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相见何如不见时
“王爷,再不叫起,各位jiejie可就要恼了呀。” 木丹终于在一旁忍不住轻声道,底下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楼幽兰的样子太过反常,下面几十个姬妾全部跪伏在地,半天了他都没言语一声。 楼幽兰被木丹叫回了神,脸上的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极淡的道了句:“都起身吧。” 姬妾们都起了身,木丹又吩咐丫鬟赠了见面礼后,这才各回了各的位置。 楼幽兰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袭青荷倩影,可是从始至终,哪怕只有一眼也好,只要她肯看自己,只要她有一点的哀求,他都会不顾一切的走向她。可终归,聆歌连一眼都没有瞧过他,淡淡的来,又缓缓的退了下去,当真如一抹清风,来去无痕。 聆歌回了自己的位置,就开始忍不住的冒虚寒,她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小腹总有股坠痛感。她微微蹙了眉心,随即想到了什么,愕然的看向自己刚才用过的茶杯,一张小脸上早就没了颜色。 “十七嫂?您不舒服吗?”楼幽然就坐在她旁边,见她脸色不好,忙担忧的问了句。 聆歌摇了摇头,不愿在这个时候惹事生非:“估计可能是坐的久了,有点子乏了。十九王爷,聆歌先回去歇着了,您不用同王爷说,今儿是他大喜,别为了我触霉头。” “可是您……”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回去歇一觉便好。”聆歌强自打起精神“还不都是您这个侄儿害的,过了几个月等他出来,您这做叔叔的,可要为我好好的教训他。” 楼幽然一见聆歌这样说了,真的以为她无大碍,不过是不想看见他十七哥在这和新王妃卿卿我我罢了,便也没太在意:“您放心,谁给了咱们十七嫂罪受,做弟弟的第一个就不能饶了他。得了,弟弟送您回去歇着吧?” 聆歌背后直冒冷汗,脑仁子都跟着涨痛起来,她笑着摇首:“不用了,有颜珠陪着我呢,您在这好好高乐,聆歌就先回去了。” 楼幽然忙站起身子拱手道:“嫂嫂慢走。” 聆歌眼下不舒服的紧,实在没多余的精力管他怎样称呼自己,微微点了下头,便由颜珠搀扶着悄声退了下去。 聆歌前脚刚一走,那边的辛夷也神色紧张的起身离开了,只是人来人往众多,再加之大家都已经酒过三巡,这会子谁离了席,根本就没人注意。 可别人兴许没注意,坐在上首的楼幽兰却是看的一清二楚,他一双眼睛本就长在了聆歌身上,她那里但凡是有点风吹草动,他保准第一个知道。从聆歌起身到辛夷离去,他险些没控制不住的追了出去。他们干什去了?是不是在没人的地方谈情说爱?或者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面不愿相信聆歌会做出这等有失妇德的事,可一面又止不住的继续胡思乱想,他们若是、若是真的做出那样伤风败俗之事…… “啪。”轻微的一声细响,握在楼幽兰手里的白玉杯盏崩出了一道裂纹,琼浆玉液顺着楼幽兰修长的手指一直流进衣袖。 木丹‘呀’了一声,急忙从他手里将杯子拿走,放在案子上:“这好好的杯子怎么裂了?王爷可有伤到吗?” 木丹那样焦急的看着他,让楼幽兰有些茫然,这才应是妻子该做的不是吗?无时无刻的不在关心他、依恋他,他明明可以很好的不是吗?不一定非要是她不可的…… 楼幽兰讷讷的轻握住木丹的手,放在唇畔轻吻,木丹一怔,旋即闹红了脸:“王爷,这么多人看着呢……” 楼幽兰不为所动,云聆歌,你看见了吗?不是非你不可,有这样的多人爱我,我不差你一个。 该死的……真的不差你一个…… “侧王妃?”聆歌的步子很快,近乎匆忙,颜珠扶着她,不得已的跟着小跑了起来“侧王妃,您慢着点,万一摔了可怎么是好?您这脸色怎么了?您不舒服吗?” “阿珠……”聆歌身子微微一晃,勉强控制住神思,她的脸色发白,小腹的坠痛感愈加的明显“去找他……来……” “他?”颜珠也觉得事态不妙,紧张的扶助聆歌的手臂“侧王妃是要阿珠去找王爷?” 聆歌浑身脱力,灵台越发的混沌:“辛夷……去找辛夷——啊——” 身上陡然一轻,聆歌还来不及惊呼便被一人打横抱进怀里,来人脸色焦急,一只手忙去探聆歌的脉搏。 “你——”辛夷一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聆歌“麝香?” 聆歌气息为乱,看见辛夷,反倒是一颗心安定了下来,闻言只是抿唇一笑:“辛夷……保住我的孩子。” 辛夷脸色难看,不敢再有任何耽搁,旋即抱着聆歌匆匆的赶回重台院。 他们刚进门的时候,碰巧颜真也在,瞧见师父抱着云聆歌进来立时下了一跳。 “师父?公主jiejie!”颜真脸色一白,急忙上前“师父,公主jiejie这是怎么了?” 辛夷将聆歌轻柔的放在床榻之上,并没回答颜真的问题:“去拿金针,其余人外面等候。” 颜真和颜珠对看一眼,即便有什么想问的,见辛夷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也只得担忧的退出了门外。 “唔——”聆歌紧蹙着眉心,费力的去握辛夷的手“孩子……孩子……” 辛夷心疼的没法子,瞧着聆歌这样子的痛苦,就像是自己的心被人血淋淋的挖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的回握住她的手,希望给她带来一些温暖:“有我在,你放心,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你信我吗?” 聆歌痛的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点头,她额际出着冷汗,打湿了她鬓边的碎发,样子看着凄楚可怜。 辛夷心疼的拂去她鬓边的乱发,猛的瞥见她发间的那支墨玉梅花簪,顿时神色大震,停在聆歌颊边的手险些就要控制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她没忘了自己,这支发簪她依旧保存的好好的。他的聆歌,辛夷柔肠百结,觉得自己就要死去了。这个寄于他灵魂最深处的女子,是他所有喜悦与悲伤的源头,他为了她这样的痛苦不堪,可若是再来一次,他依然会奋不顾身的奔向她,生生死死都为了她。 “睡一觉吧,醒了就好了。听话,有我在聆歌,一切都会好的……你信我……”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无尽的回响,荡在自己的耳畔,声声入魔。聆歌无力的睁了睁眼睛,辛夷的面容渐渐的模糊起来,奇怪的是,她竟然看见了容渊,他们明明不是一个人的,为何他总会给自己这种错觉? 颜真拿来了装有金针的匣子,聆歌瞧着辛夷将匣子打开,捻出一根极细的金针。他将金针拿至眼前,袖口微微下滑,漏出他白皙的手腕,聆歌心中一震,纵有千万个疑问,终究再也无力抵抗铺天盖地的黑暗,彻底的昏睡了过去。 聆歌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外面的天色早就黑透,屋内有烛火摇曳,扑闪着将影子投在墙上。聆歌微微阖目,隐约听见远处有喧闹的声音传来,她起初还有点疑惑,不过转念一想便自嘲的笑了笑,差点就忘记了今天是她夫君大喜的日子。 辛夷正站在窗前,漆黑的眸子望着茫茫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样子很落寞,似是有着无尽的悲伤,致使他这一生都无法再快乐起来。他很少谈及自己的身世,也从不说自己的未来,他就像是游离在红尘之外的一抹孤魂,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叫她也要莫名的跟着他一起哀伤起来…… “辛夷……” 聆歌的声音很轻,可辛夷还是听到了,他的身子微微一震,旋即回身快步踱到了聆歌的身边:“你醒了?还好吗?” 聆歌轻轻抚上自己腹部:“孩子?” “他还好好的,放心。”
“嗯。”聆歌舒了一口气,有些困倦的闭上眼睛,也只是片刻便又再次睁开“我在重台院?” “是,当时情况紧急,所以我才……” 聆歌无力的扯了下唇角,这事怕早就传到楼幽兰的耳中,届时不知他又该怎样的误会自己和辛夷。 “聆歌,你怎么会用麝香的东西?你明知道怀有身孕的人是万不能碰这个的。” “我当然知道麝香对怀有身孕的人的危害,我又怎么会去用它。” 辛夷脸色一凛“你是说……是谁?” “我的孩子出了事会对谁都有利呢?” “是她?”辛夷长眉紧锁“赵聘婷?” “我不知道,不过是猜测罢了。” “你打算告诉他吗?” “不。”聆歌摇首“我不能确定是赵聘婷,更何况,如今她已是怀有七个月的身孕,楼幽兰即便知道了又能怎样?而且眼下时局紧张,说出来,也只能更让他为难罢了。” “你——”辛夷有些不敢置信,他原以为她不过是深宫中的一名女子,闻花香,盼日落才是她该有的生活。但他忘记了,他的聆歌是这世上最通透的女子,她明白一切,只不过是甘愿随波逐流罢了。 “我知道你定要骂我傻的,可是辛夷,他是我的夫君啊,我怎么会不了解他?”聆歌微微红了眼眶“他的心思我明白,他筹谋那样久,而我又天天陪在他身旁,他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给我?我虽然不赞同他的做法,可我无力去阻止。 “我能做什么呢?他是我夫君,他荣则我喜,他败则我死。从我嫁给他的那刻起,我一生的命运便就是他的。眼下他需要西琅国和鬼葬族的支持,我的身份低微,在北曜国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我没办法撼动母国帮他,我能做的只是不去打扰他……” “那你自己呢?你可为你自己打算过?” “我?”聆歌有些茫然“只要他好,我便好了。” “那我呢?”辛夷静静的看着他,唇角的笑意有些哀伤,他觉得有时聆歌很残忍,总是可以轻易地把他打入无尽深渊“若是你真出了事,那我怎么办?” 聆歌大惊,惊愕的看着辛夷:“什么?” 辛夷摇首,并没有解释:“那你为什么将这些事告诉我呢?我同楼幽兰非亲非故,他的生死与我都没甚关系,你不怕我说出去?” “因为我信你……”聆歌宁愿相信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她颤抖的去握辛夷的手,他的手有些微凉,僵硬的任自己拉住他“辛夷,因为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薄唇微挑,依旧是那个浅淡的弧度,像是一株月下的白玉兰,遗世独立的悄然绽放,兴许他这一生都在等这样一句话,被她信任着,被她依赖着,他便可以从容赴死,心甘情愿。 他知道终于到了他该走的时候,他心爱的女子爱上了别人,她与楼幽兰都这样无悔的为彼此付出着,他留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呢?除了给她带来困扰,还能怎样? 离开吧,容渊,她那样弱小,却又那样强大,即便没有你,她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辛夷反握住聆歌的手,她还在颤抖,楚楚可怜的令人忍不住想去保护她。他决定了,只要等到她的孩子平安出生,他便再也了无牵挂,云游四海也好,悬壶济世也好,他都会离开,彻底从聆歌的世界中退出。 只为了那一句“辛夷,因为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你放心,我至死也不会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