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归来
第三舰队圆满的结束演习从德赛特星域返回海尼森，已经是五月十五日的下午。舰队的大小舰船在卫星轨道上驾轻路熟的按序列进入布防状态，这种看似繁复却十分有序的集团舰船短距离位置变换在外行人看来是非常花哨华丽的。临时调来负责首都安全的几支星际巡航队的分舰队司令与路菲普中将进行完简单的换防交接程序后纷纷起航离开海尼森的上空。第三舰队再次接过首都的防卫任务。 五月花开号上，结束了任务的众人都有些放松下来。辛达从指挥席上站起来，两支手轮流搓按着有些酸麻的肩胛，这些天连续的演习确实非常辛苦，演练内容紧凑得他几乎都没有时间休息。辛达准备搭乘太空机返回地面。后天，也就是五月十七日，第一舰队将回到海尼森。正规舰队的换防交接事务是非常繁杂的，所以趁现在好好休息是上策。 不光是辛达，顺利的返回海尼森并完成预定阵列布置之后，全舰队上下都产生了一种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的感觉。年轻的参谋们在商量着轮休的时候去哪里找乐子，cao控仪器的管制员们也暂时停下了手上的活，轻松的闲扯起来。辛达望着舰桥上一派轻松的景象，打算给文森特舰长交代几句就开溜。这时候通讯管制台好像接到了非常令人震惊的消息。管制员们在互相交换着吃惊而兴奋的眼神，他们确认了消息的来源准确无误之后，钱博斯下士拿着打印好的电文出现在了辛达面前。 “阁下！”下士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海尼森统合作战本部传来的电文。” 辛达接过钱博斯手中的电文。这是份保密级别为C的一般文件。内容如下：五月十四日，自由行星同盟第十三舰队攻陷伊泽仑要塞。此役击溃帝国军驻留舰队，击毁率超过60％。俘获帝国军人员50万。第十三舰队无任何损失。 辛达看完了电文，又仔细核对了下数字和细节，微笑的扶了下头上的扁军帽。“杨，你做到了！真是了不起啊。”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舰队。第十三舰队了不起的战绩被广为传颂。各种版本的伊泽仑攻略迅速出炉，一种比一种玄乎，一种比一种神奇。甚至连十三舰队出发时第三舰队的灯火送行都被附会成辛达和杨威利之前的默契，也就是两舰队之间的有机联动…… “至于具体作用，你问辛达阁下去！” “可是……” “废话！你当然不明白，你要能弄明白就不会一直呆在炮位里计算点杀时机了……” 更有所谓消息灵通人士详细的论述了灯火信号的含义，比如“Y”字左侧的斜线比右侧要长一点，然后在短时间内左右互换，这样做的原因是……总之是说者唾沫横飞，听者目瞪口呆。而且，辛达副司令适时的下令只留下必要的人手维持机器运转，其余人员全部放假一天。闲下来的官兵们有的是时间在酒馆里，餐桌上，和同事、家人或是女友的谈话中让这种传奇升级。当然这些花絮，已经上了航天机的辛达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他也只会笑笑吧～毕竟这是场了不起的奇迹般的胜利，怎么吹嘘都是不过份的。 很快的，航天机平稳的停在了海尼森军港的停机坪上。辛达走出军港，与同行的部下道别后向官邸走去。辛达没有招呼自动车，除了想让双腿活动活动之外（在指挥席里坐得太久），他还打算顺便思考下刚才在航天机上隐约想到的一个问题。 当时菲恩少校说了句“伊泽仑要塞落入我军之手以后，同盟和帝国之间的攻防平衡便彻底改变了。以后帝国的家伙们再也不能想来就来的随意进攻我们了。” 梅策尔德中校点点头，“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在合适的时候进攻银河帝国了。” 辛达闻言有些惊讶，一贯持重的梅策尔德中校都做此豪言，让他有些意外。在辛达看来，现在正是逼迫银河帝国签订和平协议的好时机。凭借杨威利的伟大功绩，自由行星同盟一举扳回了亚斯提惨败的损失——甚至是大大超出了，可以说是把之前输掉的全部赢了回来，还多赢了很多。由于伊泽仑要塞的失陷，帝国对同盟的军事形式可谓急转直下，其数十年没有经历战火的边境星域可能就要告别平静的生活了。 但是辛达并不认为现在是进攻银河帝国的好时机。同盟国内目前的经济现状对于负荷正常的攻防军事行动还能勉强维持，但是如果由守转攻，甚至是大举杀入帝国腹地去的话，那种程度的开支不是现在的国力能负担得起的。即使采取以战养战的方式，新纳入同盟版图的星域资源也不可能在短期内产生经济效益——如果能顺利打赢的话。 “帝国军那边的能人不少啊，如果到了罗严克拉姆伯爵的家门口和他作战……”辛达想着摇了摇头，他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胜算。那些占领了的星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反复易手，几乎不会产生任何经济价值。要保有已占领区域并打退敌人的反击，同时还要继续增加占领地，这种任务想想都让人害怕。 “嗯，这种烦人的任务多半又会交给杨的十三舰队。”辛达几乎是不负责任的调侃着远方的杨威利。如果杨听到如此可怕的话语大概会从座位上跳起来吧，一边跳一边大喊“干脆让我一艘舰都不带去攻打奥丁算了！” “嘻嘻……”联想到杨可能出现的表情，辛达不由笑出了声。想着事情走道的话，路途总是会变得很短——这句话是加比尔的台词，辛达某种程度上是赞成的。坐落于法尼亚大道右侧住宿区里的官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视野了。离开一段时间后重新看到自己那米黄色的小房子，辛达心里有些莫名的感动。 勤务人员把辛达的官邸收拾的非常妥当，房间整洁，窗户明亮，各类物件都按类摆放得整整齐齐。换了鞋子之后，辛达一头栽倒在松软的床垫上，“真是累死我了，以前怎么我都不知道特拉福斯少将是那么辛苦的～”一想到今后此种负担算是缠上了自己，辛达不由得抓过枕头压住了脑袋。应该说辛达是个生活习惯良好的单身军人，出完任务后回家正常情况下都会先洗澡，但是今天不知怎么的，枕头下的脑袋很快的变得沉重起来，就这么睡着也不是什么坏事的想法一度占据了主导地位——虽然这种情况非常罕见。如果不是这时候通讯机突然响了起来，杜鲁班先生就要成为睡神的俘虏了。 由于离开时设置了自动答录，通讯机那头的人不知道辛达已经回来了，自顾自的开始留言。这是一个明快而甜美的女孩的声音，“啊，杜鲁班先生，您还没回来吗？这次的任务非常辛苦吧。嗯，那个，最近餐厅又推出了新的菜式喔……” 辛达迅速的摘掉头上的枕头搁到一边，从床上爬起来走向通讯机，动作之敏捷让人丝毫不怀疑他目前的状态足以指挥舰队出击。眼看就要得手的睡眠之神悻悻而退。辛达长吸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吸气，大概是想缓解下有些干涸的喉咙——虽然刚才喉咙还一点都不干，按下通话键，“希尔顿小姐？我刚回来。” “……！嗯，那个，什么……”露西斯显然吃了一惊。 “呃，您说的新菜式是什么呢？”辛达脑袋里转过了无数个话题，最后蹦出嘴边却是这么句中规中矩的话。 “啊，是的……是这样，厨师长新研制出的浇汁牛柳，因为采取了新的配方，所以味道和以前大不一样。”通讯机那头的露西斯似乎也在吸气，说话的语气远没有平时那么流利。“我吃过了，味道很好，那个，品尝过的客人也大都反应不错。所以，嗯，本周末，也就是明天会正式推出。” 不知为什么，辛达的脑海里出现了露西斯整齐好看的牙齿正在轻轻咬着嘴唇的画面——虽然他自己也承认这个联想非常的没有理由，但还是固执的认为露西斯此刻就是如此的状态中。 “好极了，那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预定明天晚上的餐位。” “当然可以，我待会就给您安排！” 之后足足有3分钟，失去了话题的二人都沉默着。 辛达感觉到口干舌燥，眼前仿佛有很多的星星在旋转，而且温度在急剧上升。辛达好像置身苍茫的宇宙之中，孤立无援的五月花开号给卡隆的导弹舰编队包围住了，无数的飞弹正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让他难以应付——虽然那样非常的窘迫，但是此时的辛达宁愿面对飞弹地狱。 “那么谢谢您了。”脑袋空转了好几下，辛达才挤出这句话。 “没，没什么……那个，没什么事了，打扰您休息了。再见！”露西斯飞快的切断了通讯。 “啊～晚安。”辛达有些遗憾的看着通讯机沉默下去。 仔细翻翻过往记录，希尔顿小姐在辛达不在的时候一共有五次留言。每次的内容都不一样：抱怨客人无理取闹让人抓狂；同事间的奇闻逸事；再有就是餐厅推出了新的优惠活动之类。每次都比较简短扼要，露西斯说完之后都会笑笑，补充一句“幸好你不在，不然听那么多牢sao只怕早就烦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把这些说出来之后，我的心情就变好了。”辛达认真的听完了留言，扯了扯自己亚麻色的头发，“我没觉得烦啊。”话一出口，他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仿佛担心这句话给人听去。 有些怅然若失的辛达在发了几分钟的呆之后终于想起应该去洗澡了。在温热的洗澡水冲刷着身体的舒适中，辛达原先已经紊乱接近失去运算能力的大脑总算恢复了部分功能。冲干净身上的泡沫之后他已经有了计划。 “菲利普，你明天晚上有空么。对，我演习回来了。少胡扯，这种演习我怎么可能受伤？嗯，五月花开号性能好极了。我非常满意。明晚去吃饭如何。我请就我请嘛。是，是，没有你弄不到这么好的舰。就当是感谢你的情报好了。不对！上次请你吃饭貌似已经感谢过了。不要那么多废话，你有空没空？有空就好，我待会联系菲斯特。他最近没什么太忙的事情吧。那就好，明晚见。当然是去五月天餐厅。去黑郁金香餐厅你买单！晚上七点，不要迟到。” 敲定了菲利普之后，辛达感觉至少恢复了八成的运转能力。于是接下来他拨通了菲斯特的通讯机。 “菲斯特，明晚有空么？” “有空啊，什么事？” “呃，我很快就要离开海尼森了。” “嗯，第一舰队这次追剿宇宙海盗非常顺利，战绩斐然啊。按计划，他们应该在后天早上回到海尼森。那么相对应的，你们第三舰队就要开拔了。” “我们明天聚下吧，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好的，你说时间和地点吧。” “7点，五月天餐厅。” “好，菲利普去么？” “这家伙什么时候会放过白吃的机会？” “呵呵，那倒是。那么明晚见。” 菲斯特笑着收了线。辛达望着窗外的繁星点点却没了睡意。这次演习非常的顺利，基于现有条件进行的系统改良和舰船运作序列的变革被证明是成功的。不谦虚的说，在辛达的努力之下，第三舰队的战斗力已经大幅度提升了。两年的参谋长工作，辛达对宇宙舰队的具体运作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因此何处可以精简，何处可以提速他非常的清楚。针对具体问题作出的可行性改良计划使得执行层的参谋们工作起来非常顺畅。加上第三舰队原本就很不错的基础，取得如此的成绩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我就是做了几个计划而已，大家执行的非常到位，路菲普中将也给予了大力支持。说到底，还是因为第三舰队实力雄厚，人员素质和装备水准都不俗的缘故所致。你要是给我一支宇宙巡航队，估计我也就是追剿下小股宇宙海盗的能力。”辛达的目光仿佛穿透过了大气层到了卫星轨道上，那里是他刚刚离开的地方，包括五月花开号在内的第三舰队舰船都整齐的停泊在那里。 但是厚道的辛达并没有意识到，第三舰队能有如此高的基础水准，和他平时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两年出色的参谋长工作，让舰队各项事务都上了正轨，实用、简洁的作风已经深入人心。这次的演习不过是将本来就运行得非常不错的舰队各项具体事务来了个优化配置而已，就取得了如此的效果。 指挥正规舰队作战确实让辛达有些兴奋，应该说是感觉非常良好，他承认，其实骨子里自己对用兵有着浓厚的兴趣。目前同盟空前良好的战略形势很容易让一线的指挥员们产生进攻帝国的冲动。辛达也很有些想试试实战中第三舰队究竟能打出什么样的成绩。然而也仅仅是有些冲动罢了，辛达很清楚如果此时对帝国大规模用兵意味着什么。 除了无益的消耗国力，大概就是能得到些政治上的声望吧，当然，这种对外作战的胜利，政治家们是非常欢迎的。目前自由行星同盟根本不具备灭亡银河帝国的实力，强行出兵至多会得到些战术层面的胜利，而不可能对整个银河帝国的统治形成根本性的打击。说得难听一点，在杨威利夺取依泽仑要塞之前，同盟军一直处于被动的防守状态，只能在帝国军越过伊泽仑回廊进犯同盟领地的时候组织抵抗。而自由行星同盟的军人们企图扭转这种局面的伊泽仑要塞攻略之前都是以惨败收场。因此长期以来，双方都习惯了在伊泽仑回廊的同盟一侧出口附近玩这种过家家式的战争游戏。 “看似无聊，但是解决了很多人的吃饭问题。”兰顿有次多饮了几杯之后作出了如此的结论。“否则我们这些人做什么呢？” 当时迪格斯和辛达都哈哈大笑，接着灌下一杯杯的白兰地。那个时候辛达27岁，刚刚升了准将。 “当时真是年青啊，时间过得好快。”辛达突然有些感慨。倒回床上的他只觉得过往的人和事如图像般一副副的在眼前晃过。读军校时认识的便利店女店员，刚工作的时候被男同僚们瞩目的希尔维斯，露西斯，兰顿，迪格斯……甚至包括夜归遭遇战时痛打的流氓和马铃薯军官那张讨厌的脸。已经逝去的岁月只剩下了这些回忆的碎片，翻动着自己生命的沉淀，辛达心中有种想要改变现状的yu望在慢慢萌芽。好像一个时代已经走到了尽头，接下来会是个新的纪元开始。 “嗯，说起来都是杨的原因，他攻陷了伊泽仑要塞，犹如将历史带到了分水线上。今后的局势无疑会有很大的变化，不管是不是人们希望的改变，总之以后很多事情都会和原来不一样。”辛达抱着枕头仔细的思考着这场了不起的胜利会带来的各种后果。 双方的军事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失去要塞的帝国军会不会大举反攻呢？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又会以什么形式展开呢？“他们总不会捡起同盟军的老策略表照抄，出动大规模的舰队硬打吧？那样也好，只要驻守的提督不是太低能，应该都能守住。吃过几次亏的帝国军大概就不得不回到谈判桌上来，商讨和平协议的可能性了。”辛达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如果司令部将迎击的任务丢到第三舰队头上……“输掉是很难的，但是会很辛苦。”辛达沮丧的想，再次无比遗憾特拉福斯少将的提前退役。这种郁闷和担心是难以对其他人言语的。等一下，明晚的聚餐或许是个合适的机会……一度失去阵地的睡眠之神又重新占据了有利位置，这次他决定不再放过辛达。于是辛达·杜鲁班的鼻息逐渐变得粗重起来，一阵迷糊之后终于彻底的跌入了睡神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