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他哪是慈悲

    周府老宅里的家事在这城中已是传扬已久，稍一打听便能知晓个大概。可那都是明面上的东西，并无大用。不管那周千龙戍守边关是不是十年未归，也不管他与周云虎暗地里闹得有多不可收拾。可父子就是父子，若是周云虎被人无端宰掉，周千龙这个当长子的一怒之下怕是顾不上太多。若是国门丢了，那云扬王朝覆灭之期怕是也就近了。

    当年苏府旧事之中，周云虎并未涉入太多，顶翻天了不过是明哲保身，也让他当时麾下的嫡系将领选择了沉默。最后将兵马元帅的位置收入囊中，他不算是饿虎，应该是只狡猾的狐狸。苏小北对周云虎的杀心不重，毕竟这座城该杀的还有很多。不过周云虎从苏府借了东西，他这个苏府独苗自然要去讨要一二。何况这城中势力，明面上能和甄天河一较高低的也只有周云虎一家。七日之后便要入宫，苏小北心里明白这其中暗藏凶险，自然也不敢托大。甄离鸢舍不得他轻易去死，可不代表真的不能让他去死。

    毕竟二皇子的身份是宫里给的，他赤裸裸的进宫总是处处受制于人，所以他得借势。哪怕在宫里撕破脸，他也要亲自给甄离鸢一个借口，一个不能立马杀他的借口。他想的很清楚，这个借口还得让周云虎来给他陪衬，可他又如何让周云虎心甘情愿的来为他放肆一回。

    素影心中的担忧远比苏小北更多，此刻已是去翻阅往日卷宗，希望能找出点蛛丝马迹。苏小北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口中轻念这云秀二字，再想起周浩然在喊出这二字时的情景神色，心中觉得应是大有文章。

    他在这城中最为缺乏的便是耳目，只凭李恒那几人显然是远远不够。此时与素影相认，有了整座翠荒楼来为他办事，当然事半功倍。可是这楼子里却是还有一人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便是那随素影从中都而来的老者，名唤崔四。孟海川派了这样一个人在素影的身边，最初的打算自然是要保护素影的安危。可如今素影已是投入了苏小北的怀中，那崔四怎会老实，怕是得知实情之后定要痛下杀手。

    素影若是孟海川派来的眼睛，那崔四便是孟海川留下的后手。既然是孟海川的人，那便肯定不是自己人。好在那崔四还未发现苏小北和素影之间的那点事情，对付起来就要简单不少。

    他如今不过五境修为，对上八境大修自然是绝无胜算。可他手里还有刀，一把足够让崔四消失个彻底的刀。

    …….

    方启云的铁匠铺子依旧开着，如这十八年来一样，不早不晚。他每一锤挥下都好似要砸在这座皇城之上，迸发出的铮鸣之音都带着他满腔恨意。

    苏小北第一次来这铁铺，看着方启云光着膀子，不修边幅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去想苏迟媚那样的美人到底看上了他哪里。方启云看见苏小北，手中的铁锤有那么一瞬的停滞，又狠狠的砸下。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尾巴，那他与苏小北就只能是素不相识的路人。

    “给本皇子打把大刀。”

    方启云神色一凛，笑呵呵的问道。

    “不知二皇子要这大刀何用。”

    “自然是杀人。”

    方启云心中顿觉来劲，他等了许久终是等到了出鞘之时。

    “不知二皇子几日之后要这大刀，小的也好抓紧功夫。”

    苏小北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在方启云的铺子上，头也没回的便朝着人群中走去。方启云拿起那锭银子，大拇指缓缓划过，随即使劲一捏。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眼中多了几分期待和狠戾。

    甄离鸢派来的两个尾巴一人追上前去跟着苏小北，另外一个则是向方启云询问了一番，接过那锭银子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小北一路向前，心想待到入宫之后真得让甄离鸢将这些烦人的尾巴收一收。大刀，他自然是要的，不过不是那铺子所铸，而是方启云这把藏锋十八年的杀人刀。

    ……

    甄天河办事向来是雷厉风行，今日坊间便是传闻兵部令史张大海因为中饱私囊被人揭发，如今正关在牢里候审。

    街巷之中此刻正有许多平民百姓围堵在张府门口，而宅院之中还有不少差办正从里面抬着一箱箱东西撂至门前。苏小北看着那些眼中火热的老百姓，听着他们口中已是开始咒骂不停。只听那办差的为首之人扯着鸭嗓喊了一句。

    “兵部令史张大海收刮民脂民膏，罪大恶极。今国师大人严令查处，证据确凿。”

    苏小北不认识这张大海，想来肯定是周云虎手下的人。倒是没想到甄天河有这魄力，大刀阔斧的就干上了。再看那些民众眼中的火热之色，听着他们口中的咒骂，还偶有赞美甄天河之人。心中暗觉好笑，百姓便是如此简单，你让他看到什么，他就会看到什么。更多的人不仅会看到，还会深信不疑。

    苏小北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哪门子心思，大步上前挤开人群走到那一箱箱金银面前，看着甄天河那几个面色傲然的鹰犬爪牙，声色皆寒。

    “你们这收完东西，还准备搬到哪去。”

    那为首之人自然是见过苏小北，心里暗骂一声晦气，竟是在这撞上了这不讲理的二皇子。想着苏小北进城之时的那股威风劲，两腿一软便跪倒在地。毕竟是奴才，平日里跪的次数多了，也不差这一回。

    “回禀二皇子，这些都是张大海贪污所得，自然要运回宫中。”

    “运回宫中，不知是存入甄天河那奴才的口袋里，还是落到了你们的嘴巴里。”

    苏小北没让那奴才起来，那奴才自然就得跪着。此刻听二皇子如此口无遮拦，心中大惊，连忙将头放在地面上，声音颤抖。

    “二皇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国师大人为国为民，铲除张大海这等朝中蛀虫，又怎会将这些民脂民膏据为己有。小的不过是听差办事，哪敢独自私吞。”

    苏小北闻言一笑，将那奴才唤起，走到那些金银的旁边，探手取出一些。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黄白之物，又笑着看了看那面色紧张的奴才，最后将手中金银朝着那些百姓撒去。

    “既然是民脂民膏，那自然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对。”

    他这一手让人猝不及防，那些百姓见飞来横财，那还能忍着不要。场面一时混乱，直到那持刀护卫纷纷上前一步，将刀拔出指着那些乱作一团的平民百姓。

    “谁敢私拿公物，杀无赦。”

    一声历喝响起，那些百姓顿时立在原地，看了看这到手的钱财，始终抵不过那明晃晃的大刀。心有不甘的将之放下，慢慢退到一旁，可那道道火热眼神却是打在了苏小北的身上。

    “本皇子丢出去的钱，你们也配给我捡回来。”

    苏小北面露不喜，压低了声音。看向那几个持刀侍卫，双眼微眯，当真是有二皇子的派头。没人愿意惹疯狗，这几个侍卫也只是情急之下才拔刀而出。此刻听苏小北问起，他们自然不愿吭声，只是将刀收起，齐齐看向他们的头子。

    疯狗没人愿意惹，何况还是条你惹不起的疯狗。那刚刚站起身来的奴才险些又要跪倒在地，心中不知将苏小北骂成了什么模样。

    “二皇子宅心仁厚，爱民如子。可这些都是赃物，要收缴国库。这样给这些百姓，怕是不合规矩吧。”

    这奴才竟然在苏小北面前说规矩，惹来他一阵好笑。再度从箱子里取出金银，不过这次没直接扔出去，而是慢慢交到那奴才手里。看着那双有些阴翳却又有些躲闪的眼睛，眼里是他自己的模样，他在笑，笑的还很灿烂。

    “这城里的规矩除了宫里那两位，便是我最大。太子爷在翠荒楼里都能一掷千金，我这二皇子莫非还不能有几个月钱。”

    苏小北看着那奴才张口欲言的样子，眉头一皱，厉声说道。

    “若是你们的国师大人责怪，就叫他来找我。若是宫里的娘娘问起，那正好过几日我就会进宫，再一五一十的向娘娘请罪。”

    苏小北说完便是将一锭金子放入了那奴才的袖中，拍了拍他的胸口。

    “这些金银就由你来散还给这城中百姓，一家一户十两银子。那锭金子就给你和你手下的弟兄买酒，若是还有剩余大可交给国师大人。说是我二皇子请他喝茶。”

    苏小北说完之后看了一眼那些翘首以盼摩拳擦掌的平民百姓。他哪是慈悲，不过是见不得甄天河好过罢了。

    你要请我入宫小聚，我先请你喝上半盏苦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