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旗舰
送走了两位知交，辛达返回自己的驻地。第三舰队的舰船目前在首都星的外围轨道上驻留，以填补追剿宇宙海盗出击的第一舰队留下的防守空隙。半数管理人员在地面上做着各项工作，出入舰船需要靠航天机的搭载。维持一支舰队的正常运行所需的物资是多得吓人的，光是各种检修工作的零部件安排就够繁重的了，而这些，都是辛达的管辖范围。 第三舰队司令路菲普中将为人正直，对待下属公道，作战经验非常的丰富，堪称同盟军中的宿将，对于辛达出色的统筹管理能力，他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事实上由于辛达的努力，路菲普中将可以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于战术编排和舰队实战演练，而无需在后勤整备方面费心。“一切都像我想要的那样配置得非常妥当——甚至比我想要的还要完善。”性格爽朗的中将多次在“白色牡鹿”里向其他舰队司令夸耀他有个多么称职的参谋长，然后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得意的开怀畅饮。而辛达也确实当得起这份荣耀，自他上任之后，第三舰队人员物资各方面的管理整备得井井有条，合适的位置上总是有合适的人才在工作，舰船状况良好率永远是各宇宙舰队中的NO.1。虽然要做到这点需要非常出色的管理才能和有力的施行手腕，但是目前让辛达有些茫然的并不是他的日常工作——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些用一支手就可以做完了。”——虽然有些夸张的成分，但是辛达忙完工作后在办公室发呆的时间确实不少。 让他有点不知所措的是桌上的一纸任命状。前些日子，路菲普中将和他谈起舰队副司令兰帕德·特拉福斯少将因为健康原因可能要提前退役的问题时，辛达只是希望副司令的身体状况不至于太糟糕，另外，新调来的同僚不要太古板，对于路菲普中将言语中的深层含义没有太多的在意。可是现在……升任中将兼任舰队副司令的任命书已经摆到他桌上了。辛达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来做了套头部按摩cao，闭上双眼在带着些许眩晕的快感中企图让自己陷入梦境般的幻觉，然后指望睁开眼后发现眼前的任命状是个弄错的笑话。遗憾的是，那盖着宇宙舰队司令部印信的任命状和旁边闪着金色光芒的中将阶级徽章好像不是某个同事开玩笑用的道具。 辛达叹了口气，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路菲普中将走了进来。“辛达，你在呐，地面的状况如何？当然了，有你在，肯定一切正常。”看到了辛达手上的任命状，路菲普的脸上出现了愉悦的笑容，“我还想赶着下来祝贺你呢，谁想司令部的邮差到的比我快一步。” “司令，我……”望着路菲普诚挚的脸，辛达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咬了咬嘴唇，他总算理清了些思路，“我对于舰队作战不是太在行呢……” 路菲普笑着打断了辛达的话，“你就不要再谦虚了。特拉福斯少将多次对我称赞过你的用兵能力。那次在利基亚星域的遇敌，你处理的不比任何老手逊色。仅仅300艘的护卫舰遭遇帝国军1000艘巡航舰队，你做到了全部辎重船只无损伤撤出，非常了不起啊。” “可是，我失去了59艘战舰……” “帝国军呢，不是被你干掉了300艘嘛。漂亮的切入攻击啊，像变魔术一般的舰船运动让帝国军完全失去了队形，巧妙的抓住了对方布阵的死角适时给予痛击之后毫不犹豫的撤离战场，同时辎重船队的脱出时间正好配合上。特拉福斯少将都赞叹，你那轮飞弹密集发射的时机简直是神了。” “那是运气好罢了……如果敌人不是那么冒进，又一开始就因为数量占优而轻敌的话，恐怕……而且他们的补给船配置的实在糟糕。换了是我，不可能把补给船放在那个倒霉的位置上……”辛达回忆了下当时的情景。 “哈哈哈……辛达，你啊，就不要谦虚了。罗波斯元帅问我对于副司令人选如何打算的时候，我说除了辛达不考虑别人啦。总司令对于你的才能也是非常肯定的，所以就做了这样的安排。”路菲普停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说道“只是，辛达，你的工作又要加重了。” “这个……我会尽力的。”辛达有些无奈的笑笑，“谢谢您对我的评价，真是让我汗颜呐。” 在约定了下班后去喝一杯之后，路菲普离开了。他走的太快，所以没有听到辛达那句压的很低的抱怨，“又是没加多少薪水的情况下，工作量增加了一倍以上！” 白色牡鹿，自由行星同盟高级军官的俱乐部。通常这里是各种高层消息的集散地，对于时局的分析或是具体战事的讨论都在非常放松而随意的气氛下进行。按照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发言者的身份是不会被泄漏出去的，所以发言人可以很放心的畅所欲言——甚至是不负责任的海阔天空。由于这里的独有的轻松气氛，很多实战部队的司令，比如最为中下层士卒推崇的第五舰队司令比克库中将都常到这来，和众人一起喝酒聊天。但是今晚的话题比较集中，围绕着新近编成的第十三舰队，提督们发表着各自的看法。 杨威利少将的第一个任务，是率领新组建的第十三舰队去攻打伊泽仑要塞。 “说实在的，我认为胜算不大。”第十舰队的乌兰夫中将认真的说，“那个要塞易守难攻，我军几次攻打都无功而返。” “而且回廊过于狭窄，舰队很难展开，帝国军的驻留舰队只要守住几个要害位置，即使是优势的兵力也很难突破，况且杨威利只有半个舰队。”第七舰队司令赫乌德中将点头。 “就算击败了驻留舰队，帝国军如果不顾一切的使用雷神之锤……”第八舰队参加了上次攻击伊泽仑的作战，领军的席特雷元帅（当时还是上将）成功的利用帝国军的破绽将舰队与敌人混在了一起，眼看就要攻入要塞。关键时刻，帝国军的指挥官下令雷神之锤开火，结果射程之内的同盟和帝国舰船全部同归于尽，近在咫尺的胜利顿时化为乌有。提起攻打伊泽仑要塞，阿普顿中将心有余悸。 “让杨威利的半个舰队去攻打伊泽仑，这简直就是让包着尿布的婴儿去博杀雄狮嘛。”第九舰队司令沙列姆中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调侃立刻引起了一片笑声。 坐在舰队司令们旁边一桌的辛达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杨当然不是包着尿布的婴儿，那个要塞也并不总是雄狮的，多次的攻打失利使得双方的攻防思维都进入了定式，仿佛只有猛攻和强力的反击这一种模式可以采用。席特雷元帅的战法已经令人称赞了，但是严格说起来，也不过是这种作战思路的改良而已，而且中心思想系于帝国军不敢杀自己人，太脆弱了！让辛达有些欣慰的是路菲普中将没有笑，但是看他的神情，对十三舰队的前景大概也是不怎么看好。 辛达正在寻思着要不要开腔的时候，提督席上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希望你们不会自取其辱才好。”年已七十，有一头白发的比克库提督拿着酒杯，深邃的眼神仿佛看透了银河一样。“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大树的幼苗，如果因此就讥笑他们不会长大，也许愚蠢的是你们啊。” 辛达满意的看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大概他们想起了在亚斯提和更早之前的战斗中杨所展现出的才华。身经百战的老提督的一席话消去了众人的群众心理。提督们各自怀抱着心中的尴尬和不安，在干杯之后散会了。 “怎么了，辛达？”对面的男子有些好奇的问道，“杨威利你熟吗？” “不，但是我看好杨的这次出击，攻下伊泽仑要塞，便可以立刻拿到这颗星星了。”辛达说着伸手弹了下领章。 “难说呢，敌我实力的差距非常明显，动用的兵力实在太少了。不知道席特雷元帅是怎么考虑的。就算杨会变魔术，也得有足够的道具啊。虽然我知道卡介仑在物资方面给了他很大的照顾……但是兵力上的差距是摆在那里的。” 菲利普·加比尔，31岁，军衔准将，隶属统合作战本部下属的后勤保障部，辛达在后勤部见习时的同僚。当两人都还是小参谋的时候，曾一起加班整理资料。与同期进入的新人不同的是，菲利普从不抱怨工作太多或是难做，也从未求助于同事，而是坚持自己的工作自己搞定。遇上难题时加比尔会一边咬手指一边苦思对策，但就是不求助旁边已经忙完的辛达。虽然工作繁忙的时候“脸上的线条崩的几乎要断掉，脸也黑的像打麻将连输12圈没开和。”（辛达语）但是菲利普总是能在规定时间内妥善的完成分派的任务。正是由于这份对工作的热情和执着，他赢得了辛达的尊重。而辛达沉稳、快捷的办事能力也令菲利普惊叹和羡慕。于是在见习结束后，两人成为了朋友。 兼任舰队副司令的辛达应该拥有自己的旗舰了。所以趁今晚陪路菲普中将来白色牡鹿消遣，他约来了菲利普，准备收集些战舰的信息。然而菲利普给他带来的却似乎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同盟最新锐的战舰休伯利安，卡介仑已经分配给第十三舰队作为杨的座舰了——这是集同盟最新技术于一身的超级战舰。同时一起被划入第十三舰队的新造舰数量也不小。用加比尔话说就是，“新造舰船序列表里几乎都没什么剩余了。” 看着辛达失望的脸，菲利普不由笑了笑，“别急嘛，最多等段时间，会有好舰的。” “不，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按规定，以后我和路菲普中将不能搭载同一艘舰出动，也就是说库·赫林上没有我的位置了。我想从舰队现有舰船里弄艘战舰挪过去就行了，但是司令说新上任的舰队副司令一定要配新船——图个好彩头，所以特拉福斯少将的座舰木马也不能用。真是头疼啊，一个月后第一舰队就要回来了，我们第三舰队要前往其他驻防区，我不能公开违反军令，像往常一样搭乘库·赫林出发啊。” “嗯，还真是头疼。” “菲利普你再仔细想想，哪个外围星域的造船厂还有新做好的战舰。卡介仑总不至于把本季度的新造舰全部给了杨威利吧。” “外围星域……呃～”菲利普侧头转了下眼珠，“提醒我了，亚仑特星域的造船厂好像有艘不错的战舰接近完工了。你坐会儿，我去查下。”说完起身去了服务区。 辛达喝完1杯白兰地之后，菲利普回来了，得意洋洋的把手里刚打印好的图纸递给他。“休伯利安的姊妹舰，但是装甲和火力有点差别。休伯利安舰船前端主炮32门，这艘是24门，装甲和防护罩的抗打击能力要优于休伯利安。发动机出力发面，休伯利安略低，速度和机动性两者差不多。长度相同，舰内设施几乎是一样的。嘿嘿，这是后勤部的资料库里弄出来的。”加比尔停顿了下，“如何，辛达，满意吗？” 辛达没有答话，他已经被这艘战舰深深的吸引了，熟悉各种舰船的他很清楚这艘战舰的性能绝不亚于休伯利安。足足盯着图纸看了5分钟辛达才抬起头，“还有多久完工？” “3天后完成调试。明天你直接去找卡介仑要吧。别说是我透露的消息喔^^”菲利普做了个鬼脸。 “嗯，谢了。菲利普，周末下班后五月天餐厅见。”辛达小心的卷起图纸放进衣袋里。 “哈哈，好极了。来，干！”两只盛满白兰地的酒杯清脆的碰在了一起，于是这个夜晚愉快的过去了。 统合作战本部。 辛达顶着早晨9点的太阳来到这幢代表了自由行星同盟军最高权利的雄伟建筑物前的时候，亚历克斯·卡介仑少将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享用着咖啡。香醇浓郁的手工磨制咖啡让这位年青的部长暂时从成堆的文件中脱身出来。 “味道真是好极了。”卡介仑双眼微闭，细细的品味着这份沁人心脾的芳香和甜美，借以舒缓下疲累的身心。最近杨威利索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也太古怪了些，即使是号称后勤运筹管理天才的卡介仑都觉得有些难以应付。“这个家伙，可把我好好折腾了一顿。但是，攻打伊泽仑要塞这么难的任务……杨，你可要活着回来啊。”卡介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让杯中剩余的享受顺喉而下，他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不会在上班时间脱离工作太久。 杨几乎拿空了宇宙舰队近期的新造舰船，虽然有本部长的优先指令在，但是习惯了手边有充足的可调用物资进行运作的卡介仑还是本能感到了有些不妥。他打算重新整备下现有的在造舰船资料。这项工作本来昨天就该进行了，可是杨突然要追加一艘帝国军的驱逐舰，这个需要去和废旧舰船处理部门进行交涉。当班的洛浦中校是个标准的制度军人，死活要按规定登记征用舰船的舰队番号和具体用途，结果一整天的时间消耗在了舰船拆解工间的烦人噪音里。最后卡介仑搬出了本部长大人，洛浦中校这才让步。 卡介仑刚想要招呼手下的参谋们统计舰船报表，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新来的实习生芙萝娅小姐走了进来，“部长，辛达中将来访。” 跟在芙萝娅后面的那团亚麻色左右晃动着，仿佛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卡介仑有些凌乱的办公室。当看到办公桌上堆得像小山的文件和旁边还冒着些许热气的空咖啡杯，辛达不由得笑了笑，非常熟悉的感觉啊，有2年了吧，离开统合作战本部的日常事务已经很久了，一切好像还是自己离开的时候那样，没什么改变。 卡介仑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辛达，“您看，这个，事情总是太多，工作永远都做不完……” “所以哪有时间做这些纯粹维持清洁的表面功夫，只要适宜的东西都在合适的位置上，保持住相当的运行效率就行了，有那闲工夫收拾桌子不如来杯咖啡提提神。”辛达搓了下手，然后手指交叉到一块互相挤压着——这是事务型参谋在连续长时间案头工作后常用的放松动作，接着卡介仑的话说了下去。 卡介仑先是有些愕然，然后轻笑了起来，“看起来混乱不堪实际上井然有序的运行状况也不是谁都能办到的呢。” “嗯，其实这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但是我得承认，要求每个人都做到这个程度是有些勉强。”辛达顺手拿过面前的一份文件，简洁而详细的报表和精准的批示，显示出制作者和他的上官都是处理事务方面的能手。“您拥有一众出色的下属，这样工作起来会很舒心的。” “您过奖啦。杜鲁班中将，今天来是有事要下官效劳吧，请直言。”卡介仑微笑着接受了辛达的赞扬。 “嗯，亚仑特星域造船厂那艘即将完工的战舰，我希望能划拨到第三舰队来。”辛达放下手中的文件夹，说出了来意，口气平静的仿佛在向卡介仑要块口香糖一样。 虽然卡介仑见惯了大风大浪，闻言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他知道辛达最近被提升为舰队副司令，按惯例要配置新战舰，也清楚辛达今天上门是为了什么。但是最近因为全力补给第13舰队，后勤部几乎用尽了库存。卡介仑本来打算请辛达等待一段时间，待下批新造战舰排进补给序列再让他挑选。可是，出现眼前这样的情况是他事先没有预料到的。 卡介仑望着辛达，辛达也静静的看着他。在那对水蓝色的双眸里面，卡介仑看到的是平和与宁定，还有那么一丝狡黠的笑意。而辛达则清楚的感知到卡介仑在短暂的惊讶之后若有所思的情绪变化。两位在后勤补给方面都有着极高造诣的年青将官就这样彼此打量着对方，用只有他们能理解的，无声的语言在交流着。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卡介仑的嘴动了动，下齿轻轻咬了下嘴唇，仿佛想通了什么一样点了点头。接着他打破了沉寂，“那么，如您所愿。待会我会安排给您办理相关手续的。” “谢谢。那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目的达到了，辛达准备告辞。快走出门口的时候，卡介仑叫住了他，“嗯，那艘舰，您准备叫它什么呢？”辛达放缓了下脚步，“五月花开，请在舰船记录上如此的登记吧。虽然我知道大多数时候，对它的称呼会是03－02，但我还是比较喜欢五月花开这个名字。” “如您所愿。”不知为什么，平日里用词精妙，思维敏捷的卡介仑今天仿佛有些运转不灵，或者说……特别客气，调侃杨时的挥洒自如不知都到哪儿去了。 看着辛达消失在门后，卡介仑突然笑了起来。“辛达·杜鲁班，真是个厉害的家伙。我有种被自己卡住喉咙的感觉呢。看来罗波斯元帅偶尔也会做出正确的人事安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