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夜来客

    夜色迷蒙，丽都城里已是点亮了百盏灯火，将这雪白的城池照亮了不少。苏小北垂下微微昂起的脑袋，嘴角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向天再借五百年。

    他其实并没有那般贪心，他只是想着若是能够有朝一日踏入皇城，问问那个坐在高堂王座之上的莫青山。这些年他是否心有愧疚那也极好。若是能替苏府上下一百五十六口算一算那昔日旧账，那便更好。

    ……

    雪落无声，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趁着这雪夜缓步而来。从这丽都小城的那头走到这头，不过盏茶功夫。他打着一把油纸伞，目光深邃，下脚很轻，踩在这松软的积雪上也未发出丝毫声响。

    小院之内，莫布衣已是有所察觉，向前一步将苏小北挡在身后。心中盘算着前来之人是自己的昔日仇家，还是云扬王朝的鹰犬爪牙。十年已过，莫非他们连一个孩子都不愿意放过。

    脚步渐近，莫布衣的气息也越来越凌厉。但心中却是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带着苏小北先走，毕竟这是苏府上下唯一的香火。但不战而逃，未免也太过可笑了些。

    今日观雪，复提旧事，苏小北伤势复发都让莫布衣心中烦闷，微有怒气。怒天不公，恨己无能，大概两者都有。来人好像也感觉到了他的战意，脚步越发急促，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莫布衣的心头。他竟是有些颤抖，因为不安，也因为不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没退分毫，即使是死。苏小北看着眼前这道背影，彷如天地，感念至深。

    “他没有杀意，至少此时没有。若不是个过客，至少也能坐下来谈谈。今日丽都城外已经流了不少血，这里只会有雪。”

    莫布衣转头看向苏小北，神色犹疑。十年相处，他自然知道苏小北身上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地方。就如今日这丽都城外那几处短暂到不过瞬息的暗斗，他也只是靠着感知那微弱的灵力波动才有所察觉。但苏小北却能很明确的知道，或许这便是苏小北与生俱来的能力，正如那与生俱来的痛楚一般。

    在苏小北确定而坚持的目光下，莫布衣退至他的身后，双手扶着轮椅两侧。有客远来，既不能避，倒不如大方相见。

    “迎客。”

    浑厚的声音从莫布衣口中喊出，小院的大门应声而开。中年文士正好驻足，撑着那把不起眼的油纸伞站在门前，双眼看着轮椅上的苏小北，满是欣喜。苏小北也在看他，从那把油纸伞一直到中年文士脚下的积雪。只是他体内那股肆虐的灵力在此刻竟是再度翻腾，苏小北强忍着不说，小脸之上只是挂着笑。

    大雪簌簌落下，风声渐息，似是不愿打破这二人之间的沉默。

    “路上遇到几个小鬼，来晚了些，不然还能陪你看看这场大雪。”

    “明日天亮，这城中百姓看到城门外的几个雪雕，怕是会兴致颇高的说上一阵。”

    中年文士有些诧异的看着苏小北，眼中的欣喜之色更甚。

    “你很特别。”

    “你却很强。”

    话音落下，苏小北再也扛不住体内的痛楚，一声闷哼之后双眼一黑便昏死过去。见此情形，中年文士目光沉凝，双眼微眯。右脚轻点雪地，身形暴进，瞬息之间便来到苏小北的身前将刚想施为的莫布衣拦下。

    “你这样不仅会伤及你的本源，更会让他死的更快。”

    中年文士的话好像是一声闷雷响彻在莫布衣的心间，面色凝重的看着苏小北和他身前的中年文士。

    “他不该死。”

    莫布衣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带有强烈的不甘和忿恨。中年文士并未答话，右手放在苏小北的丹田之上，一股灼热的感觉顺着他的掌心传来。片刻之后，神色轻松不少，竟是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他不会死。有劳先生去院外照看一二，稍后这屋中所发生的事情不能让外人察觉分毫。”

    这是中年文士的保证，苏小北不会死，至少不会这个时候就死。

    ……

    内堂之中，中年文士将昏厥过去的苏小北平放在床上，从怀中取出一枚小指指节大小的玉珠放在苏小北的口中。苏小北的面色也渐渐平和，再无狰狞痛苦之色。只见那中年文士端过一把座椅就自坐下，对着此刻仍旧昏迷的苏小北说道。

    “我们谈谈。”

    若有旁人在此定会惊异，苏小北仍就昏迷，而屋内再无他人，这中年文士是要和谁谈谈。屋内未有响应，中年文士的脸上划过一丝嘲弄之色，仍旧自言自语。

    “你应该很讨厌这个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将身旁收好的油纸伞打开，轻轻一抛便罩在苏小北的上方。

    “你藏匿在他的体内，想来不会太好，又何必这样端着不放。他是你选中的人，也会是我选中的人。你看，你我之间还是有些缘分的。”

    屋内依旧只有中年文士的声音，但他并未懊恼，反而多了几分兴致。

    “如你这般时而躁动，只会让他忍受痛苦，或许终有一日便会死去。他死了，你注定活不成，你的筹谋也会落空。而我不同，他死了，我或许还要等上很久才能等到下一个这样的人出现。但我能等，而你不行，这便是你我的不同。”

    话音落下，原本渗有丝丝凉意的屋内竟是陡然之间火热了不少，让人呼吸都越加紧促。

    “渺小的人类，你在威胁我。”

    沧桑，古老，轻蔑而自傲。中年文士淡然一笑，对于这个质问却是置若罔闻。

    “藏头露尾可不是你该有的气度。”

    只闻轻哼一声，一道介于虚实之间的火红身影浮现，高贵而惊艳。

    “此生能见朱雀一面，当真无憾。”

    中年文士似乎早有所料，起身躬身一拜。眼中精光乍现，满是赞叹之色。

    但这赞叹，朱雀却很不喜欢，因为他习惯了敬畏。他是神明，是至高无上的天之四灵之一，是真正的万鸟之皇。

    至于凤凰，不过是卑劣小鸟罢了。

    无数年前，朱雀还是睥睨天下的神灵。玄武为了一己之私，竟是串谋凤凰一族暗中偷袭于他。重伤之下，只有这一线残魂逃脱。而后玄武称帝，自号真武，掌天宫，立神位，享万世敬仰。而凤凰一族也名正言顺的取代了朱雀的地位，成了万鸟之皇。他这一线残魂复苏已有千年，暗中蛰伏才得以有了今天这般模样。

    “没有人能够阻拦我，更无需同行之人。”

    朱雀身影好似回眸，死死的盯着此刻面色平静的中年文士。今日现身，其一是因为感觉到了凤凰一族那令他讨厌的气息，在那把油纸伞的伞柄之上。

    其二是因为这中年文士所表现出来的平静让他很是不喜。

    其三是他不想在自己的计划中出现不必要却又有些碍手碍脚的东西。

    所以他出言威胁，他相信中年文士是一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何况眼前之人还是一个强者，强者大多惜命。

    他也一厢情愿的以为凭借朱雀千万年来累下的不世威名足已让中年文士知难而退。

    然而事实却非如此，朱雀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中年文士，听着他口中说出有些大逆不道却又彷如事实的话。

    “但是如今的你真的不强，而这个小子确是真的太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