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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相思树底说相思

    聆歌同楼幽兰回到方茶院时,颜珠正等在门口望眼欲穿,好不容易盼得她们主子回来了,见旁边还跟着个楼幽兰,心中一道,完了!这回算是捅了大篓子。她没见过世面,立刻腿脚一软,瘫坐在门槛上。

    楼幽兰拉着聆歌,见着她这副烂泥糊不上墙的德性,忍不住笑骂道:“你看看你这点子出息,这会知道腿软了?弄得跟真的似的,谁看了都要以为是你下的毒!”

    “王、王爷是来下旨罚奴婢的吗?奴婢冤枉啊!奴婢没下毒,奴婢拿死去的爹发誓!”颜珠含着眼泪泡子,料想得到王爷一般不来,一来准是没好事。

    楼幽兰冷哼一声:“还是别折腾你老子爹了,让他老人家在下面消停的过日子吧!死了都不得安生,你罪过大了你!”

    颜珠一听更是惊慌,抓住聆歌的衣摆就开始嚎啕:“侧妃啊,阿珠不是有心的,阿珠有没有连累您?阿珠发誓没有下毒害赵侧妃,阿珠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半夏’,阿珠出身贫苦,哪认识那些个毒药啊!侧妃要相信奴婢啊!”

    聆歌看着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自己也红了眼眶,心疼的将她扶了起来:“快别哭了,我信你,这是有人给咱们下套子呢。不怨你,你别害怕,王爷是逗你玩的。有他给咱们做主,保管你少不了一根头发。”

    “谁逗着她玩了?毒虽然不是她下的,可是厨子里怎么搜出那个‘半夏’了?他们进去搜的时候你在哪呢?没派人盯着她们?是本来就有,还是被人后放进去的?是你们这里有人吃里扒外,还是被安插了眼线?”

    颜珠被楼幽兰问的一愣一愣,反应了半天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楼幽兰气的直错牙道:“瞅你那二百五的样!什么都不知道?怨不得被人算计,天天不懂得居安思危,多早晚你们主子得被你坑死!今儿是她没事,若是因着你受了连累,本王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颜珠被吓傻了,完全不知道在自己院子里过日子竟也要这样的惊心动魄。最后还是聆歌看不过去,颜珠本来就受了惊吓,这会子再被楼幽兰敲山震虎一通,好好的丫头,吓得浑身跟筛糠似的。

    “你这样子吓她做什么?她第一次遇见这事,没经验,以后有了记性就好了。阿珠别怕,王爷这也是为了咱们好。”

    楼幽兰就是受不了聆歌这样的烂好心,只要是身边的人就巴心巴肺的待人家,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养了一群白眼狼:“那这是拿你练手呢?这事你甭管,回头让她上白桑那领十板子去,打不死她,就是为了给她提个醒!”

    聆歌一惊,没想到楼幽兰还来真的,刚要瞪眼睛,颜珠立刻抹了眼泪道:“奴婢明白了!侧妃您别同王爷生气,王爷这么着也是为了咱们。一是为了给阿珠一个教训,让奴婢明白以后过日子也得警醒着些。二是做给赵侧妃看,这事既然出了,咱们不能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这会子罚了奴婢,也省得赵侧妃后面再寻咱们麻烦。”

    楼幽兰一笑:“总算开窍了。”

    颜珠认了罚,自个儿到白桑那领板子去了,楼幽兰这才满意的拉着聆歌走进屋内,随意的坐在一处帽椅里。湿衣服黏在身上委实的不受用,他父皇母妃像养蛟龙似的把他捧大,何时遭过这份苦?他抬眼瞧了瞧正在一边倒茶的聆歌,自从见着她后,自己就跟逢了劫难一样,一天的不着消停,他突然就有点同情起容渊来,他们是同病相怜,栽进聆歌手里,谁都甭想翻身了!

    “王爷,白侍卫差奴婢来给您送干衣服。”一名丫鬟怯生生的将衣服捧了进来,对着两位主子行了个福身礼便退了出去。

    “先把衣服换下来吧,穿了这么久的湿衣,别再生病了。”聆歌将衣服递给楼幽兰,后者却并不接着,瞪着凤目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本王自己换吗?”

    聆歌眨眨眼睛,那怎么着,难不成还要自己给他换?

    “本王一向是由人伺候更衣的。”楼幽兰委屈道,腻在椅子里不肯站起来。

    “那、那我去找白桑来?”

    “你不是现成的人吗?给本王换个衣服还推三阻四的?白眼狼啊,我白救你们了!”

    “我……”聆歌为难的看了看他,他们虽然是成亲了,但也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如今让她伺候他更衣,她还真挺为难“我不会……”

    “脱个衣服还有什么会不会的,这次不会没关系,我可以手把手教你,经常脱两次就会了。”楼幽兰好整以暇的瞧着聆歌一脸的错愕,她那小出真招人稀罕,丰唇微微的嘟着,双颊陀红,瞅着真叫人痒到骨子里去。他就像找到了新乐子一样,觉得没事这么着的逗逗她,好像周身都轻松了。

    “你还有没有个正经!”聆歌闹了一个大红脸,将衣服往榻子上一扔“爱穿不穿!”

    “哎,你别生气啊!这么大的气性呢!”楼幽兰一见聆歌转身要走,急忙伸手拉住她“逗你呢,满府里也就你,敢这么见天儿的跟我撂脸子。得了,不逗你了,本王哪敢劳云侧妃伺候更衣,我自个儿换去,你也快将湿衣服换下来,本来就跟个病秧子似的,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别再又生病了。但是……”楼幽兰凤目一挑“爱妃若是想让本王伺候更衣,本王倒是乐意之至。”

    聆歌美目一瞪,红晕直接染到耳根子上,她一手推着楼幽兰,豪不客气就向外赶他:“你还是走吧!甭来我方茶院了!”

    楼幽兰哈哈大笑,反手抓住聆歌推在自己后背的手,轻轻一带,她便跌进怀里,她可真凉啊,浑身冒着寒气,冰得自己一个激灵。楼幽兰心疼的紧了紧怀抱,声音带着一丝无奈:“那可不成,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

    聆歌本想推拒,可一听到他幽沉的声音,浑身便再没了力气,她茫茫然的抬起头,毫无预警的跌进楼幽兰的眸子里,他被自己推出了门外,细雨打在他脸上,映得他眉目如画。

    他们一里一外的站着,聆歌贴着他的胸口,被他圈在怀里。楼幽兰紫红色的朝服皱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少了分威仪,看着倒像是个落魄公子。也是可怜见的,原本蛟龙似的贵主儿,让自己折腾成了这般的样子。她现在真怀疑自己是个灾星,祸害了一个还不够,还要再搭进去另一个,她有点茫然了,不知所措的望着他。

    楼幽兰的爱不同于容渊,容渊是六月里最温润的春风,微微吹来,便可以醉人心扉。而楼幽兰就像是一朵带着剧毒的曼陀罗花,狂风骤雨般的席卷着自己,一旦触碰到了,那便是万劫不复。动心了吗?聆歌不知道,她不敢想,也怕知道答案,她就像是承载在惊涛骇浪里的扁舟,摇摆不定,惶然无措……

    “聆歌……”楼幽兰的声音很轻,聆歌听得不是很清楚,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只听得到胸口隆隆的震动声。

    楼幽兰紧了紧手臂,依旧站在雨里,聆歌没答话他也不甚在意,继续低沉道:“我们重新开始吧……”

    聆歌猛的一震,感受到楼幽兰抱着她的手臂在不易察觉的微微抖着,就像她此刻的心,颤抖着几乎要将她覆灭:“我……”聆歌的嗓子微微涩哑“我不是她。”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当初认错了人,我想忘记你来着,真的。我用了那么多的法子,我以为就要见效了,可一听说你出了事,我便慌了神。那会子我站在东四所的廊子外就在想,要是你真出了事我可怎么办?我吓坏了,想着完了,我又要被打回原形了。聆歌,还能怎么办呢?你的日子这样苦,我也不开心,咱们都没法子,就当帮帮彼此吧。”

    楼幽兰微微退开,双手颤抖着捧起聆歌的脸:“你没接纳过我,你怎么知道你不会爱我呢?给我次机会不成吗?”

    聆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蹙着眉,看得楼幽兰心惊胆战。

    “你别皱眉,我看着害怕的紧。聆歌给我个机会吧,你许我个时间,就一年,就一年成吗?一年后你要还是不待见我,我就放你走……”楼幽兰说的苦涩“到时候你是要去找他也好,要回北曜也好,我再也不拦着了。”

    楼幽兰说得那样卑微,将亲王的脸面丢在一旁,他现在只是一个急切的想得到自己所爱女子怜悯的男人。聆歌突然很想哭,微凉的手抚上楼幽兰的脸颊,为他拭去颊边的一滴雨珠:“你这又是何苦?”

    楼幽兰抬手覆在聆歌的手背上,将他仅有的温暖传递给她:“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不想咱们连开始都没有,就这样结束了……”

    “你……”

    “聆歌……我是真的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也不是因为哪段回忆。这一个多月来你不理我,我都快要发疯了,我把自己扔在东四所里没日没夜的忙着,就是怕一有空闲便会想到你,想你不爱我,也不理我,我就觉得要活不下去了。”

    聆歌含着泪,他是瘦了不少,这会子又站在雨里淋了半晌,人越发的憔悴。她把他折腾成了这个样子,怪到皇贵妃恨不得将自己扒皮蚀骨呢。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对他寄予了那样大的厚望,没成想,他栽在自己手里,算是倒霉到家了。

    楼幽兰心疼的瞧着她,急急的为她擦去眼泪:“你别哭,歌儿,你别哭,你一哭我就慌神儿了!本王来为你抛头颅、为你洒热血,只要你不再念着别人,就是你想做皇后,本王也能把太子抓来放血!你喜欢别人对你嘘寒问暖吗?本王也会,你冷吗?你热吗?你喝点水吧。”

    聆歌被他逗的破涕为笑,终于安静的停在楼幽兰的怀里:“我不想当皇后,我只想大家都好好的。”

    “会的,歌儿,咱们都会好好的。”楼幽兰拥着她,小心翼翼的庆幸着,她难得安静乖巧,腻在怀里像一只温顺的猫,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她吃了些苦头也好,要她明白,只有自己才能护得她周全。至于那个一年之约,做他的春秋大梦吧,一年后她就是再不愿意,他也不能放了她,反正他是个二皮脸,死缠烂打的也不能叫她离开。

    “歌儿……”楼幽兰低着头深情的望着聆歌,他为她披肝沥胆,总想得到一点甜头,或者说他不放心,一定要证明一些什么。聆歌瞧着他,突然有些惊慌,他的眼神专注,含着浓烈的感情,像是檐外乌云密布的天,不留一丝空隙的向自己袭来。她预感到即将要发生的事,心跳如雷,撼得她再也无法动弹。

    楼幽兰小心翼翼的接近她,微凉的唇印在她的额上,然后慢慢的下移,蜻蜓点水般的划过她的眉眼与鼻尖,最终落在了聆歌微张的唇上,她只是轻轻一震,并没有推开自己。楼幽兰暗自狂喜,心尖颤抖的能激起滔天巨浪,可他不敢造次,就这样静静的贴着她的唇,一个浅浅的吻,却险些要将他覆灭了……

    “公主jiejie!啊!”

    楼幽兰和聆歌随着颜真的一声惊叫,猛的慌跳着分开,错愕的看向来人。颜真站在方茶院的门口,一脸呆愣的望着两人,他年纪还小,冷不丁的看见这个画面只觉得气血倒涌,涨得他满脸通红的回不过神来。

    聆歌自然也是羞红了脸,光天化日的她和楼幽兰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腻歪,让人看见这个,简直叫她没脸子透了。目光淡淡一移,微微有些讶异,辛夷穿着一身蓝色云翔暗纹锦服站在一边,颜真为他撑着伞,她虽与他隔着细雨蒙蒙,却依然能看到他眼眸中不敢置信的错愕。

    楼幽兰换好了衣服,他一向偏爱穿玄色,滚金的袖口和领口妥贴的绣着翔龙,针脚细密,将那翔龙绣的活灵活现,他此刻正坐在方茶院正堂的软榻上喝着姜汤,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姜汤的味道,但只要能让他在方茶院待着,甭说喝姜汤,就是给他碗盐水,他都能喝下去!

    聆歌换了件春水海棠的罗裙,粉嫩的颜色,衬得她肤若凝脂。刚才颜真同楼幽兰介绍过了,说是这名叫辛夷的男子是他为聆歌在民间寻来的郎中,医术很是了不得,前一阵子聆歌病的半死不活,就是亏得这位辛夷公子治好的。

    楼幽兰吹了吹汤碗里冒着的热气,抬眼瞧着辛夷为聆歌诊脉。他向来对郎中没好印象,怨不得自己,都是容渊把他吓出了后遗症,现在他一看见郎中就心惊rou跳,恨不得上去揍人家。还好这个叫辛夷的郎中相貌平庸,没见着什么出彩的地方,否则若是叫个齐全儿人来为聆歌诊病,他又得前怕狼后怕虎的担忧着了。

    楼幽兰蹙着眉抿了口姜汤,吧唧吧唧嘴,斜着眼睛瞟了下辛夷公子,随手将汤碗递给侍候在一旁的颜真:“男人啊!本事好是可以后天挣的,可是没个好样貌那就白扯,姑娘们都喜欢漂亮爷儿,本事再大还能怎么着?顶不过一张耐看的脸。”

    聆歌皱着眉瞪了楼幽兰一眼,这种话也就他能说出口,一个爷们儿家靠脸蛋过活,他也不嫌害臊!好在辛夷听了没什么反应,依旧专心的为自己诊脉。

    聆歌小心翼翼的瞧了眼辛夷,他今儿看着奇怪,自打进来就是惨白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双眉紧锁,看得聆歌一阵惶惶不安。

    半晌后辛夷才从聆歌的腕子上撤回手,低着眼睛不肯瞧她,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冷淡:“侧王妃无大碍,近日别再着凉了就好。”

    聆歌福身说了句谢,瞧他那样子冷淡的不像往常,竟让她有点害怕与他说话,只得悻悻的站在一旁绞着帕子看他收拾药箱。

    辛夷收拾妥了药箱,拱手揖礼道:“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草民先行告退了。”

    “哎,怎么着?这屋子里就她一个主子吗?爷儿坐这你没看着?”

    “楼幽兰!”聆歌忙打断他,辛夷对她有大恩,楼幽兰这么不客气的同人说话真令她头疼,这会子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糟心事,非要这样变着法儿为难人家。

    “本王也没怎么着啊?本王也淋了雨,也想让这位郎中给瞧瞧,多给你点银子还不成?”

    “你——”

    “王爷确定要草民为您诊脉?”意外的辛夷突然截断了聆歌的话,静静的瞧着楼幽兰。

    楼幽兰被他看得浑身起栗,怎么着的都觉得他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碍眼:“本王——算了,本王没什么大碍的,你走吧,银子照样去领,不能亏着你就是了。”楼幽兰摆了摆手,不管怎么着刚才自己明里暗里的贬低人家,这会他要是偷着给自己穿小鞋,他岂不是还得生受着?

    “歌儿走,咱们去瞧瞧你厨子里给咱们做什么好吃的了。”

    楼幽兰起身不由分说的拉着聆歌就向外走去,聆歌没法子拒绝,被他半拉半拽的勉强回个头:“阿真,帮我送送辛夷公子。”

    “一个奴才你这么热心做什么。”

    “你这人别总是张口奴才闭口奴才的!人家刚给我看病,过河你就拆桥。”

    “整个南辰国都是我父皇的,我们本来就是主子,他们不是奴才是什么?”

    “你再这么不讲理,就回你的沉香院去!”

    “得得得,你别气,我错了还不成?”

    两人一路吵着嘴,拐个弯便不见了踪影,可嬉闹的声音依旧从远处传了过来。容渊还站在原地,茫然的像是灵魂都被抽空了,他下意识的抬手抚在了心口上,腔子里碎成了一片,带着无底的深洞,一阵风来,便吹得他再也不成形状了……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清醒,原来他一直倔强着不肯离开就是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和聆歌之间并没结束,他们还在彼此深爱着。可如今他瞧着聆歌,突然对自己没自信起来,曾经的那些过往,终究敌不过楼幽兰对她日夜相伴的呵护。

    “师父……”颜真还站在容渊身边,瞧着他师父像害了大病一般的面色惨白,不由担心的轻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