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怅然而返
2004年1月15日，郑少强从学校返程回家；在家呆了四天，又于1月20日，踏上了返校的归程，22日到达学校。 当他回到寝室之后，室友们都已经回家了。面对空空的宿舍，一种难以排遣的孤独与凄凉，顿时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感到心灰意冷。 本来，他寄希望回家，在家庭的温情中缓解自己爱情的创伤；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却让他面临多重困境，不得不被迫离家。 首先就是，那种身在家乡为异客的孤独感与苍凉感，让他如同一个囚犯一般，感觉浑身都被紧紧地捆绑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说话也不是，沉默也不是，真是有苦难言，无言面对村里的父老乡亲和亲朋好友；更加令他悲痛欲绝的是，自己的哥哥居然和自己所喜欢的人走在了一起，自己所爱的人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哥哥。 这一无法面对和承受的事实，让他的内心处于崩溃与瓦解的边缘，使他不得不如同一个被离弃的流浪儿一般，再次返回到孤寂而冷清的大学校园。 现在，学校成了他惟一的避难之所。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无家可归了一般，家不在是从前的家，自己也不在是从前的自己；因为在家乡，他连真实的自己都不是，已经没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份。 这和在学校有什么不同，甚至比学校还更加糟糕，因为学校更令他感到自在。毕竟，这里没有人了解他的过去，也不会有人知晓他现在的真实身份，就当自己换了一个名字，而且不会对他真实的性格有所约束和限制，他完全可以无拘无束地活出自我的风采。 可是，经历了三重打击的他，不知何时才能从这种深重的痛苦中挣脱出来，让自己再次燃起对生活的执着信念和对理想的不懈追求。 看着曾经人来人往的校园，此时变得荒凉而冷清，他再次感到一种无法排遣的孤独。这种孤独和在家里的孤独是不一样的。家里的孤独，是身在家乡的异己的孤独，是一种周围熟悉的人所带来的内心隔阂的孤独；而学校的孤独，是冷清的校园产生的孤独，是一种身处在无人的陌生环境所带来的内心寂寞的孤独。 少强回到寝室，是早上九点过。于是，带着满腔的愁绪，他走出了寝室，打算在荒凉而空旷的校园转转。尽管校园内人十分稀少，人行道上偶尔只能见到两三个人；但是，他还是想四处逛逛，散散步，排遣下内心的苦闷。 他独自一人在校园走着，感到身心疲惫，大脑也如同这空空的校园一般，空荡荡的。不知不觉，他竟然闻到了一阵腊梅飘来的幽香，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了附近的腊梅林。一想到这片腊梅林，他的悲苦便如同倾覆的水一般，顿时洒满了他的心中，逐渐将他淹没。但是，尽管内心很痛，他还是没办法克制自己的冲动，慢慢地往那片林走去。 此时，腊梅已经完全绽放了，正孤傲地立在枝头，供来往的行人鉴赏，品论。虽然学校已经放寒假，还是有不少人来观赏腊梅，有些是学校没有回家的同学，有些是学校的老师和家属，还有些是校外的游客。 还没有进入林中，少强便闻到腊梅浓郁的芬芳扑面而来，让他有种神清气爽的舒畅之感。走入林中后，他一边闻着沁人心脾的芳香，一边想到曾经在这里向嘉欣表白的经历，内心不禁再次感到一种钻心的疼痛，让他难以呼吸，也不能像周围的行人那样，自在而喜悦地陶醉在这美景之下。 这里，毕竟是令他终生难忘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有着他刻骨铭心的痛苦，有着他失意而苦闷的青春所洒下的泪水。 正所谓触景生情，良辰美景有时并不能带给人好的心情，因为这种美景触动的是悲伤的情绪；落日黄昏，有时也不一定就是坏的写照，只要和喜欢的人一起欣赏，同样可以生发出美好的情愫。 逛了一圈后，少强实在没心情来欣赏这美好的景致，只因他的内心正沉浸在汪洋般的苦海中，自然看一切美景都如同落日的黄昏一般，带给人深深的愁绪。 离开腊梅林之后，他打算去图书馆，让自己在书籍的海洋中找到某种心灵的慰安。 由于放寒假，到图书馆看书的人并不是很多，大多是一些正奋战在考研一线的大四学生，利用寒假这段时间进行紧张的复习备考。不过，研究生考试笔试的时间好像已经过了，他们又得花时间来为毕业论文和毕业设计做匆忙的准备，还得花时间为复试或找工作做准备。一到大四，同学们可有的忙了，都在为自己的前途打算和忙碌。 少强走入图书馆，径直来到了之前他经常呆的四楼。可是，当他拿出平时倍感兴趣的书籍时，一时之间却失掉了兴趣。可能是他内心的苦闷，没办法排解和宣泄，导致他对自己热爱的专业都无心钻研。 正当他准备离开图书馆的时候，突然发现周东升熟悉的身影。他正在图书馆的书桌前看书，仍旧在他以前呆的那间图书室。 现在，这间图书室的人很少，再加上房间挺大，显得十分空旷。 原来，他也还没有回家啊！或者，他本来就不打算回家的吧！ 见到好久没见的朋友，少强内心的失意和沮丧顿时一扫而空，满心欢喜地来到周东升身旁，向他打了声招呼。 此时，当学校大部分认识的同学和朋友都走了之后，再次见到这位和他有着共同语言的知己好友时，少强内心有种难以言表的喜悦，内心的孤寂和伤痛，马上转变为一种狂喜和兴奋。 能够再次见到周东升，令少强真是喜出望外。曾经，他为了找他，还专门去过他的寝室好几次，都没有能够见到他；只是后来听说，他已经搬了寝室，这才没有再去找他，怕带给他不必要的困扰和烦恼。 如今，少强把这些顾忌都抛之脑后，只是沉浸在见到好友的激动之中。 再次见到郑少强，周东升也显得十分高兴，满脸的忧郁和愁容也消散不少。其实，周东升一直都很感激这个朋友，因为他平时大多时候都在外打工挣钱，很少在学校；而且，他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郑少强应该算是他真正要好的朋友，甚至有时将对方当成亲兄弟来对待。 在我们生活中，有些人能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有些人，不仅不感恩戴德，反而恩将仇报。周东升这个人虽然平时比较孤僻寡言，但是他的内心却是爱憎分明的，谁对他好，他会永远铭记于心，是属于那种滴水之恩会涌泉相报的人。 那些身处在寒冷和黑暗中，为了简单的生存而孤独拼命的人，当有人能够给予他们温暖和光明时，他们就会永生难忘；而且，他们会在你深陷困境的时候，及时伸出自己的援助之手，甚至有时甘冒生命危险来拯救你。 “你没有回家吗？” 少强连忙坐了下来，欢喜地询问道。 “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周东升才回答道，脸上显得有些阴沉。 “为什么呢？” 少强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失落，不禁继续询问道。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回，就留在学校……”东升看着窗外，回答道。 “我也不打算回……准确说是，我回了趟家，今天又返校了……”少强也有些沮丧地说道。 听了对方的话，东升不禁感慨地望了望少强，眼中流露出某种不一样的情谊。 “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后，他才询问道。 “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在家里待不下去，就回来了……”少强无奈地回答道。 “哦，这样啊……”东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平时都不在学校吗？之前，我到你寝室去找过好多次，你都不在……”少强转移了话题询问道。 “嗯，除了上课外，大多时候都在外面……因为我不得不打工挣钱，缴纳学校高昂的学费，有时甚至会逃课去打工……” 东升说出了心里的苦衷和隐情，已经完全将对方当成是自己的好朋友来看待。 “哦，学费都是你一个人挣吗？……你家里人呢？……”少强感慨而佩服地说道。 东升并没有回答少强的话，只是沉默着，表情显得凝重而伤感。 “……我只想靠自己的能力挣学费……不想让家里人再为我cao劳……” 过了好久，他才将目光转向窗外，有些沉重地说道。 听了对方的话，少强不禁感到有些惭愧和汗颜。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孝顺，如此懂事，看来，以后他也要像对方一样，自食其力，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不再靠家人。 “也差不多到吃饭时间了，你不会再有事了吧？……要不，我请你吃饭吧！难得能够认识你这个好朋友，说什么我都要请你吃一顿！怎么样？一会儿有空吗？” 少强看了看手上的表，对东升说道，仿佛非要表达下自己的诚意似的。 “有空……好吧，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能把我当朋友看！” 东升感动地说道，眼睛甚至都有些湿润了。 看到对方的复杂表情，少强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而感动得流泪，可想而知，他平时的生活过得该是多么苦闷和孤独啊！甚至都没有任何朋友来关心他，和他聊天、吃饭。或许，他每天的生活，就是独来独往，独自上课，独自去外打工，独自承受着心中的屈辱和痛苦。 此情此景，少强也不禁有种欲哭的冲动。一想到这段时间，他所经历的种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他的泪水便再次不听使唤地涌了上来。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尽量不让泪水涌出眼眶，不然两人都会为此感到尴尬。 于是，少强和东升一块走出了图书馆，径直朝学校大门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