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9 我们都是好孩子
今天早上和以往不同，不但没点名，李宝石还像是吃了枪药，讲了一会儿，就把我叫起来提问，绷着张脸问我，建筑用的苯板需要达到哪些标准。 我心说这是唱的哪处？最近我都没来上课，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问起我了？ 于是就站起来摇了摇头，尴尬的说了一声：“不知道啊。” 她“哼”了一声，让我坐下之后，又把夏小雨叫了起来，冷着脸问道：“你说，建筑用的苯板，需要达到哪些标准？” 夏小雨也摇了摇头，学着我的样子，说：“我也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她这句话刚一说完，李宝石就猛地拍了下讲台，冲着她吼道：“王飞翔没来上课！你也没来上课？学生不像学生！成天站在校门口！逮着个私家车就往里钻！我他妈天天在上面给你们讲课，哪堂课是教的这些？不要个逼脸！年纪轻轻的，连个建筑用的苯板标准都不知道……” 我在下面听得无语，其他同学也都听傻了。不过毫无疑问，任谁都能听出来，她是在指责夏小雨近段时间以来的堕落。 要说我们这所学校，校风也真是糜烂到了一定水准，学生在门口钻私家车，老师们见到了居然都尽量躲着，生怕撞到了以后，弄得彼此尴尬。李宝石是唯一的例外，依照她那狂拽酷炫、逮谁喷谁的性格，只有我们班的女生到处躲她，哪怕不是校鸡，都不敢在校门口逗留超过半分钟以上。 所以我估计，李宝石今天发飙，肯定是在校门口看到了什么。 不知不觉，我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好像一份从未得到过的珍宝，在我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夏小雨依然站在课堂上，眼泪夺眶而出，却没有发出任何辩驳。这样子就像两年前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因为回答不出问题，被李宝石凶了几句，很委屈的在课堂上流泪。 只是到了两年后的今天，时过境迁，她又一次在课堂上流出眼泪，却已经不再是因为回答问题。 我们常说，是时间改变了环境，其实是环境见证了时间，我们改变了自己。 当年的夏小雨，因为回答不出问题，被李宝石训斥之后，哭着跑出了教室。 现在的夏小雨，因为误入了歧途，再次被李宝石训斥，没有哭着跑出教室。 成熟令我们坚强，也令我们渐渐的遗失了当年的自己。 李宝石骂完以后，把头转向窗外狠狠的叹了声气，然后不再看向夏小雨，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声：“坐下。” 夏小雨哭着坐回到坐位上。 李宝石继续上课，讲的依然是外墙保温结构，教室里只有她的声音，没有人敢大声喘气。 我在听讲的同时，不时地偷偷瞄上一眼夏小雨，这样的动作，对我来说早就习以为常，形成了习惯。 两年多的相处，必然会留下一些烙印，挥之不去，悔之不及。 夏小雨静静的哭了一会儿，慢慢的抬起头来，一边听讲，一边认真的做起了笔记。 我记得刚刚认识她的时候，我的成绩要比她好上很多，后来在一起了，我的成绩就慢慢的落了下来，她的成绩却在缓步提升。在我的印象里，她始终都是一个目标坚定而且努力的人，就好像现在，哭过以后，仍然拿起笔来做着笔记。 我曾经听她说过，说自己大学毕业以后，想到法国学习建筑设计。当时还笑她，让她别做白日梦了，去法国，那得拿出多少钱？再说，就咱们这破学校教出来的成绩，毕业实习都成问题，怎么可能被法国的学校录取。 然而，现在，看着她认真做着笔记的样子，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无比的揪心。 原来她一直都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她在攒钱、累积学业。 这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对她的恨，就好像当初对她的爱一样，在释怀中变得烟消云散。 至少，曾经，我们都是好孩子。 这就够了。 我只是非常后悔，不该在校门口为了泄愤说出那样的话，致使鞋拔子脸在骗取了她的初夜之后，又以此为由甩了她。 尽管我一直认为，就算我没说出那句话，鞋拔子脸还是会以别的原因把她甩掉，但是，我真的很不希望，那个原因是来源于我。反正不管怎么说，我是愈发的痛恨鞋拔子脸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下课，我起身就往外走。经过教室门口的时候，李宝石正在讲台上整理教案，发现我想开溜，当即就咆哮了一声：“王飞翔！又要翘课？” 我赶紧跟她解释，说：“不是啊，我真跟盘龙鼎签合同了，得去公司看看，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再回来听课。” 李宝石瞪了我一眼，说：“行，签合同了是吧？明天早上把合同拿过来给我看看，要是你真的进了盘龙鼎，我算你提前进入实习期；要是拿不来合同，你等着，看我要让你毕业才怪。” 我说“行，明天早上就给你拿来。”然后就走出校园，到了附近的集贸市场，买了一截长度将近半米，管壁半公分厚的钢管，插在后腰上，用外套挡着，重新回到了学校门口。 我想，身为一个男人，除了要对自己的现在和将来负责之外，也要无愧于过去。 更何况，在我的心里，早就和鞋拔子脸结下了死仇。 无论是为了夏小雨，还是为了自己，这一刻，我都热切的盼望着鞋拔子脸的出现。 我的怒火在燃烧，热血在沸腾，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死战！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长时间没在学校出现，令鞋拔子脸变得消极，他他妈的，竟然没来堵我。除此之外，天上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令我不得不被迫走到学校对面的超市门口避雨。 雨丝清澄透明，渐渐的在地面积出很多水洼。 看着这一时半会儿都停不下来的雨，我不由感到有些泄气，正要冒雨到街上打个车离开，就见到夏小雨从校园里走了出来。 她没打伞，走在雨中的样子清丽而俊美，这又令我回想到了两年前，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对我说：“可能是因为我的名字叫夏小雨，从小到大，我都特别喜欢淋雨……” 她就这样淋着雨来到街上，走到一辆私家车的旁边，和车主简单的沟通了几句，打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这一刻，我真的很想叫住她，却在努力的张了张嘴之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辆车终究还是离开了。 我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温热，在心里默默的说，眼泪，回去！ 眼泪就真的回去了。 这一次，我没哭。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再哭了。 我在忽然之间变得成熟，却发现成熟是这么的疼痛。 在超市门口静静的站了很长时间，觉得自己的情绪已经平复，我就走回校园，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把钢管藏好，然后拦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开往翡翠华庭。 在车上我给朱丽花打了个电话，听说我要前往翡翠华庭，她笑着问我：“到那儿去干什么？” 我说：“都来公司这么长时间了，那些领导也不给我任何指示，我再不主动找点儿事干，被辞退了多冤呐。” 她笑呵呵的问我：“你现在在哪儿？我开车过去接你。” 我赶紧说：“不用不用，你就告诉我，到那儿以后找谁就行。” 她说：“真的不用我去接你啊？” 我说：“真的不用，我都已经在车上了，马上就到了。”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像是有些失望的说：“那好吧，翡翠华庭的项目总负责叫何伟业，你去了找他就行。” 我说：“好的，何伟业，我记住了。” 到了翡翠华庭的施工现场，我四下里观望了一阵，发现整片楼群仍然处在楼体的建设当中。 五六辆混凝土车分散开朝着楼体上方支好的框架灌注混凝土，几台二三十米高的塔吊在半空中旋转忙碌，楼体内部，不时传出施工的噪音，以及建筑工人相互间的大声交谈。 融入热闹的施工现场，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得知甲方办公室的位置，既有些忐忑，又满怀激动的赶了过去。 盘龙鼎设立在翡翠华庭的临时办公室是一间尚未拆迁的二层小楼，因为没有占到规划用地，肯定是要等到项目结束，才会被彻底废弃的夷为平地。 我在一楼打听了下，得知何伟业的办公室在二楼左转的最里面。就蹬蹬蹬的上了二楼，左转走到最里面的办公室门前，很礼貌的在门上敲了三下。 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进。” 听到这个声音，我不由自主的怔了一下，感觉说不出的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然后我就推门走了进去，见到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偏着一张鞋拔子脸，牛逼哄哄的抽着烟。 发觉走进来的是我，他猛地一愣，紧接着就皱起了眉头，问我：“你他妈怎么来了？” 我他妈怎么来了？我他妈还想问你，你他妈怎么在这儿？ 心里想着，我就下意识的把手伸向后腰…… 同时，他也抄起桌上的烟灰缸，面目狰狞的朝我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