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远音
“燕芷兰，出来拿下信” 九月二号，开学第二天，校园保安站在高二八班的教室门口，朝里面呼了声。 “嗳嗳，你们看，新学期她又有情书到了耶？” “这个年代谁还玩情书啊，那帮男生真是无聊。” “她喜欢文学啊……这些人当然要投其所好嘛……嘻嘻嘻……” 窃窃私语的女生议论中，坐在窗边托腮看着书的少女微微皱起眉头，稍稍抬起头，齐肩长发顺滑而后，淡淡的黛眉凤眼，就如画中的女子霎时活了起来。她缓缓起身，没有理会身后的闲言碎语，走到教室外。 “不是说来历不明的信件我都不要么……” 她轻轻开口，清灵的嗓音中略带一点沙，反倒有种别样的魅力。这话开口显得有些没礼貌，也说明了她不是第一次与面前的人打交道了。 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盯着自己，已经四十余岁的保安都不由得心里暗赞一句，这姑娘真俊。 “其他的我都拦下了，这封……是跨国信件，我觉得可能真是你认识的人，一个多月前就寄来了，你还是看看吧，别耽误了事儿。” 跨国信件？ 燕芷兰轻轻皱眉，下意识去拨弄了一下头发，才发觉自己今天没有捆麻花辫过来，有些不习惯。 送都已经送来了，她还是接了下来。信封上是一个团扇艺妓女子和山水屏风，背景有樱瓣落下，颇具和风格调，里面有些鼓鼓的，不知除了信件之外，还装了什么东西。来信地址写的是日本京都奈良，自己哪儿会有熟人在那个地方？但上面的邮戳又确实是海关审核部门盖下的无疑，这些人真是无聊，宁愿花费精力做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肯多花费一点功夫在学习上。明明成绩不好，还要以泡到成绩很好的女朋友为豪，是以此彰显自己很厉害吗？ 她拿着信走进教室，没有急着把它扔进垃圾桶，而是走到位置边坐下。既然那个人花费了这么大的心思也要送过来，那倒也不妨看看他到底想在里面搞什么鬼。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燕芷兰心里还是隐约承认，自己被小小地勾起了一丝好奇心。 从小包里取出裁纸刀，她手里的动作细细，白皙纤细的手指灵巧而轻缓地拨动着，倒不是有多么珍惜这封信，只是燕芷兰下意识地觉得，这样美观的信封，不应该粗暴地去对待它。这人的品味，倒还并非一无可取。 小心地从开口剖开，她轻轻将信封凹了一下，里面就倒出一截已经干枯的树枝，伴随的还有几乎不可闻见的清淡香味，需要细细地去嗅一口，才会察觉到。 少女面无表情，将枯枝放在一边，拿起同时漏出来的那张信纸，刚看到开头，眸子里的惊诧便不可隐藏地溢了出来。 …… 见字如面。 见字怎么都不如面的，你有空写信，都不知道回来看看我。大不了车费给你报销咯，难道几年不见，你已经懒到这个地步？ 不过现在回来，你也应该看不到我了，要不是去日本留学之前，回大院儿里跟大家打了声招呼，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还给我写了信，幸好林姨保存得好，都交到了我手上。 恩恩，你没听错，我去日本留学了。哈哈，你以为只有你才能出国留学吗？英格兰了不起啊？现在还不是乖乖回来了？之前也不知道留个寄信地址，树洞是那么好当的吗？我可是把你的信都好好保存住，甚至记了下来，以后再遇见，我当面背给你听啊？哦~安山红槐，蒲公英咯~还有什么？小老公？讲道理，你这句叫出来，不把录音带一起寄过来不合适啊。 别急着撕，我还有要说的呢，鉴于你把我当作树洞，以及不给地址的行为，我对此表示严重愤慨，并遭受了巨大经济和劳力损失。这封信，一模一样的，我可是写了足足九份，给榕城私三、综英、四、七、九、二十七、乱七八糟的贵族学校什么都统统寄了一份，你要是不在这些学校里，我把指甲泥抠出来吃了。喂，讲道理，去英国留学的一年早就到期了，也就这几个学校能被你看上眼吧？九大九份啊！工本费很贵的好伐？我可给你记下了，账单在本页背后贴着，以后记得还我。咱们熟归熟，你要是赖账，我也会告你犯法的好吧？ 怎么会想着去日本呢？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这边美女够多？比你温柔比你萌？嘛，反正我是要建一个大大的后宫的，多一点异国佳人，正巧刚刚好啊，你可是我的大夫人，咱知道你会鼎力支持啦~ 我没有看天气，不过这个月份榕城应该挺热的吧，这边温带季风气候就是爽啊，凉快，自然，纯绿色无污染，喏，就信封里那樱树枝，够天然吧？这可是吉野山上的，树上的不准摘，我好不容易才从烂泥巴里拔出来给你，千里送樱枝，礼重心更重啊！回礼我也不要求多了，至少来个江诗丹顿什么的吧，唔，不过海关那里可能通不过……嘛，先寄存在你那里，帮我放好啊！ 小年轻嘛，吃吃喝喝玩玩睡睡，想那么多干嘛。春去春又来，花谢花会开，朋友没了再交就是嘛，收起你的小傲娇，来，小嘴翘起，笑一……你这早上不刷牙的习惯怎么还没改？辣椒皮糊门牙上了朋友！怪不得你从来笑不露齿呢，抖机灵不是这么玩的呀！ 字嘛，我是没怎么练，只有这个水平，你爱看不看咯。诗我也没咋背，你实在要我背一首，只有拿张宗昌的来了。 远看泰山黑乎乎， 上边细来下边粗， 有朝一日倒过来， 下边细来上变粗。 这人老婆挺多的，我辈楷模，学习，恩，学习。 好了，就到这里了，我要去混浴温泉里找温柔可人的小jiejie了~下次见，爱你的小老公~么~ …… “燕同学，你在看什么？” 燕芷兰眸底含笑，怔怔发神的状态骤然惊醒，回过神才发现上课铃声早已打响，英语老师正奇怪地看着自己。 “没什么……” 一向淡然清冷的她，竟少见地有些慌乱，脸上骤然浮起两抹赧色，右手迅捷地一收，快速地将那张纸放到了课桌抽屉里，紧紧地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