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以身赔罪

    钥匙拧门锁的声音恰逢其时响起。细微声响，冰风一样掠起她身上无数鸡皮疙瘩。

    躲无可躲，只能对苏云珊作了一个“一定要装作什么都没提过”的眼神，挤出笑容，迎到门口。

    “回来了？”

    等待她的照旧是沉默着的傲慢，倒是跟在靳予宁身后的靳予然冲她吐吐舌头，歪头笑了笑。

    要说方西瑶见过的最精彩“变脸”，肯定非靳远庭莫属。从进入靳宅到离开，她无数次看见靳远庭由面对其他人时的和煦温文转瞬变成面对靳氏兄弟的雷鸣电闪，不知道的人，多半还以为不是亲生。

    她这边忐忑不安，那头靳远庭已经如她所料的抄起手，竖起眉，“大少爷，怎么不让我等上三两个钟头再回来？”

    靳予宁充耳不闻，将钥匙往台面上一扔，对着空气说：“摆饭。”

    方西瑶忙不迭点头，冲进厨房，将靳远庭的咆哮声，苏云珊的劝慰声统统抛在脑后。

    那不是她改变得了的世界。

    还没等方西瑶把饭菜全摆上桌，靳予宁已经“刷刷刷”在文件上签完了字，笔一扔，二话不说，掉头甩门就走。

    剩下靳远庭指着他的身影，气都连骂娘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云珊一边帮他揉胸口，一边示意方西瑶把已经生效的文件收起来。

    “……你又不是第一天都知道他的脾气，算了，父子俩哪有隔夜仇，再说，他也只做到这份上，公司上下，该他顶、该他撑的，哪让你cao过半点心……”

    苏云珊温声劝解着靳远庭。她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不仅从来不试图去挑拨、破坏靳氏父子关系，相反，总是一副贤良温顺模样，着眼大局，为靳氏兄弟在靳远庭面前说好话、做好事。

    所以，十几年了，靳远庭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也没未打算放弃她成全生命中的其他所谓完整，即便是亲生儿子，也不行。

    平静下来的靳远庭没有久留的意思，苏云珊挽着他准备离开。方西瑶有些不舍，难得见母亲一面，靳予宁又不在，母女俩正好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可是，看见苏云珊半偎半扶着靳远庭，情深许许，似乎除他之外什么都入不了眼的样子，她喉间一哽，挽留的话就此咽了回去。

    “哎！”想到早就备好的东西，方西瑶拍拍额头，“你们等等。”

    她快手快脚地取了一小坛萝卜干抱出来。

    “你还在吃这东西？”看见她手里的东西，苏云珊怪叫一声。

    方西瑶愣在原地。

    苏云珊从她手里取过坛子，打开一看，皱起眉，“真是这个。”

    她的声音里有掩饰不去的厌恶，“阿瑶，不是我说你，腌菜里的亚硝酸盐有强烈的致癌作用，对健康一点好处都没有，再别吃这些了。”

    方西瑶一句话没说，就已经无话可说了。

    倒是靳远庭显得很是高兴的凑近看了看，爽朗地说：“萝卜干？我喜欢吃。什么癌不癌的，老祖宗的腊rou、泡菜一代代传来下，我不信反倒比现在的污染、添加剂什么的更可怕。谢谢你，阿瑶。”

    大Boss都这么说了，苏云珊自然不敢再反对，只是背过靳远庭，给了方西瑶一个警告的眼神。

    方西瑶心里暗自苦笑，即便没有那个眼神，她也不会再送这些东西了。时移世易，早已物是人非，当然，也许苏云珊从来就没变过，变的，只不过是环境。

    等方西瑶送走靳远庭二人回来，靳予然已经干净彻底地干掉了一整盘基围虾，三两口喝完自己的绿豆粥，又把方西瑶给靳予宁准备的粥喝完后，他打个饱嗝，剔着牙，慢吞吞地说：“真难吃！”

    再多的心事也被他这句话气成了笑。

    方西瑶快步上前抢过那盘榄菜rou末，没好气地说：“好汉，拜托你哪儿好吃上哪吃好不好？我还没计较你安排我做了一大堆菜又不回来吃呢，你反倒挑三拣四的。”

    提到这茬，靳予宁终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说我哥他今晚还会不会回来？”看见方西瑶收拾碗筷，靳予然目露好奇问。

    方西瑶耸耸肩，“谁知道呢。”

    “阿瑶，”靳予然犹豫着说，“我哥……你们……”

    “你想说什么？”

    眼前的女孩表情淡淡，穿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圆领白T恤，下-身同样是条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小脚裤，长发用根皮筋绾在脑后，如果不是有白皙细腻的肌肤和纤巧的身材为她的青春宣示主权，这女子真是怎么看怎么老气，怎么看怎么暮暗。

    她才多大年龄！

    不过，继续讨论靳予宁会不会给她“将来”？靳予然独自失笑，想起昨天女孩移开话题的通透，他知道，没有说下去的必要，女孩心里，比谁都更有数。

    夜里两点多钟，靳予宁回来了。

    方西瑶眠浅，听见动静知道是他，立马翻身起床，随意披了件薄衫，走出房间。

    “回来了？”她笑着迎上前。

    靳予宁没答话，表情有些疲惫，疾步越过她时，目光阴鹫地扫了她一眼，冷声说：“明天晚上我有个饭局，你和我一起去。”

    又是这样！

    每次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靳予宁最喜欢的惩罚方式，就是带她出饭局。

    饭局……方西瑶的眸光也就暗了那么一下，转眼，她就调整好了心态，深吸一口气，提出声调无邪地“嗯”了一声，又问：“要不要喝杯牛奶？”

    靳予宁不应，抬脚上楼进房。

    方西瑶倒了杯牛奶坐在热水杯里，微出了会神，牛奶就给热烫了，她只好又把它坐在凉水杯里。

    端着温度刚好的牛奶，她敲了敲靳予宁的房门，没人应，里面隐隐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想来他应该是在洗澡。

    方西瑶轻轻拧开门，准备把牛奶放在桌上就离开。也就在这时，浴室推拉门“唰”的一声响过，只是在关键部位松松扎了条浴巾的靳予宁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裸-露的上-半身，还挂有晶莹剔透的水珠。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敲过门……”方西瑶慌忙解释，目光飞速从他身-体上挪开，放下牛奶，兔子一样蹦出房。

    都跑进自己房间了，小心肝还在怦怦跳，她大口大口地灌下一大杯凉开水，慢慢冷静下来，慢慢回想起靳予宁冷漠而又鄙夷的眼神。

    他应该，又以为她要“以-身-赔-罪”了吧！

    方西瑶苦涩一笑，思绪延伸到明晚的饭局，心里更是难受，眼泪忍也忍不住地就要流出来，转念想到明天还要起早给靳氏兄弟做早餐，她又不敢哭，怕哭肿了眼睛被靳予宁看见又是事，那个人，可是没一丁点儿同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