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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回龙风

    流火甬道半截处,有一艘云筏停空,筏上无屋,中间有一尊丈大火鼎,旁侧按有根柱,有数名道人站在鼎边,做精悍打扮,手持各样法器,往鼎中倾倒沙粒之类的物事。

    更后方,则是一顶幔帐,悬系金铃玉扣,铃铛作响,幔帐之内,躺着一位女子,身材丰腴,靠着榻上,自饮自酌。

    帐内还有几位女冠,盯着那鼎,目现异彩,却见那大鼎下方火池大开,自天中收用无数流火,一一汇入鼎中,“蔺师叔,这天外流火果是神妙,往日我等炼器,想凑齐一缸赤焰铜铁,怕不下一年之功,目测此流火威能,想必数个时辰,就能得到寻常需一两天才能得到的份量。”

    这一行人,正是炼兵谷弟子,他们来此,不光是找青剑湖,还有寻找流火之地,淬炼一件法宝。

    恰好行至这里,见得流火下落,不禁欣喜,立即停了云筏在此,祭练鼎中宝物。

    炼兵谷弟子,一身法门,与法宝牵系甚深,最是擅于炼宝,譬如炼眼下这炼宝,在此过程中运行门中心法,收获就比平日快上许多。

    另一位道:“可惜的是,这流火聚散无常,没有定处,不然久住此间,修炼起来,可占许多便宜。”

    头先一位娇俏女子,捂嘴一笑,“张师姐说笑了,久住在这,便需日/日/拿宝材维系自身,这等消耗,短时还罢,时日一久,哪里吃得消。”

    “说的也是。”张师姐点点头,忽道:“若我等山门在近处,来此不就方便了么,可惜我派不在这里。”

    那娇俏女子,人唤“娴儿”,她眼睛在流火上看了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惜的,这流火虽不错,可经天时而法,难以寻其规律。再而言之,我派昊气火池,比这流火不知好上多少,张师姐你说是吧?”

    张师姐未有说话,只轻轻一叹,昊气火池虽好,可哪是她能用的,就是眼前的蔺师叔,也用不得nAd1(听说便是门中的道传,若需用昊气火池,也需上命首肯。

    故昊气火池再好,自家用不上,又有何用,反之流火自天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也无人管束,想用就用。

    蔺披云放下杯盏,美目一转,“张师侄,你因何而叹?”

    蔺披云身为长辈,平日却不摆姿态,对门下极好,张师姐也不太惧怕,只道,“弟子在想,我派如掌此间,或在近侧,我派弟子修行时,便可有许多便利。”

    蔺披云嗯了声,没说对与不对,而是道:“我派火池上千,有大有小,堪堪算来,也够用了,而此流火,只是一时之物,终究不是正途。”

    张师姐脸色微白,“弟子知错,不该妄言。”

    “你没错。”蔺披云眼波微动,道:“一时之物,能解一时之急,能掌此火,于我派而言,自是一件好事。”

    娴儿纳闷道:“这中柱无主,我派为何不将之纳入名下,得此便利?”

    蔺披云摇头失笑,刮了刮娴儿小鼻子,惹得后者微痒,一晃脑袋嘻嘻笑着躲开,她道:“中柱确实无主,乾沦海一带,全是碌碌之辈,击之既溃,但我派终究太远,身在西南,离此处遥遥,来往不方便。”

    “可最近中柱不是在闹奕象仙府吗?我派若得仙府,遣些弟子到此,就可近水楼台先得月。”娴儿小脑袋一晃,歪着头问道。

    “这也正是我等来此的原因。”蔺披云道。

    张师姐道:“此前我们碰上观元宗,太乙观弟子,他们也是要与我们一争仙府?”

    “不错。”蔺披云语气稍显沉重,“实则不光他们二派,海蟾宫、三寸斜阳,无量等三派,亦是来人了,这一场争执,我派……”忽地她口头一住,意识到再说下去,就有些打击人心了nAd2(

    奕象仙府岂是好争的,六家在此,不定惹出什么风波。

    还好俱是六玄之列,虽争此府,却也未有翻脸互相砍杀,不然只怕一个照面,就要死人了。

    想到这,蔺披云沉重的心情,稍去几分,争仙府困难,但不会有身家性命的大险。

    “我等六派来此已有数月,也没听说哪家找到青剑湖的,看来也有大志,不想为六家所用。”蔺披云心下暗忖,微微摇头,暗道不智,有大志又有何用,根本不足,志气反折自身。

    青剑湖弟子外出,被人俘获,但不是人人都有被宁舟所杀的那人,那样的硬气,故藏身所在被人得知悉。

    六家前来,却未找到,由此可见,秋斩月早有筹算,已然避开众人,躲至他处。

    在蔺披云看来,青剑湖主动来投,还可有个好下场。但现今躲着,又能躲到何时,万一被找到,被六家夹在中间,连丝毫选择余地都没有,那时再投,地位就很低了。

    少顷,大鼎上清气流溢,蒸出沸烟,五彩霞光,来回翻腾,连顶盖也被掀开。

    鼎边数人不由一震,齐齐退开一步,而后赶紧打了几道法诀下去,顶盖边沿转出一线霞光,往下一落,又恢复严丝合缝的模样。

    鼎身肚壁上,开有数个烟窍,喷出缕缕烟丝,有低鸣声传出,舒缓悦耳,反之鼎内则是咣当声不绝于耳,时不时炸出一圈焰火。

    情势看上去极为不利,张师姐等等尽皆失色,“师叔,这宝怕是要废了。”

    蔺披云却漫不经心一笑,在鼎中宝物,实则不差,若是成功炼出,至少也是一件丹兵nAd3(

    之所以不太关心,就在于它是丹兵,气道修士根本用不成。

    除非身含灵性,有灵性意识的宝物已然通灵,可被气道修士所用,可也因“兵器”之别,使来也不太方便,只说一点,耗费法力便比御使丹器来得多。

    此宝非她所炼,而是门中有人早就炼出宝胎,只等最后淬火便可出炉,可那人手上宝物妥实不少,不缺法器,更不需法兵。

    炼此宝的初心,是为门中一位力道同门所炼,可惜宝物未成,那位力道修士便在外与人斗法,不敌身死。

    这位也无心继续炼下去,成了宝胎之后,束之高阁,蔺披云临行时,要了过来,准备借中柱流火,炼一炼这宝,看看与门中火池相比,孰优孰劣。

    是以,她根本不在乎炼宝成功与否,但当着这些弟子炼宝,若是失败,身为长辈脸上也不好看,她起身走向鼎边,身后织霞披云霎时抬起,空留一地香风,男弟子见了,纷纷避过目光,不敢无礼。

    不见鼎中景象,单听声音,就是轰隆连响,蔺披云却神色未改,她炼宝多年,好物炼出的虽不多,但所经手的小玩意,少说也有百来件,其经验非是常人可比。

    她面相平和,心如止水,只盯着那大鼎,待那大鼎火气再炸时,她素手一翻,猛地落在鼎上,丹罡一吐,喷出氤氲之气,喀的一响,火池旋力再升,把天外流火大捧大捧的吸来,一股脑的灌入池中。

    炉火正烈,焰光熏面,照的她面色微红,这时再来感受,就感觉内中稳了下来,火焰徐徐,炽时不猛,缓时不温,恰好平和。

    诸人瞧此一手,俱感眼界大开,娴儿道:“师叔丹罡一到,这内中宝胎立时平和,真是厉害。”

    蔺披云笑道:“这一步不算什么,接下来你们看好了。”

    方才异象,只是宝物将成,亟需灵气,而火池力小,就像饿肚的大汉,耐不住了,自发动弹,寻找吃食,这要是无人来管,破鼎而出,内中宝物必然废去。

    而得了她法力之助,动用宝鼎威能,牵引流火入池,宝物自然而然安静下来。

    说罢,蔺披云眼瞧着宝鼎,她知内中宝胎,是按照玄兵来炼的,不由暗想,若是玄器宝胎,该有多好。

    她还未有亲自炼过玄品物事,盖因玄品难炼,而且炼就玄品,耗费宝材极多,她承受不了失败的代价。

    平日所炼,大多是寻常灵器,耗费小,拿来练功练手,增长经验,这时有个玄品宝胎在前,她不由心下动了一念,“我炼器已久,自问经验不差,这件宝胎,我未必会把它炼差了,如得一件玄兵,有此经验在手,日/后回宗炼我用的玄器,也不必求到他人头上。”

    这般一想,她神色认真了许多,决心下大力气,练成此宝。

    却说宁舟在流火中时快时慢,躲避流火而行,走了半个时辰,几如半载一般,实在难熬。

    如是先前,他还有些相信晋神宗的话,那么此刻,他便多了几分怀疑。

    这流火之途,其实环圆不大,也就数十丈而已,又有流火充斥其中,他身为力道,还有錾龙大玉璧在手,偶尔也遮挡不住,只能硬挨一下。

    他尚且如此吃力,晋神宗身为气道,纵是手握防御法宝,在这没多少闪挪余地的地方,能比他还能硬挨?

    宁舟断定,晋神宗必未吐实,要么另有法子出入,要么有御火法门和此类法宝。

    不过有一点,晋神宗却未骗他,这流火汹汹,落地时却也不多,大半都在中途消耗了,化作一股“”。

    这就是晋神宗当时说,需注意的地方。

    这,为流火化成,却不同于流火,此二者颇有几分相克的意思,一个左行,另一者必然右去。

    故二者有冲突,流火下落之势,被止住时,流火便将停止,待大过流火时,将卷裹火势反冲上去,此时流火就步向终至。

    宁舟细加感受,可觉有一团团热风,在身边游动,鱼儿一样,很是活泼,来回跳动,这就是。

    他知这是暂时的,待势头压过流火时,将沉凝无端,反冲之时,更是犹如火山爆发,天雷地动。

    起了,就可比之前轻松了,他避入风中,由大玉璧罩住自身,取了丹药入腹炼化,恢复法力,过得一会,他耳中忽响闷雷声,目光一转,望见聚在一处,堆成云涛,上下沉浮。

    而流火一至,也不再动作,这两者蛮牛一样互相对持,酝酿气势一般。

    少顷,霎时滚动,这风一起,发出万石碰撞的轰鸣,宁舟胸口一闷,暗道此风厉害,好在厉害有限,不及流火可瞬息杀伤。

    万堆,呜呜咽咽,汇聚成一条黑气,升传千里,宁舟被此风裹挟,如卧云端,根本分不清哪是哪,只能随之逐流。

    外间。

    宝鼎气窍中,透出五色霞光,缤纷绚丽,又有滚珠声传出,沉沉嗡嗡,好像有石球在里面转轱辘。

    张师姐等人对视一眼,纷纷眼露出喜意,按照以往经验,如无差错,宝物必成。

    蔺披云身为炼宝之人,感受的更为真切,里面如多了一尊婴胎,生了口鼻,能呼应天地灵气,只这处没有灵气,她便再度投了一些宝材下去。

    她眼中稍露喜意,知这件宝物,不会令自己失望。

    就在这时,流火甬道霎时破裂,从中荡出乌漆墨黑的怪风,这风气势恢宏,乍一看去,分无数股,条条极长,烟气变幻间,幻似龙脉飞凌,熏浊极天,有一片风朝他们这处过来,来势极快,热力炙烤,张师姐等辈目睹之下,齐皆失声。

    倏尔中,踏出一位身量伟岸的道人,宽袍大袖,浑如墨染,红纹织线,束发在顶,头冠后仰。这道人脚踏千里黑风,背后乌云堆积,幻作无边景象,黑沉沉的阴影倒压过来,叫诸人心口一滞,心慌神乱,仿佛已然倒在魔威之下。

    蔺披云脸色一变,顾不得其它,就要催动云筏离开,但冲了上来,却叫她把不住方向,无奈之下,为弟子安全计,一挥袖卷起诸人让开,与宁舟擦肩而过。

    宁舟感受到,蔺披云一脸杀机,不由微叹。

    那云筏也就寻常,哪经得一撞,顿时破碎,宝鼎被撞上了天,倒落而下,恰好落在宁舟身前,滚了几滚,就安静下来。

    蔺披云回首喝道:“好个魔道,居然躲在一侧,夺我法宝。”

    炼宝法诀已经打完,就等鼎中火气一消,自可出世,可就在这时,突然来了一人,在此炼兵谷弟子皆相信,这魔道必然早已在旁窥视,抓准机会突然而出。

    宁舟失笑,“你这样说,我不夺还真不好意思。”

    “哼。”蔺披云遥指宁舟,“报上名姓,贫道不杀无名之人。”

    宁舟微微抬头,扫过娴儿等人,不疾不缓,“杀我,你承受不住这个代价。”PrintChapter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