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沉睡的宅邸
“蓝北今天上午都没有来上课啊。”小泉和佑辉再一次走在沿海的石路上,身边的一切祥和美丽,又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压迫感。 “你觉得昨天晚上,他和我们说的那些,是真是假?”佑辉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似乎还没有从昨天接二连三的震撼中脱离出来。 “特别是昨晚最后,突然说什么又有眼睛看着我们,然后又改口说骗你们的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家,他那个严肃的样子哪里像开玩笑啊!你还真拉我走,怎么想的到底是?”小泉不满地说道。 “你也知道,蓝北这个人,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每次遇到什么要紧的事的时候通常都很镇定,仿佛什么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他昨天那个样子我也吓了一跳。但是如果他决定不说,那不到合适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的。他急着让我们走,应该也是有原因的吧。 “我昨天一宿都没睡好好吗!你说他后来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啊。所以咱俩这不是去看他吗。”佑辉望了望分外澄澈的碧空,和不远处海岸传来的登岸的汽笛,难以想象这座美丽的城市下面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午后的港城显得格外忙碌,海岸线边的码头都是忙着上货卸货的工人,那些铁皮巨轮张着饥渴的大嘴吞吐着一箱箱货物,上面的标签有的是港城独有的玻璃饰品,有的是绸缎,更多的则是钚曜石矿。 这里就好像是整片大陆在海上延伸出的一个圆圆的尾巴,是一座水上建成的城市。背靠大陆的脉线是最早发现矿产的地方,却难于开采,所以人类干脆在靠近的海上兴起了一座城市,矿山的交通建设,由此也就奠定了港城的繁华富庶。但实际上,这座城市与大陆是隔绝的,矿山几乎是绝壁,只有在远处才有平直的海岸线,使得内陆运输几乎不可能,所有的货物都要走海路,经过几个危险之极的漩涡、把握好洋流的走向,去往大陆中央横亘的长阳河,再向大陆南北分别运输。尽管一路艰险,利益驱使之下的人类无所不为。 盛夏的燥热被海风稀释了,原本吸热的石板路走上去并不烫人。再走过这条走过无数次的坡道,就可以看到蓝北家的宅邸了。 佑辉打了个哈欠,“其实我昨晚也一宿没睡,”然后突然变得精神抖擞神采飞扬,“不过我可不是什么都没干的瞎担心,我昨天做出了一个可能是迄今为止最有用的装置!” 小泉的注意力在屋顶上逗留的几只海鸥上,懒得理佑辉。佑辉不满地盯着她,盛夏的阳光打在小泉的长发上,显出美丽的光斑和碎影,佑辉竟然一时看得竟有些走神。 “所以那个装置到底是什么?”小泉见身旁半晌没了动静,回过头来。佑辉拍了拍脸蛋,从包里掏出了一副眼镜,唯一不同的是镜片闪着暗色的黑光。 “这不就是眼镜嘛!”小泉一脸鄙夷,“我又没近视,蓝北的视力也好的很。” “这可不是普通的镜片。”佑辉得意地说,“我昨天一直都在想,为什么蓝北可以看到的东西,我们看不到呢?也许是蓝北天赋异禀吧,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这就和他说的那些话一样让人觉得很难相信。但是你记不记得,他的记忆中那只叫‘毕方’的怪鸟说了什么?” “说的话总不是些莫名其妙和暗号一样的东西嘛。什么灵的世界,什么钚曜石只是个千年的错误……” “没错!就是这句!它说‘你们只不过是无意间开采到了凝结灵术精元的钚曜石’,虽然现在不知道灵术精元是什么,但它号称这是它们的世界,是灵和妖的,钚曜石一直以来为什么能提供能源也不为人知,至少我们可以判断这种神奇的矿石和它们有某种联系吧?” “钚曜石凝结灵术精元,它们就是妖灵,你这个判断好像没什么问题。” “所以这么明显的事情,之前为什么没人发现呢!”佑辉摇摇手指,热情倾注在自己的作品上,尽量想让自己走出刚才失神的尴尬。“因为这种石头成色特别暗,显然不适合做成窗玻璃或者眼镜一类的东西,但如果,是为了看见并非rou眼所能看见之物呢?” 小泉颔首,表示同意。 “别废话了,快快快,等下进蓝北家了你就戴上这个,我的眼镜也已经在外面加了可翻折的一层。虽然是昨天刚磨制的比较粗糙,但或许我们就可以知道蓝北昨天突然变脸要我们赶紧回家的真意了。” /// “这阳光,真是让人昏昏欲睡啊。”窝在沙发上的蓝北长大嘴巴,又伸着他那标志性的懒腰。 “不过呢,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闲情欣赏这海滨美景了。”蓝北的声音变得沉静起来。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我昨天态度180度转弯,像佑辉那么聪明的人,有没有看出什么。” “也是难为小泉了,一个整天想着考试的好女孩经历了这些,哈哈哈。” “您能不能不要老是自言自语了,怪吓人的。”虚无的空气中飘出的声音。 “哈?你们有权利说我吗,你们才是真的吓人吧,老实说我还宁愿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都在做梦呢。”蓝北望向那一团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不满地说道。 从蓝北的视线里,那里有一个身材圆滚滚的怪物,球形的脑袋上长着三个眼睛,淡绿色的皮肤似乎很有弹性。 “您不能怪我们啊,保持不动这么多年可是很累的!您的‘灵纹’终于苏醒了,终于能看见我们了终于能和我们说话了,我们实在是很激动,就难以抑制地想要出来和您见面啊。”这次的声音来自房间角落里的一把倒立的扫帚,扫帚头的两端分别有一只眼睛。 “您是不知道,在这栋黑漆漆的大宅子里呆了这么久,人都快发霉了,超级可怕的……”这次则是站在吊灯上的一只乌鸦状的小妖怪,只有一只眼睛是睁着的,另一只眼睛不知为何被一道符紧紧地贴了起来。 蓝北扫视着这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一脸的无语。心想:“吓死‘人’,可怕的宅邸,你们对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自知之明……”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他们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妖怪,是从这栋房子建成起就一直住在这里的。 “嗯,虽说如此,我们昨天的出现实在是太突兀了,还得劳烦您给您的朋友好好解释解释,尽管我并不赞成告诉他俩我们的存在,毕竟亲身经历,想瞒过去也不容易吧。”和刚才那些听上去柔和弱小的声音不同,这次随着话语空气略微有些震动,从空旷中渐渐浮出一个巨大的身影,脸庞是一副赤红色的恶鬼面具模样,脑后是乱乱的蓬松白发,竖起的长发像马蜂窝一样。脚踏木屐,身着袈裟,脖子上还戴着满是骷髅坠成的大项链。 他一开口,其他的小妖怪们顿时噤声,都默默地等着蓝北的回应。 可蓝北却只是怔怔地看着门口,嘴里呢喃着,“看来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的必要了。” 顺着蓝北的目光望去,是佑辉和小泉瞠目结舌地站在门口。 /// 连续不断的蝉鸣从厚厚的窗帘传过来,好像是唯一提示着人们仍处于现实世界的信号。 “蓝北!好好解释清楚!”小泉握着拳头狠狠地对蓝北说。 三人并排坐在大厅里的一条长沙发上,对面则坐着鬼郎坊和几个小妖怪,对视良久之后小泉终于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我也不知从何说起,事实上我的疑问也不比你们少啊。算了我先做个介绍吧,你们正对面的那个大块头叫鬼郎坊,类似于这栋宅子的管家和这帮小家伙的带头人。其它的扫帚怪、乌鸦和橡皮多眼怪,都说自己没有名字,姑且也只能这么称呼了。”蓝北表示解说不能。 “妖怪,是一直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物种。”鬼郎坊插话了。“早在大陆混沌初开之际,山水丘林,皆孕生命,日积月累,吸天地灵元,幻化成形。蚕食人类的恐惧,借此生长,也发展出了森严的地缘体系和等级体系。而人类一边,自古也存在着先资出色之人,在人妖混居的时候,灵气相互流窜,一部分人掌握了使用灵力的方法,通晓阴阳之道,成为灵术师,为了领域的平衡和生存的机会,世代与妖怪为敌。然而你们人类却由于生命短暂,繁衍过程中的血缘逐渐稀薄,拥有强大灵力的人类越来越少……” 蓝北沉默不语,佑辉却有点按捺不住:“说不通啊,照你这么说,人类越来越弱,妖怪生命永恒,不应该是妖怪将人类赶尽杀绝?” “并非如此。妖怪的强度也并非一层不变。你们人类逐渐发展出了自己的技术和文明,对神秘未知事物的恐惧越来越少,妖怪的威慑力也就逐渐减弱。再加上人类的人口繁衍实在是扩张得可怕,对于妖怪而言,并不需要那么庞大的人类群体作为延续的依托,所以对于你们大多数人而言,妖怪的传闻似乎越来越难得一闻了。说起来,你们所在的这座城市本来就是人类自己擅自建造的,由于出色的地理位置和发达的科技,原本就是妖怪最少居住的地方,你们对此知之甚少其实也不足为奇。”鬼郎坊注视着佑辉和小泉,可憎的面容上全是不耐烦。
“这些也就是昨晚他们告诉我的全部了。现在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蓝北冷冷地看着鬼郎坊。 扫帚怪微微侧了侧头对多眼怪说:“你有没有觉得,蓝少爷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多眼怪木讷地看了蓝北一眼又看了扫帚一样,“没觉得啊。” “那么这栋宅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我拿到钥匙的时候我就想问,这么大的宅邸以前到底住了多少人?塔楼上面那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还有‘毕方’,又是什么来头?” “毕方?你刚才说毕方?”鬼郎坊惊诧地问。 “是啊蓝北说是一只长着眉毛只有一只脚的怪鸟,昨天还袭击了我们。”佑辉困惑地接茬,“你也不知道吗?” “只是没有亲眼见过。毕方可是只了不得的大妖怪,‘水泽妖主’麾下的得力干将。我刚才也说过,妖怪之间也有明确的地缘体系和等级体系,如果不是同一派系,下层的妖怪想要见上层的妖怪机会甚少。那个男人,还真是尽干些费解的事……”说完这些,鬼郎坊的耐心不知为何好像又减少了一重,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一直在没规律地敲击着。 “够了!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昨天那间房间里的一本书也说什么‘宅邸的主人’‘不可能有后代’之类奇奇怪怪的话,你们既然是一直都在这所宅子里,至少知道那个人是谁,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我没有关于他的一丁点记忆?为什么我一生下来就没有父母?”蓝北一连串地发问,情绪非常激动。小泉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直没有开口的乌鸦说话了,“那个男人有很多称号,‘传奇的灵术师’,‘大陆千年的天才’,最奇怪的也最响亮的则是‘圣杀者’。那间房间里的废旧物什都是‘付丧神’。没听说过?被用坏或者用旧的器物如果放置不理,积聚怨念或者感受佛性,就会得到灵魂化成妖怪,所谓物久成精。房间中央的大洞其实是个封印阵,13年前那个男人与毕方一战,将其封印于自己的住所后就再也不知所踪。我们也无法得到外面世界的讯息。那些付丧神是他留在那里行看守之责的,也是为了给您传递讯号。付丧神们说白了是时间形成的妖怪,原本没有任何灵力的人造物,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记录人类的灵纹,是唯一一种可以和人类直接心灵沟通的妖怪。少爷,既然您昨天造访了那间房间之后就苏醒了灵力,我想,一定是那个男人给您的遗赠吧……”乌鸦耐心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鬼郎坊头上已经冒起了几根青筋。 “少爷少爷的,烦死了!我可告诉你,大爷我和这些小妖怪们可不一样,我只是不小心败给了‘圣杀者’,13年前他离开的时候拜托我来做这所宅子的暂时管家而已!你们再弱说到底也是妖怪,向区区人类点头哈腰,成何体统!13年来我早就受不了了。”说罢鬼郎坊骤然起身,“正好,到底有没有继承,就让我来确认一下吧!”说着双脚踏地,挥舞着重拳猛地向蓝北扑去,拳风尖利地简直要撕裂空气!小泉和佑辉只来得及捂上耳朵。 “嗯?”鬼郎坊的面具脸竟然露出了一丝惊讶。一波震动以两人交手点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开去,蓝北低垂着头,单掌接下了鬼郎坊一拳,霎时间竟然以打来的拳头为承重点,跃起之后在空中翻了个半身,一脚踢在鬼郎坊脸上! “呲啊!”鬼郎坊被强劲的力道踢回了原本坐着的沙发,带着沙发一起向后推移了约四五米远,揉揉疼痛的脸颊,“可恶!许久没活动,竟然被一个小毛头摆了一道!” 但看那边,蓝北在做出一系列不可思议的动作之后,竟然摇摇晃晃,瘫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有没有搞错啊!又晕了!”佑辉和小泉连忙围到蓝北身边,哭笑不得。 “不对,你们再看看,他好像只是……睡着了……”多眼怪呆呆地说。 “小鬼们,看来昨天把你们两个带到这个房间来的,一定就是地上躺着的那孩子了。”鬼郎坊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但是他还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每次使用都会力竭虚脱过去。” “你们是他的朋友吧?他昨天从那个房间出来以后,有没有说什么令人在意的话?”乌鸦急切地问。 “令人在意的话有一大堆啊……”佑辉挠了挠脑袋,“不过他好像说过什么,‘去怪谈里追逐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