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失却的正义（二十三）

    荆长恨的复仇对象，并不只有荆襄罗氏，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卫步平的恨意，居然比灭门之仇还要浓烈。于是，她提出了一个令柳寒蝉也在听完后感到不寒而栗的复仇计划。

    首先，由柳寒蝉扮成鬼面，出现在罗氏的面前，摆出一副灭门的姿态，同时发动她的屏障魔法，将一切电子通信隔绝，使罗氏无法呼叫援军。遇到这种情况，徘徊在附近的卫步平绝不会袖手旁观，而一旦他与柳寒蝉交手，精通模仿的魔女将以假乱真，故意战败。就在卫步平松懈的一瞬间，柳寒蝉便趁虚而入，将他制住。此时，再由隐匿在一旁的荆长恨出手，将鬼面套在卫步平的头上。如前文所述，鬼面有一极为阴损霸道的使用方法，若将其戴在主人之外的旁人头上，该人便会丧失理智，成为听任鬼面之主摆布的奴隶。而荆长恨的最终目的，就是命令卫步平为自己报仇雪恨。

    我就是要卫步平也沾满鲜血，尝一尝沦为怪物的滋味！荆长恨如是说。

    你只是过于寂寞，想让你的卫大哥陪在自己身旁而已。柳寒蝉如是想。

    “卫大哥，杀！将他们都杀光！总有些人，不配活在世上，结束他们罪恶的生命，才是正义所应该做的！”

    但卫步平却停下了，站在尸山血海之中，他蓦然回首，透过鬼面放射出来的眼神，是如此的炽烈与凶残。荆长恨与柳寒蝉同时心中一促，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野兽盯上了一般，全身汗毛倒竖。

    发出一声高亢的吼叫，卫步平舍弃了向远处逃去的罗氏众人，反而扑向荆、柳两人。弱者的生命与惨叫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渴望了，他需要更强大的猎物、更甜美的鲜血！

    我今后应当成为怎样一个人呢？

    这是每一个人都会在人生中遇到的问题。有的人做出了选择，有的人一辈子也在何去何从上难以决断，有的人索性回避了这个问题、随波逐流。但是，无论是怎样平庸的人，在孩童时代，一定会拥有一颗赤子之心，胸怀一个难以企及的美好梦想。

    当我们接触到世界的美好之时，去将之守护、传播，是多么令人激动欢欣的事情啊。可是随着年纪与阅历的增长，我们总是会发现，这件事情又是多么的困难，甚至是不现实。

    遗忘吧、放弃吧、妥协吧，我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为什么要去做那些徒劳无益的努力，世界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人们也都在安安分分地活着，没有进行改变的必要。

    于是，我们变成了大人，投身于各行各业，我们的年岁和阅历仍在增加着，并且对我们所处的世界越来越了解，当年的一腔热血已经冷却，当年许下的承诺、立下的誓言，都渐渐模糊。人们将这种蜕变，称为成长。

    成长，就意味着你已经学会了进入社会后应该遵循的规律与法则，并能够顺利地和自己人生的前辈们走在一起而不会有所差异。是非、对错、善恶、正邪，这些概念依然存在于心中，可是其定义与范围已经不受到关心。人们不再去思考划分它们的方式，而是在考虑如何通过划分它们使自己能更好地生存与生活。所谓正义，也就成为了一种被利用的工具，在其名义之下，大多数人可以牺牲少数人，胜利者可是支配失败者，强者可以欺凌弱者，因为他们有一个相同的借口：我们是正义的。

    但世上总有一些人，他们不接受这样的现实，而是用自己的想法构建心目中的世界。他们执拗地相信着，即使这个世界是由一片污泥组成的，通过人们不懈地努力，能够营建成美丽的花圃。他们被称作理想主义者，而卫步平就是其中之一。

    当被问及将来想要成为怎样的一个人时，无论是年幼的小步平、成名的十全龙牙、还是如今的游侠卫步平，他的回答都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正义的化身。

    卫步平似乎天生就对“正义”这个字眼极为敏感，孤苦无依的他在龙巢中成长学习之时，第一次清晰完整地说出的词语就是“正义”，第一次写出的汉字也是“正义”，想要实现的梦想还是“正义”。即使是青梅竹马的诸葛遥、司马蘅也无从知晓，为何这位老友对正义会如此执着。

    其实，原因只是一件很不起眼的事情。

    当饥寒交迫的卫步平被带回龙巢的时候，年仅三岁的他已经频临死亡了。是龙心华灵枢施展妙手，将他抢救了回来。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卫步平回想着自己短暂的过往。很奇怪，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居然会产生这种想法，但是当时他确实需要梳理一下自己思绪，否则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将来。

    值得回忆的东西其实很少，温和慈祥的父母，突然闯进家中用利器刺死父母的陌生人，翻箱倒柜、将家里的物什席卷一空的所谓亲戚，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食物抢走的乞丐和猫狗，用冷漠的眼光打量自己一眼后便再不看过来的路人，还有眼前这位圣洁恍如天使一般的女子。卫步平真的看不懂这个世界了，为何一时对自己如此冷酷，一时又对自己如此眷顾。然后，华灵枢缓缓讲述的一则寓言吸引了卫步平的注意力，这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故事，勇敢善良的主人公在历经重重磨难之后，过上了和平幸福的生活，但是故事最后的一句总结性的话语，却让卫步平久久失神。

    真理是正义的侍女，自由是正义的孩儿，和平是正义的伙伴；安全化在它的步履中，胜利跟在它的裙裾后。维护它吧，正义是人类最大的利益；歌颂它吧，正义乃至高无上的尊号；前往它吧，哪里有正义，哪里就有圣地。

    正义，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事物啊。

    卫步平不由虚弱地伸出了手，在被一只温柔的手握住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是如此的沉重有力。自己如果能够成为正义的化身，永远被人们所尊敬、所憧憬，那该有多美好啊！

    一个种子就这样在幼小的心灵生根发芽，谁也不知道，将来它会生长为一颗怎样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