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悔过之意

    得知了周东升的家庭身世和犯罪动机，张振生内心不禁感到些许惆怅，为这样一个孩子感到惋惜。

    张振生相信，周东升之所以杀害曹飞洪并不是因为自己受到了对方欺辱和践踏，而是因为他的父亲受到了对方的诋毁和打骂。可想而知，周东升对他父亲该是何等的尊敬和爱戴，甚至是他生命里全部的希望和目标。要不然，周东升也不会在父亲去世后就搬离出原寝室。他之所以搬出寝室，据张振生分析，很可能那时起他就已经起了杀害曹飞洪的心，离开原寝室只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也是为了更好的施行他的计划。

    想到这些，张振生觉得应该再次去见见周东升，把这些天所调查得到了结果，以及自己分析推测的结果，全部告诉对方，和他好好聊聊，劝他能够主动自首，既是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赎罪，也是为了替他父亲的在天之灵赎罪，还是为了还无辜之人清白，更何况含冤之人还是周东升最要好的朋友。

    通过这几天的调查，张振生了解到，周东升在大学几乎没有什么朋友，郑少强是惟一主动走进他，甚至把他当成好友知己的人。如果周东升良知未泯的话，他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含冤入狱，甚至走上断头台，而无动于衷的。这是张振生无法看到的结果，也是周东升无法看到的局面吧。

    张振生打算抽空再去一趟学校，与周东升开诚布公地好好聊聊。他不打算以警察的身份正式对他进行审讯，而是以非正式的方式单纯谈谈，帮他解开心结，劝他回头，争取法律的宽大处理。毕竟，周东升也算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不能就这样被彻底毁了。

    这些天，他了解到，周东升平时大多都是早出晚归，在寝室很难见到人。为了能够达到目的，他头一天晚上打了一个电话到他寝室，和他约好了第二天晚上八点会来寝室找他。接到张振生打来的电话，周东升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惊奇，仍旧显得出奇的冷静，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张振生的要求，决定第二天晚上八点留在宿舍等他到来。

    于是，这天晚上八点，张振生穿着便衣，开着自己的私家车，准时在八点的时候，来到了周东升的宿舍楼。当他下车准备进入寝室的时候，发现周东升已经在宿舍门口等他了。张振生向周东升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随后，周东升来到了张振生面前。

    “上车吧！”待周东升来到车旁后，张振生打开车门，面带微笑地说道。

    “去哪里？”周东升看着张振生，有些警觉地询问道。

    “上车再说！”张振生仍旧微笑着说道。

    周东升知道自己是避无可避，看来此人是必须见了，早晚都一样。于是，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走上了张振生的车，并随手关上了车门。

    随后，张振生也走上车，开着车缓缓地向学校大门驶去。

    “咱们去喝杯咖啡吧？”张振生一边开着车，一边望了望身旁的周东升，提议道。

    “我不喜欢喝咖啡……”周东升直接拒绝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没有必要绕弯子……”

    “别着急嘛，我们总得先找个合适谈话的地方才行，总不能就在学校谈吧，人来人往的，万一被别人听到了，可不太好！你说是吧？”张振生仍旧和善地说道。

    但是，张振生的这种和善在周东升眼里却被看成了某种阴谋，是想套他的话。在来之前，周东升早就想到了，甚至昨晚张振生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大概也猜到了对方的企图。所以，对于此次谈话，他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绝不给对方留下任何把柄，也绝不能被他套出任何话来。

    “随便哪里都行，不用跑太远……我反而觉得学校挺好的，况且我也不担心被什么人听到！”想了片刻后，周东升针锋相对地说道。

    “放松点，这次我找你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纯粹和你聊聊。”张振生继续面带善意地说道，“那你想喝点什么？我请客！”

    “不用了，我不渴……”周东升仍旧一口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他搞不明白这个警察，而且还是刑警支队长，找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不可能纯粹只是聊聊这么简单，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他必须时刻保持绝对的清醒和高度的警觉才行，不能有任何的马虎，不然一个不留神很可能给自己造成致命的伤害和彻底的失败。

    “那好吧，既然你什么都不喝，我倒想去喝杯咖啡，我比较喜欢晚上喝点咖啡提提神……”

    “随你便，反正我什么都不喝……”

    “不要这么不友善嘛，我来找你并不是以警察的身份，单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想和你这个天才聊聊天……”

    “‘天才’？……什么意思？”周东升惊诧地问道，心中隐隐预感到不妙。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能够发明出与人类正常交流的机器人，这不就是天才吗？我也很想看看你的这项伟大的发明。”张振生解释道，语气显得自然而随和，看不出任何做作和狡辩的痕迹。

    “算了吧，别恭维我了。你是警察，又怎么可能和我成为朋友呢？而且，这也算不得什么伟大的发明……总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周东升警觉地说道，语气中怀着某种敌意的成分。

    “为什么不可以？警察也是人啊，是人就应该可以交朋友，可以有朋友……看你这个样子，不知道你在学校有没有谈得来的朋友呢？”张振生明知故问道，略带试探的意味。

    “这个不关你的事！……”周东升气恼地说道。但是，他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能被这个警察牵着鼻子走，不然会陷入对方设下的陷阱的。即便如此，他的情绪还是被弄得一塌糊涂，沮丧不堪。

    “这里好像有家咖啡店，咱们就去这家吧！”张振生在街边一边缓慢地开着车，一边四处搜寻着。

    周东升没有理会，被对方刚才那个问题给弄得心不在焉。他头脑中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在学校里惟一的好友郑少强，令他感到愧疚的是，他竟然会不幸地牵扯上自己犯下的那个案子。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为这事感到纠结和难过，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

    其实，元宵那晚警察来寝室找他问话时，他并不是纯心想撒谎陷害自己的好友，只是为了按照自己事先想好的计划，出示自己提前购买的火车票。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是那个电话，让他的口供和好友的口供发生分歧，警方自然会对他们两人进行仔细调查，以此来确定谁在撒谎，谁的嫌疑最大。

    在过去的几天里，周东升曾经无数次悔恨那天早上接听了郑少强的电话；但是，当时看到来电显示是郑少强寝室的，他没有多想便拿起来接了，以为不会有任何事。本来，按照他之前的计划，从他购买1月28日的火车票起，他就尽量不与任何人发生接触，不让任何察觉到自己还在寝室，只为了日后自己提供火车票的不在场证明时，不会有人说曾经在后面的几天看到过他出现在寝室。

    唉，他的谨小慎微与细致缜密，居然会在好友的电话上出现了纰漏。而且，他也完全没有想到，警察会揪住这个电话不放，对他们两人的口供进行多番调查。这一切都是因为郑少强那晚在楼梯口偶然撞到曹飞洪留下了指纹导致的。

    唉，所有的精打细算却因为这一偶然的小事而给自己带来大麻烦，给自己的好友带来巨大伤害。这在他的心里是一道永远没办法迈过的坎，也是他犯下这起案件后惟一给自己的良心带来的挑战和伤害，只因为对方是自己在大学里惟一的好友，是惟一没有用歧视和异样眼光看他的人，还和自己交心聊天，畅所欲言，甚至还主动请自己吃饭，更主要的是他们都是出身贫寒之人，都拼劲全力考上了这所著名的大学。

    想到这里，周东升的内心就愧疚难当，甚至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不过，他马上克制住了内心的脆弱，咬紧牙关继续战斗。他知道，现在的情景不适合他表现自己的感性面，表现自己的脆弱面，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来与这个警察展开较量，斗智斗勇，绝不能被他打败，也绝不能输给对方，不然他精心策划这一切都在证明他是一个失败者。

    他并不为杀害了曹飞洪感到悔恨，也不为自己犯了罪感到负罪，惟一让他的内心感到难过和悔恨的就是，这起案件牵扯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甚至会让对方含冤入狱，或者走上不归路。

    张振生一边缓缓地开着车，一边在路边找寻合适的车位，并没有注意到周东升情绪的波动和变化。所以，这段时间，周东升可以不用回答这个警察的话，可以在内心为自己好友的遭遇感到难过和悔意。但是，他仍旧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来解决这一切。

    是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死不悔过而继续战斗到底，还是为了好友的清白和未来而主动自首，主动投降？这些天，他一直在考虑着这个令他苦恼的问题，一直下不了决心，一直在犹豫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