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血染的婚仪（十三）

    “恭喜，林若水，你成为这场游戏中唯一的胜利者！”

    石破拍着手，诚挚地送出了自己的喝彩。他脚下的青石板被李观骐的决死一搏切割成了粉末碎砾，浑身更是体无完肤，却犹如不知疼痛一般。

    “爱恨之中，是没有胜利者可言的。”林若水淡淡地瞟了一眼石破和他的身后，“也只有没有感情的怪物，才能在这场纠缠中存活。”

    “感情有什么好？使聪明的人变得愚蠢；使坚强的人变得软弱；使无忧无虑的人变得多愁善感。我只需要甜美的绝望与快乐，不想自寻烦恼。”

    “所以，你不懂感情。”似在说给石破，可眼中只有含笑的李观骐。她取过飞流剑，在玉颈上抹过，那动作、那飞红，是如此的优雅凄美，她伏在丈夫的身躯上，让鲜血慢慢染红了两人，那深而亮的绯色，比两人身上的大红喜服，更为夺目。

    “观骐，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之夜……你先走了，我却绝不放过你……”

    见场中再没一个活人，石破有些怅然若失。他闭上了双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不顾大坪之上、血流成河，****了他的双脚。

    完满千年之时，迎来破灭之刻。

    那一天，恐怖之王将从天而降，手掌毁灭与绝望。

    为了令终结与审判驾临世间。

    天空用盛大的烟火庆祝他的诞生。

    大地用流淌的鲜血洗净他的步履。

    精神之海中，水天交映。抬头，是蔚蓝的天空；俯首，是苍翠的海面。无边无际、无穷无尽，这里不存在空间、时间、因果与生死，只有一个抱膝而坐、满身漆黑的人，和漫步而来的石破。

    他好奇地打量了一遍四周，末了笑道：“你真是好兴致，把咱们共享的精神装点得似模似样的。怎么，不甘寂寞了？我还没有玩够呢，这具身体可不会交还给你。”

    那人不理，石破便自顾自地说道：“按照咱们商量好的，我已经让这次大婚被血染尽。如此一来，也该天下皆知了吧。”

    “不够，远远不够。”那人终于开口，仰面看向石破，“我，还要更多的绝望。这个世界，也必须承受更多的绝望。”

    “石守心，你喜欢绝望吗？”

    那人的脸，与石破的别无二致，正是深藏在体内的石守心。

    石破不待他回答，自顾自的说道：“我最喜欢绝望了！在这人世间，最为辉煌的并不是功成名就的那一天，而是从悲叹与绝望中迎接破灭的那一刻。或是不甘、或是哭叫、或是沉痛、或是释然，都是那么的令我沉迷。”

    “我并不喜欢绝望。”石守心闷声说道，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到了极致，不带任何感情和温暖，甚至听不出冷酷与寒意，只有说不清的空洞虚无，一如他的表情与眼神：“但也不讨厌绝望。因为我本身就是绝望。这个世界造就了我，我只是用绝望回报这个世界罢了。”

    石破语带嘲讽，说道：“是单纯的报复吗？你气量也不过如此而已。”

    “你觉得在一个绝望的人身上还会存在名为报复的欲望吗？”石守心重新低下了头，似是不愿与石破争论什么，“我对绝望，有着一种无法满足的饥渴，就如同人们需要吃饭喝水一样。这是本能，现在的我唯一拥有的东西、需要的东西。我想要更多的绝望，没有原因，没有悲喜，也没有止境。仅此而已。”

    石破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或许吧，这也是不生不死的你唯一可以做的了。”他话音有些迷茫，喃喃道：“今天，那两对情侣的表现，让我看到了比绝望更深邃的东西，那就是爱吗？”

    “是不是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最为美丽的花朵，也只能在绝望的滋养下才得以绽放。”

    石破诧异地看着石守心，片刻后哈哈大笑：“不错，正是如此！就是因为面对绝望，才能在绝望中燃尽自我，破碎出最璀璨的光辉！石守心，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啊！”但他马上面色转厉，“你的确越来越合我的脾胃了，可若是按照你说的还达不成我的目的，我手中还有两道杀劫，不会吝惜在你身上用一个！”

    “我求之不得。”石守心平淡地应道，他的心中早已经没有了畏惧的概念，甚至自身的存灭也不放在心上，“你让这个世界失去平衡与希望，天道自然会现身阻止你。”

    石破闻言，又是认可又是恐吓地冷哼一声，正欲离开，却突然问道：“你今日设下的那陷阱，相爱即是想杀，是无心所为，还是故意的呢？”

    石破每次洒出的各种陷阱，成十上百，光靠他一人的奇思妙想，也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编织出效果各异的圈套，于是石守心也会参与其中，毕竟石破的一身本领，还都是学自于他的。而今日那令全场人相爱相杀的陷阱，正是出于石守心之手。

    石守心没有回答，石破也没指望他会回答。因为，这个答案对于两个人来说，都并不重要。他们，一个只愿制造绝望，一个只想享受绝望，这就足够了。

    石破回到了现实之中，其实在别人看来，他只是眨了一下眼罢了，但就是在这一瞬的功夫中，他已经完成了和石守心的对话，那里是两人共有的精神海洋，千言万语，也只如一个念头闪过，根本不会有所谓时间的问题。

    石破伸了一个懒腰，叹道：“又无事可做了呢？接下来去哪里好呢，真是令人头疼啊……”

    “夫君想去哪里吗？玉竹愿意代为引路。”

    石破被吓了一大跳，不止是因为那突然出现的清冷如泉的声音，更是因为场上还存在生人而自己一无所觉和那莫名其妙的称呼。

    他猛地回头，就看见自己身后五步处，身穿黑衣、茕茕孑立的一位少女，她清丽绝俗、玉面生辉，仿若遗世独立的仙子，误入凡尘、顾影自怜，但她的眼中并没有哀伤，也没有看着自己的影子，而是痴痴地望着石破，从中呼之欲出的万千柔情如同细丝，像是要将石破的身心内外缠绕得结结实实一般。这位少女，正是石玉竹。

    石破环顾四周，见只有眼前一人，奇怪地问道：“你怎么活下来的？”

    石玉竹歪了歪头，使她的清冷气质添了一份平易可爱：“旁人打啊杀啊的，却完全不顾我，我便一直站在夫君的身后，自然无事。”

    “不是这个问题，我是问你就没有喜欢和爱的人吗？或者说这里就没有一个喜欢你和爱你的人吗？还有，哪个是是你的夫君？你可别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