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语出惊人

    就在这时忽听一人叫道：“相当我师弟的师父先问问我这个大师兄答应不答应！”众人一看，一个青衣男子那这把剑正一摇一晃的慢慢走来，正是被打晕的令狐冲。

    “原来是你，好，我就先宰了你这个气宗余孽。”程不忧看到是令狐冲顿时满脸喜色，当日在正气堂他败给令狐冲一直引以为耻，现在再见令狐冲便想一雪前耻。说完挺剑向令狐冲咽喉挑去。

    令狐冲眼见剑到，自知自己体虚力弱，倘若伸剑相格，立时会给他将长剑击飞，当下更不思索，提剑也向他喉头刺去，那是个同归于尽的打法，这一剑出招并不迅捷，但部位却妙到巅毫，正是“独孤九剑”中“破剑式”的绝招。

    程不忧大吃一惊，万不料令狐冲突然会使出这一招来，情急之下，着地打了个滚，直滚出丈许之外，才得避过，但已惊险万分。旁观众人见他狼狈不堪，跃起身来时，头上、脸上、手上、身上，全是泥水淋漓，有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但稍加思索，都觉除了这么一滚之外，实无其他妙法可以拆解此招。

    程不忧听到笑声，羞怒更甚，连人带剑，向令狐冲直扑过去。令狐冲已打定了主意：“我不可运动丝毫内息，只以太师叔所授的剑法与他拆招。当此生死系于一线之际，令狐冲脑筋清明异常，“破剑式”中种种繁复神奇的拆法，霎时间尽皆清清楚楚的涌现，眼见程不忧势如疯虎的拚扑而前，早已看出他招式中的破绽，剑尖斜挑，指向他小腹。程不忧这般扑将过去，对方如不趋避，便须以兵刃挡架，因此自己小腹虽是空门，却不必守御。岂知令狐冲不避不格，只是剑尖斜指，候他自己将小腹撞到剑上去。急忙身子跃起，双足尚未着地，已然看到自己陷入险境，忙挥剑往令狐冲的长剑上斩去。令狐冲早料到此着，右臂轻提，长剑提起了两尺，剑尖一抬，指向丛不弃胸前。丛不弃这一剑斩出，原盼与令狐冲长剑相交，便能借势跃避，万不料对方突然会在这要紧关头转剑上指，他一剑斩空，身子在半空中无可回旋，口中哇哇大叫，便向令狐冲剑尖上直撞过去。

    封不平见状纵身而起，伸手往程不忧背心抓去，但还是迟了一步，但听得扑的一声响，剑尖从丛不弃肩胛一穿而过。封不平大怒，从程不忧手中接过长剑斩向令狐冲后颈。按照剑理，令狐冲须得向后急跃，再乘机还招，但令狐冲却不如此，只见长剑从丛不弃肩头抽出，便又使出“独孤九剑”中的招式，反剑刺出，指向封不平的肚脐。这一招似乎又是同归于尽的拚命打法，但他的反手剑部位奇特，这一剑先刺入敌人肚脐，敌人的兵器才刺到他身上，相距虽不过瞬息之间，这中间毕竟有了先后之差。

    封不平眼见自己这一剑敌人已绝难挡架，哪知这少年随手反剑，竟会刺向自己小腹，委实凶险之极，立即后退，吸一口气，登时连环七剑，一剑快似一剑，如风如雷般攻上。

    令狐冲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所想，只是风清扬所指点的种种剑法，有时脑中一闪，想到了后洞石壁上的剑招，也即顺手使出，挥洒如意，与封不平片刻间便拆了七十余招，两人长剑始终没有相碰，攻击守御，全是精微奥妙之极的剑法。

    旁观众人瞧得目为之眩，无不暗暗喝彩，华山众弟子也是欢喜万分，岳不群与宁中则也是满脸喜色。各人都听到令狐冲喘息沉重，显然力气不支，但剑上的神妙招数始终层出不穷，变幻无方。封不平每逢招数上无法抵挡，便以长剑硬砍硬劈，知道对方不会与自己斗力而以剑挡剑，这么一来，便得解脱窘境。

    旁观诸人中眼见封不平的打法迹近无赖，有的忍不住心中不满。泰山派的一个道士说道：“气宗的徒儿剑法高，剑宗的师叔内力强，这到底怎么搞的？华山派的气宗、剑宗，这可不是颠倒来玩了么？”封不平脸上一红，一柄长剑更使得犹如疾风骤雨一般。再拆三十余招后，令狐冲发觉自己倘若随手乱使一剑，对方往往难以抵挡，手忙脚乱；但如在剑招中用上了本门华山派剑法，或是后洞石壁上所刻的嵩山、衡山、泰山等派剑法，封不平却乘势反击，将自己剑招破去。有一次封不平长剑连划三个弧形，险些将自己右臂齐肩斩落，实在凶险之极。危急之中，风清扬的一句话突然在脑海中响起：“你剑上无招，敌人便无法可破，无招胜有招，乃剑法之极诣。”其实他与封不平拚斗已逾二百招，不论封不平以如何凌厉狠辣的剑法攻来，总是一眼便看到他招式中的破绽所在，随手出剑，便迫得他非回剑自保不可，再斗一会，信心渐增，待得突然间想到风清扬所说“以无招破有招”的要决，轻吁一口长气，斜斜刺出一剑，这一剑不属于任何招数，甚至也不是独孤九剑中“破剑式”的剑法，出剑全然无力，但剑尖歪斜，连自己也不知指向何方。

    封不平一呆，心想：“这是甚么招式？”一时不知如何拆解才好，只得舞剑护住了上盘。令狐冲出剑原无定法，见对方护住上盘，剑尖轻颤，便刺向他腰间。封不平料不到他变招如此奇特，大惊之下，向后跃开三步。

    令狐冲无力跟他纵跃，适才斗了良久，虽然不动用半分真气内息，但提剑劈刺，毕竟颇耗力气，不由得左手抚胸，喘息不已。封不平见他并不追击，如何肯就此罢手？随即纵上，刷刷刷刷四剑，向令狐冲胸、腹、腰、肩四处连刺。令狐冲手腕一抖，挺剑向他左眼刺去。封不平惊叫一声，又向后跃开了三步。

    泰山派玉机子说道：“奇怪，奇怪！这人的剑法，当真令人好生佩服。”旁观众人均有同感，都知他所佩服的“这人的剑法”，自不是封不平的剑法，必是令狐冲的剑法。

    封不平听在耳里，心里愤怒异常，只想快些杀掉令狐冲泄愤，仰天一声清啸，斜行而前，长剑横削直击，迅捷无比，一百零八招狂风快剑交替使出，封不平攻得越急，令狐冲越领略到风清扬所指点的剑学精义，每斗一刻，便多了几分体会。他以剑法上种种招数明白得越透彻，自信越强，当下并不急于求胜，只是凝神观看对方剑招中的种种变化。不多时一百零八招片刻间便已使完，令狐冲趁势反击，长剑抖动，嗤嗤嗤嗤四声轻响，封不平左臂、右臂、左腿、右腿上各已中剑，当的一声，长剑落地。

    令狐冲手上无力，这四剑刺得甚轻。封不平霎时间脸色苍白，满脸难以置信，与刚才的春风得意大不相同，呆了片刻后说道：“罢了，罢了！”回身向丁勉、陆柏二人拱手道：“嵩山派两位师兄，请你们拜上左盟主，说在下对他老人家的盛意感激不尽。只是……只是技不如人，无颜……无颜……”再也说不下去，搀着程不忧向外疾走，奔出十余步后，突然站定，叫道：“令狐少侠，你剑法好生了得，在下拜服。但这等剑法，岳不群也不如你。请教阁下剑法是哪一位高人所授？也好叫封不平输得心服。”

    令狐冲道：“在下令狐冲，是恩师岳先生座下大弟子。承蒙前辈相让，侥幸胜得一招半式，何足道哉！”封不平一声长叹，声音中充满了凄凉落魄的滋味。上官云青知道他二人以后是再也无颜在江湖上行走了，不想让他心生遗憾，走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传剑之人乃风清扬！”封不平先是一惊，接着恍然大悟，欣赏的看了令狐冲一眼，缓步走入了黑暗之中。

    丁勉、陆柏二人对望了一眼，均想：“以剑法而论，自己及不上封不平，当然更非令狐冲之敌，倘若一拥而上，乱剑分尸，自是立即可以将他杀了。但此刻各派好手与杨青云在场，说甚么也不能干这等事。”两人心意相同，都点了点头。

    丁勉朗声道：“令狐贤侄，阁下剑法高明，教人大开眼界，后会有期！”说完左手一挥，勒转了马头，双腿一挟，纵马直驰而去，其余各人也都跟随其后，片刻间均已奔入黑暗之中，但听得蹄声渐远渐轻。药王庙外除了华山派众人与杨青云，便是那些蒙面客。

    领头的蒙面人向杨青云抱拳道：“杨统领，我等兄弟虽混迹黑道多年，打家劫舍也肯定干过，但从未得罪过内卫府，而且近年也极少作不义之事，今日希望杨统领高抬贵手，放众兄弟一马，也不要干预我兄弟与华山派之事，日后但有驱使，我兄弟定不推辞。”

    上官云青知道他们这次是受左冷禅之托，觉得这些人倒也挺有骨气，也没想杀他们，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那蒙面人见此欢喜万分，说道：“多谢！”说完十五人各收兵刃转身离开。

    “站住，你们今日无故寻衅，好几名师弟命丧你们手中，现在就想这么走了吗？”令狐冲气愤地说道。

    那领头蒙面人闻言停了下来干笑了两声，说道：“令狐少侠，你剑术高明，大家都是很佩服的。就连岳不群的功夫和你也差得太远，照理说，该由你来当华山派掌门人才是。”他顿了一顿，续道：“但今晚之事我们也是受人之托，并非有意与贵派为难。连你那没受伤的师父都不敢说话，我劝少侠还是好好养伤，不要自找麻烦才是。”

    “师父！”令狐冲看向岳不群叫了一声，宁中则开口说道：“冲儿，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虽然她也想为死去的弟子报仇，但此刻想要留下这些人千难万难，而且也会损伤不少弟子，只能日后再慢慢算账。

    那群黑衣人听后却会转了回来，将令狐冲围在中间，说道：“岳夫人此话倒提醒了我，今日既已得罪贵派，本来以岳不群和你的道行我们倒也不惧，但令狐少侠剑法神通，与其等到日后被上门寻仇，不如今日就做个了结，我们兄弟一起来领教令狐少侠的高招。岳不群，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今日我兄弟只取令狐冲的命，不再为难你华山派其他人，你不要多生事端，否则在动起手来，我们就不会手下留情了。”说着一声呼啸，十五个蒙面客的兵刃闪闪生光，一步步向令狐冲逼近。

    令狐冲适才酣斗封不平，虽未耗内力，亦已全身大汗淋漓。他所以得能胜过这华山派剑宗高手，全仗学过独孤九剑，在招数上着着占了先机。但这十五个蒙面客所持的是诸般不同的兵刃，所使的诸般不同的招数，同时攻来，如何能一一拆解？他内力全无，便想直纵三尺，横纵半丈，也是无能为力，怎能在这十五名好手的分进合击之下突围而出？

    令狐冲扫了一圈，只见这一十五人三十只眼睛在面幕洞孔间炯炯生光，便如是一对对猛兽的眼睛，充满了凶恶残忍之意。突然之间，心有所悟，长剑倏出，使出“独孤九剑”的“破箭式”，剑尖颤动，向十五人的眼睛点去。只听得“啊！”“哎唷！”“啊哟！”惨呼声不绝，跟着叮当、呛啷、乒乓，诸般兵刃纷纷堕地。十五名蒙面客的三十只眼睛，在一瞬之间被令狐冲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尽数刺中。独孤九剑“破箭式”那一招击打千百件暗器，千点万点，本有先后之别，但出剑实在太快，便如同时发出一般。这路剑招须得每刺皆中，只稍疏漏了一刺，敌人的暗器便射中了自己。令狐冲这一式本未练熟，但刺人缓缓移近的眼珠，毕竟远较击打纷纷攒落的暗器为易，刺出三十剑，三十剑便刺中了三十只眼睛。但见那十五名蒙面客各以双手按住眼睛，手指缝中不住渗出鲜血。有的蹲在地下，有的大声号叫，更有的在泥泞中滚来滚去。似没头苍蝇一般，乱闯乱走，不知如何是好。

    这惊鸿一击彻底震慑住了华山众弟子，虽然没法动弹但仍在原地高声叫好，宁中则也为有这样一个有出息的徒儿感到高兴，岳不群面色复杂的看着令狐冲。这是只听上官云青说道：“当年林大人以辟邪剑法威震武林，果然名不虚传，恭喜你了，令狐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