第一百七十二章 反乱的宣言（三十六）

    “只有怀抱被射杀的觉悟的人，才有开枪的资格……吗？”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让人过耳不忘。

    郎慕修凝视着酒杯中鲜红的葡萄酒，喃喃自语着。在兼并数十家林氏企业之后，他所率领的V集团已经成为华夏规模最大的综合性集团，即使是在国际上，也是难于撼动的商业寡头之一。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位白手起家的传奇人物现年仅仅三十岁，而如果见到其本人，更会让人们感概他的风华正茂。

    郎慕修是一位典型的男生女相的俊美男子，俊俏稚嫩的脸上并没有因为商海的风浪而染上沧桑，瓜子的脸型、尖尖的下巴、玉白的肌肤、精致的五官，让每个见到他的人会误以为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男子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年，或许还是一位少女。

    他的身材修长而单薄，束身的深蓝衣装朴实无华，唯一的装饰便只有有些偏离中轴线的一列排扣，这突显出富可敌国的郎慕修严于律己的自制和弱不禁风的柔弱。不过，最令人还是他的双眼，不同于华夏人的黑色，郎慕修的瞳孔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温和而幽深，像是一团深不见底的迷雾、难以解开的谜团。

    事实上，郎慕修的气质已经让无数女人为之着迷，甚至疯狂，但他仍没有结婚，甚至从来没有表现出对女人的兴趣，而一些趣味异常的人们同时失望地发现，他同样没有对男性表现出过分的亲密。可以说，再有能力的绯闻记者，也无法从郎慕修身上挖出一丝花边新闻。这就是郎慕修，他如同自己干净简洁的碎发一般，好似一眼明了，又仿佛深藏不露，孤独而低调地活在世上，只有在征战商场的时候，才能罕有地看到他澎湃的激情。

    此时的郎慕修正在天zigong中、度微殿内，接受钱宏兮的招待，在场的仅有叶孤君与琴未挽。这代表着钱宏兮已经将其视作自己的心腹，同时也在提醒郎慕修，是该做出臣服于下任天子决定的时候了。在瓜分林氏的产业之时，郎慕修近水楼台，在与钱宏兮的暗中支持下成为了最大的赢家，此后一直秘密为钱宏兮提供政治资金，为天子大选作准备，但他本人并未有臣服的意思。

    在钱宏兮的眼中，这种平等的合作关系是不可容忍的，权力只有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而如果身为华夏第一商人的郎慕修倒向自己，那么这无疑大大有利于对他在继承天子之位后，对经济政策的改革和实施，同时也允许他随心所欲的cao纵市场、掌控局势。因此，对于郎慕修和他的集团，钱宏兮志在必得。

    今日，借新春之机，钱宏兮在度微殿偏厅特意设宴，邀郎慕修前来，就是为了延揽与他。钱宏兮相信，根基薄弱、又是孤身一人的郎慕修，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因为他是一个商人，应该知道官商勾连才能无往不利的道理，他也只是一个商人，在华夏，商人从来无法和官方作对。但出乎钱宏兮意料的是，郎慕修拒绝了，态度坚决、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或许我会臣服于一个人，却绝不会是你。合作，还是一拍两散，钱兄一言可决！”

    钱宏兮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不加婉转地拒绝（虽然罗曼王国女王伊莎贝利亚的拒绝也很干脆，不过在礼部主事苏牧的措辞中，自然要婉转许多），这让很难堪，一旁琴未挽嘲笑似的眼神，更让他羞怒难当。而就在钱宏兮要大发雷霆之时，电视上的画面却让他的怒火烟消云散。

    虽然每年天子的演讲都是大同小异、少有亮点，而当今这位太平天子更甚，但钱宏兮还是愿意一睹赵远澜最后的风采，或者说是北天家最后的余晖，因为在他的计划中，将来不再会有南北两天家，而是钱家一家独大、万世称皇。然后，一对少年少女便出现在了屏幕之中，名为石破的少年，开始了他的宣言。

    一贯冷静的琴未挽少有地出现手脚无措的表情，她妩媚的凤眼不由瞪大，满是不可置信。在她的认知中，没有人可以突破炎黄龙魂的层层防卫，就这样轻松地出现在天子身边，大放厥词。此事过后，这个石破不论生死，都必将名动天下，包括内外两界。

    叶孤君冷肃如昔，他自斟自饮，目中幽幽，不知想着什么。

    钱宏兮怔怔出神，半晌后才浅笑道：“这次，赵伯伯恐怕难以下台了。”

    私下中，钱宏兮从不将赵远澜称为“天子”，而是“赵伯伯”，表面上是显示亲密，实际却是他从不以人臣自居。

    “宰辅，这件事对天子的声誉恐有莫大影响，您应该考虑如何铲除石破此子，并设法挽回天子的声望。”叶孤君终于开口了。

    “当然，我会立即着手准备。”钱宏兮要挽回的是天子的声望，而不是赵远澜的，相反，他已经在思考如何利用这件事让赵远澜和他的北天家地位一落千丈了。他不由看向了郎慕修，这件事自己不好插手，而与郎慕修的关系又属于绝密，如果让他以民间和商界的身份去办，一定会收到良好的效果。如此看来，现在还不是和他翻脸的时候。

    而也就在这时，钱宏兮听到了郎慕修的喃喃自语，他朗声笑道：“郎兄此言差矣，依我看来，借别人的手和手枪将敌人射杀，才能彰显支配者的手腕。我等皆是高居天上的人物，又何必让俗世烟尘弄脏了双手呢，郞兄以为然否？”

    “或许吧。”郎慕修抬手，将血红之酒一饮而尽。

    “你还真是恶劣呢，杀人不见血，难道你的心就没有血腥吗？”琴未挽秋波一横，那醉人的风情，让钱宏兮很是受用。

    “一个上位者所要承受的，不是你能明白的。他所能做的，只有让每一个生命，都不是白白牺牲！”叶孤君最厌恶的就是眼前之人的烟视媚行，出言便是厉声训斥。

    四人各怀心思，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清晰的屏幕。

    “你想做什么！”

    天子厉声喝问，正气凛然，自古邪不压正，他自然不肯在强横前退缩。

    “好一双浩气长存的眼睛。”石破逼视着，同样寸土不让，“我就是想让所有这样的眼睛爆发出最辉煌的光芒，然后渐渐黯淡、失色、沦为绝望的空洞，最后将这个世界毁掉。呐，前所未有的计划，不是吗？”

    天子终于知道了，从一开始，和这个人的对话就是愚蠢的，因为他根本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不，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所以，他放弃了交流，那是建立在共识和情感的基础之上的，而眼前的这个生物，显然没有这些东西。

    “来人，将这人押下去，无需顾忌朕的安危！”

    石破俏皮地眨眨眼，问道：“老伯，不再跟我聊上几句吗？”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天子手指石破，义正严辞地责骂道：“你丧心病狂、妖言惑众，若现在悔悟，朕可以既往不咎。”

    “否则呢？”石破眯上了眼睛，内里闪现着莫名的神采。

    “若迷途不返、为祸世间，就算朕无能为力，天饶不得你，地饶不得你，这举世滔滔的英雄豪杰也饶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