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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中:镜下故人

    “这杀机。”宁舟讶异难解,强行压下思绪,却越压越冲,双拳紧紧握住,杀意已然待发。

    “莫不是这里灵气有鬼?还是有人动了一筑居,引发了颜真人所留后手?”宁舟又生疑惑,不怪他这般想,实因平白无故,不会发此杀机,他感觉这时一个按耐不住,怕是能杀所有人,包括亲熟者。

    这内中原因,他却是想不到,目望窗外,远方起了一层阴霾,似有来。

    “罢了,这灵气源头,就先去一探究竟,如遇晋神宗,也唯有生死一搏了。”动念间,他已拿定主意。

    这股杀意,泊泊沸然,难以压制,这幅情状被越长信等人瞧见,结果难以预料,此行不得不去。

    至于是否为一筑居变数,却也管不着了,那处即为颜寄北遗蜕所在,必然有多人前去相看,他这幅模样,去了反生不美。

    此去若查是灵气源头作祟,自当了然,若不能查得,务必要设法压下杀机,不然,只能推到行功踏错身上了。

    少顷,开了阁门,眼目稍一远眺,择了个方位,罡烟化气,一道银虹横绝云端,转瞬去远。

    随着越靠近源头所在,感应愈是强烈,心知没有走差。

    十天后,到得一处危嗽绝崖,风气不佳,细雨伴来,观那崖顶老松撑天,上覆琼云,树如翠屏,凉风习习,携露而来,真如丹青画卷。

    到此,身感微凉,稍一亭凭望,然后一袭寒衣直上清云。

    绝崖之上,漫天浓云,雨点扫落,沙沙声响,眼目难辨三尺之界,微一拂袖,云霭翻滚而去,现出一条弧形扇道。

    信步而走,盏茶工夫过后,把步一止,看见前方悬有一面镜状事物,这镜子不同寻常,黑底白边,中间花斑耀变,色彩多端,整体偏暗,仿佛世间千色,融揉在一起的彩光nAd1(

    从中心起,环圆放射,斑纹点点滢华,分不清是自正旋还是反转,花纹丰富,饰彩华丽,观去只觉生机盎然,耀斑光芒妖异,变幻莫测。

    似乎星空宇宙,尽藏一镜中,平视可望,触手可及,但宁舟却没拿过来,站在一边端详着。

    “妙,妙不可言。”宁舟只看一眼,便发出由衷赞叹。

    雾霭摇曳,云/雨飘摇,玉镜的淡淡光辉,挥洒峰顶,奇幻间如置身星天之中。

    “既然喜欢,为何不取走呢?”宁舟赞叹方落,背后传来人声,润如玉珠,分外好听。

    他转身一望,迎面走来一位文士,头系飘巾,衣着散漫,举止翩然,仪态非凡。

    宁舟上下扫量一眼,只觉对方形貌又有变化,已看不出律香主的痕迹了,但那气韵,却叫他记忆犹新,不能或忘。

    他欣然一笑,“先生,又见面了。”

    钟毓秀道:“一别数载,你可还好?”

    宁舟道:“尚好。”

    “那便是不好了。”钟毓秀道:“观你杀气横溢,泄如怒潮,怎么,是要杀我吗?”

    宁舟道:“先生这玩笑,开得晚辈惶恐。”

    “你也有怕时。”钟毓秀轻笑一声,饶有兴趣。

    宁舟微含笑意,道:“记得当时遇见先生,晚辈便说过,只有被逼上绝境,才能压下对死亡的恐惧,那时再无惧怕可言。”

    “你到绝境了吗?钟毓秀问道nAd2(

    宁舟心头一震,诚声言道:“无。”

    “既然无,你却怕了。”钟毓秀微微摇头,“自己能说下这样一番话,却不能坚守自己所言,这是什么?”

    “心口不一。”

    “你是口错,还是心错?”

    宁舟躬身一礼,“多谢先生指”

    “这就算指点了。”钟毓秀似笑非笑。

    “晚辈非智,自问也不愚,先生这番言语,晚辈听了却有感概。”

    “仅有感概?”

    “还有自省。”

    “这还不错。”钟毓秀微笑道:“我话没说几句,指点却也便宜。”

    “那晚辈就便宜招待了!”宁舟笑了声,伸手一拂,一片雾气铺卷而出,待雾消退时,桌椅酒水,亦是俱在,“请了。”

    “酒是躁烈物,我却不取,饮茶吧,平和。”钟毓秀洒然而坐,反掌摸出红炉铜壶,火煮壶中水,倾倒玉沸液,香气已扑鼻。

    淡香满怀,举杯对饮,饮罢半杯后,他放下茶杯,“你快到绝境了。”

    宁舟闻言知意,无需思索,道:“先生是说,我这一身杀气。”

    “这何止是杀气。”钟毓秀摇首道。

    “那是?”

    “戾气nAd3(”

    宁舟点点头,“晚辈原先还奇怪,自己向来修功修性,不乱自心,未有一丝偏差,怎会无故起杀机,且还烈如决堤江河,不可遏制,原是这般。”

    “你可知此气何解?”钟毓秀问道。

    宁舟摇头,“晚辈不知,劳请先生示下。”

    “宣泄。”

    “压而不发,结果如何?”宁舟问道。

    “死。”言简意赅,一音定论,让人不得丝毫怀疑,此语真假。

    宁舟微微一惊,叹然道:“原来绝境在此。”

    钟毓秀端起茶杯,以盖轻抚,瓷器撞击,玉音质妙,“你明白了?”

    宁舟道:“晚辈怀此戾气,杀意沸然,若不愿死,必要截人而杀,泄此戾气。这碑界中,有玄灵两道,杀灵无碍,杀玄,牵一发而动全身,动此杀机,结局殊难预料。”

    钟毓秀淡淡道:“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宁舟淡笑道:“晚辈最近不幸,已经足够多了,虱子多了不咬人,不愁再添一件。”

    “看来你这无量真传,也过得也不如意。”

    “将相公侯,位压万般下品,尚有哀愁痛苦,晚辈未到五十之龄,难解自身所命。”宁舟语态平常,看不出丝毫不妥。

    “压抑自身个性,郁郁难舒,这可不是修己之道。”钟毓秀品评道。

    宁舟道:“先生经历丰富,学识渊博,可有指教?”

    “你既然诚心诚意拍了个这个马屁,我自当不会令你失望。”

    宁舟莞尔诚声,“敬候先生纶音。”

    “你跨步到七十年齿即可。”

    “从心所欲吗?”宁舟呢呢一声,沉默片刻,“未到此龄,逾矩。”

    宁舟所言,当然不是说自身年龄,而是立场及身份,皆不足以达成钟毓秀所说,杀人泄戾气,必备诸派共杀之,从心所欲,实为笑谈。

    钟毓秀笑问道:“规矩由人而造,由人而破,你说是吗?”

    宁舟微叹,“先生何必逼我。”

    “这是事实的碾压,而我不过是点破迷障,辛苦修得神通,连禁忌不满也不敢打破,唯唯诺诺,顺服甘饴,既然如此,修它何用。”

    “先生说的不错。”宁舟又是一叹,“可若随心而为,泄此杀机,干戈之下,纵是我派,也不能名正言顺的保下我。”

    碑界玄门,无一能杀,这可是不是别处,有理由推脱。

    五家俱在,宁舟若无故杀人,必然引起其他几家厌恶。

    本来无量就已经足够树大招风了,他若行此举,无疑是授人以柄,给予其它派门,镇死他的借口。

    这一举动,万万不妥,至于杀晋神宗,不现燕峥嵘,还真无把握,若现,不能杀死对方,那自身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是以,宁舟如今陷于两难之中。

    “看你神情两难,不幸的消息,可以说出来了。”钟毓秀道:“此戾气,单杀一人,也不可止。”

    宁舟听罢,不由愕然,苦叹道:“确然不幸,晚辈有一疑惑,这戾气何来?”

    钟毓秀道:“你方才也说了,修性修功,不曾乱心,自然不会平白生此气,且还难以消解。引发戾气者,名作“牵丝惑戾”,可惑人心念,断其理智,充添阴暗,此气非重宝不可阻止,非天象真人不可化解。”

    “牵丝惑戾,闻所未闻。”宁舟思了半晌,也不知此气来路名头,知天下奇物甚多,自己不解,也是常事,“这牵丝惑戾,先生应知因何而起。”

    钟毓秀伸手遥指一地,“一筑居中,颜真人道体已毁。”

    宁舟了然,王朝棕曾说过,一筑居留书,一念生死,这留书自然是提醒来者,莫要胡为。

    设下牵丝惑戾,必然设想到,万一有人不听劝,非要毁了一筑居及颜寄北的道体,那么后留手段发动,反击回去。

    宁舟感概,这等人物,纵然是死了,也不能轻易小觑。

    一念闪烁,明白沈壁涯等人斗法,或有意,或无意,冲撞了颜寄北,导致今日诱因。

    想通其中关窍,宁舟眼目一动,“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远离一筑居,却还是遭劫,想必牵丝惑戾涵盖一界,无人可逃,那么照此说来,当今界中人,无一可免,届时杀伐兴起,也没人可说什么了。”

    他可以料想到,不久的将来,碑界中一场祸及所有人的灾劫,定会降临。

    他不是没有怀疑钟毓秀是诓骗他,可仔细一想,此念褪去八成,盖因以钟毓秀的能耐,如要杀光人,根本不必费这般手脚。

    无须怀疑,单看钟毓秀淡然自若说及此事,没有丝毫彷徨,就可断定此人能耐非小,起码有着抵挡牵丝惑戾的宝贝。

    想到这,他不禁看向那悬浮的玉镜,这面玉镜,尽管看去非同一般,可却感受不到灵韵所在。

    而清浊并缠的灵机,却还在淌流,源头不知在何处,混暝一片。

    “这面镜子如何?”钟毓秀观他目光,问道。

    “宝物。”

    钟毓秀道:“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

    “先生莫来试探,你的宝物,晚辈怎拿得动。”宁舟不为所动。

    “可记得我头一句,说的是什么?”

    宁舟心思一动,眼观钟毓秀不似作伪,大大方方道:“先生盛情,晚辈权且一试。”

    钟毓秀不言,伸手虚拂,以作示意。

    宁舟抱着一试的心思,迈步走到玉镜身边,伸手一探,打算以常法祭练,然而神念还未发,法力还未动,玉镜猛出奇力,呼呼向他脑门一定,当的一声,眼前一黑,晕晕乎乎。

    又闻风声呼啸,灵台一炸,砰然升起一枚印斑。

    这刹那间,心中迷茫不解,云遮雾掩的地处,豁然洞开,霎时间周身星光璀璨,远处星光点点,浩瀚无涯,瑰丽无边,曼妙万生。诸多奇光在脑海飞逝,乍现乍灭,川流不息,奇诡的是,他对这些奇光,却了然于胸,仿佛早已深知其中道理。

    与此同时,煌炉上升,灵台下沉,印斑夹在中间,被这一挤压,立时破碎,一段段法诀从心头淌过,深深烙印,他体内两功交/缠,乍合乍分中,翩然似雾,一切恢复如常,而戾气却被镇了下去,暂时不发。

    他身躯微微一震,一缕氤氲滋生,散若浮海,与云相接,倾天而蔓,这刹那间,他已通晓一门神通。

    睁开眼目,不再看那玉镜一眼,目光紧紧盯着钟毓秀,似觉陌生似觉熟悉,“看来我是无德之人。”

    话虽平淡,可语声中,却透出一种,压制不住的震骇感。

    钟毓秀淡声道:“生命有限,在有涯登无涯的路途中,无用的情绪,可尽数敛去,收起震惊与讶异,这一法门,为不时之需,我想你也不愿用到这个,若真用了此法,不通则死,那时你许会怪我。”

    宁舟正色道:“纵是死,也是我无此缘,哪能怪及先生身上。”

    钟毓秀微微颔首,似对宁舟态度满意,:“在这一关中,还有牵丝惑戾,此关亦是厉害,你可有信心渡此劫关?”

    “无十成。”宁舟神态谦然。

    “看来需激励你了。”钟毓秀哈声一笑,“你可知为何习道?”

    “长生久视。”

    “何谓长生久视?”

    “世人相传,长生久视者,可入天阙,位列仙班,绶印加身,形体不死,消灾免难,万劫不磨,天地有坏,仙道不坏,不被光阴奴役,凌驾于无穷时间之上,登生之极境。”

    这番话差不多是所有炼气士,一并认同并希望的。

    可钟毓秀却毫不留情的贬斥,“肤浅。”

    万法抵不过时间,圣贤大德,同样抵不过时间,管他英雄美人都抵不过时间,是以,人们才畏死,因畏死,成仙可称道人的最大执念,为此,甚至不惜改变自身初衷,偏离本性。

    不管如何,反正就是要成仙,成仙二字,贯穿炼气士一生始终。

    宁舟泰然而笑,“方才所言,为世人眼中的长生久视。”

    “哦?”钟毓秀来了三分兴趣,“你的呢?”

    “,在世人的幻想中,仙境定有仙宫,仙宫定有执掌,划定秩序,分拨星辰,此念是以人心代仙心,哪能算仙,我认为不妥。”宁舟平平叙来,“得道飞升,何需绶印,上不求天,下不接地,不做神人不做仙,畅游于世间万物。”

    “既有此愿,珍视自身性命。“钟毓秀道了一句,伸手捉杯,触上之后,却又收回,“茶凉了。”

    宁舟却感暖怀,笑眼含星,”容晚辈再添一杯。”PrintChapter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