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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暗杀

    时近黄昏,峰上被暗灰云朵笼罩,天穹下,鹅毛大雪纷纷散洒,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白雪,从山上往下,波浪起伏,宛如一匹白绢。

    天色渐暗,群山寂寥,峰头雪中大树枝桠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散发出一圈圈黄晕光芒。

    风来,灯摇晃,光影如涟漪,时散时聚,映衬着二人,面色不定,似是藏在灰暗中,默默打量着对方。

    相谈数个时辰,宁舟与施诚相谈甚欢,各有所得,不过他却觉施诚来历有疑,不似施诚自己所说的那般。

    宁舟稍微留上了心,把此人记在心里。

    气氛却是闲适,两人清谈,有酒相伴,座前还有一只铜炉锅,锅下有火,火上有食,味道甚美。

    这一锅美食,非是宁舟二人所做,锅旁站着一只一尺来长的松鼠,肚腹毛白,脊背灰黄,面容甚是清秀,眼睛闪闪发光,尾巴一直翘到头上,直竖着身子坐着,眼珠子盯着锅中,时不时拨弄炭火,亦或添加作料,又有添加食材,很是忙碌。

    好在松鼠四肢轻快,机灵矫捷,这些都难不住它,宁舟看着松鼠,略有莞尔,显出笑意来,“这鼠不错,竟会烹制食物,想也是用了心的。”

    听了夸赞,松鼠眼睛微眯,露出两只长板牙,似是在滋滋偷着乐。

    施诚伸了伸腰,含笑道:“这鼠为我早年游历时偶遇,念它有几分聪慧,便将它带在身边,后来便有了些微道行,通了灵智,也不知在何处学了讨好人的法子,练得一手好厨艺,说来,我这些年口舌都被它养刁了,渐渐也离不开它了。”这时语声稍顿,又微叹道:“可惜它资质浅薄,道途难以进境,待它寿数一终,那时……唉!”

    松鼠眼珠一动,前爪摇晃,依偎着施诚,就此可见,两者之间感情极好。

    宁舟仔细看去,果见松鼠身上有一丝道气流转,极为细微,若不细加查辨,绝难看出,收回目光,笑着,“施师兄倒是有好福缘,有这一鼠在手,也可解修行艰苦的寂寥。”

    施诚呵呵一笑,将松鼠捧在掌心,抚摸其一身绒毛,显然极为欢喜这松鼠,随后又将它放下,苦笑道:“师兄莫笑我了,道求诸己,假托他物寄念神思,已是落了下乘。”

    宁舟微笑,“不然,道途固然求己身,也有求于天地间,此鼠使道友暂借神思,摆脱之日,便是师兄腾飞之时。”

    施诚眼睛一亮,赞服道:“师兄果然深研经义,道理通达,施某受教了。”

    宁舟微一摆手,笑而不言。

    又说了一会儿,施诚起身作别,宁舟起身相送,望其去后,身形伫立灯下,久久不言,心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接下来宁舟每日便在此峰清修,等待数天后扫杀沸烟波余孽。

    这段时日内,施诚每日都来与他谈玄,那松鼠也变着花样的做些美食,妥实满足了宁舟口腹。

    这日,天际微微泛白,红日喷薄欲出,施诚从居处走出,择了一地,悄然而行,橫瀑潭附近白雪皑皑,他行走其上,不带丝毫烟火气。

    雪花飘飘,踩着积雪吱吱声中,到了橫瀑潭最外延一座峰上,抬头一望,峰上有一座白玉晶宫,比雪更白,泽泽生辉。

    上了峰上,有道人静立,目望远方,似是早已等候在此。

    施诚走上去,“戚师兄。”

    戚怀忱收回目光,定定望着对方,语声有些冷冽,“事办成了?”

    施诚摘去面上面具,显露出一张脸来,面相与屈少彬一般无二,他将手一伸,拎出一只松鼠,“这段时日内,我与宁舟借机攀谈,此鼠已收摄对方足够气息,只需做法,就可坏了宁舟。”

    戚怀忱一听,状极开心,压低声音一笑,指了指松鼠,“这鼠真有此威?”

    “戮心鼠,又岂是虚妄。”屈少彬傲然一笑,继而皱眉道:“戚师兄,你可想好了?”

    戚怀忱双眉一耸,挂上了一层寒霜,“我已说过,势杀宁舟。”

    “那好。”屈少彬知对方意志已定,难以更改,微叹一声,道:“办完此事,你我再无瓜葛,否则……”他眼睛一咪,略带寒意,“休怪屈某不讲情面,一拍两散。”

    戚怀忱何曾听过这威胁,心头一怒,暗生恼意,望了望对方,脸上却是平静道:“自不会再麻烦你,放心便是。”

    这话不管真假,听罢后心里放松了些许,屈少彬道:“事不宜迟,这便入室做法。”

    “甚好。”戚怀忱稍退一步,开了门户,“有劳了。”

    屈少彬吸了口气,也不犹豫,大跨步入了门户。

    晶宫不大,两进三间,摆设却是豪奢,此宫并无出奇之处,为戚怀忱平日歇息之所,不用时收于怀中,用时可有变化,凭空变成一宫,随意亭。

    宫中正室,中间有一法盘,盘底水平,盛有墨水,团团幽幽,望去令人心悸。

    屈少彬将戮心鼠摆在坛上,拿出两支一尺长针,色分不同,一红一黑。

    他取针在手,目光在戮心鼠上打量着,似是在思索何处下针,那戮心鼠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似是恳求,屈少彬把心一狠,长吐一口气,将红针插往眉心处,而后用黑针插在戮心鼠心肺间。

    红针连接法盘,黑针悬于空处,片刻后,自黑针中渗出一丝丝鲜红血液,血液中有金光浮动。

    血流入盘中,与墨水相合,逐渐变幻,渐成人貌。

    戚怀忱见状,立时一喜,那人貌与宁舟别无二致,墨影心肺处,与红针相连。

    行法到此,屈少彬也颇为自傲,“我这法门,极为隐秘,不到丹境绝难察知,再有红针封其感应,宁舟万万不会知晓,他已然着了道。”

    戚怀忱慎重道:“做法完毕了?”

    “还没。”屈少彬收拾心情,再度捏诀,这一捏便有三百六十八诀,诀诀不同,无比繁杂,捏到最后,他已是额头淌汗,极为辛苦。

    这物藉法门,阴损无息,戚怀忱默默看着,心里大为忌惮,对屈少彬起了杀心,他双目微阖,收敛杀意,暗中打定主意,以后找个机会,除掉屈少彬。

    戮心鼠为精怪中的奇物,生来与平常松鼠相同,并无貌相特异之处,然此兽另有本事,天生就会一样绝技。

    伴随在他人身边,旁人不知不觉下,就会被它收摄气息,待收摄到足够气息时,随时可做法,坏人法力。

    神奇莫测之处,叫人惊骇欲绝,悄无声息的坏人依仗,防不胜防。

    这几日来,屈少彬化为施诚,****摆下酒菜,与宁舟欢饮,残渣剩饭他都没有丢弃,由戮心鼠将宁舟神魂气息摄拿出来,藏于体内。

    宁舟吃食,木箸总得沾染唾液,唾液中的神魂气息,虽不及血rou毛发多,却也量大,这些天来,戮心鼠悄悄运转秘法,已是摄拿足够。

    此刻屈少彬做法,完毕之后,只要想对付宁舟,便施展最后一咒,发动暗招,可使宁舟气机运转滞涩,法力铁水浇铸,如铁石沉湖,转挪不易,一身修为十成要去掉三成。

    骤然发动下,宁舟受此限制,实力大减,戚怀忱与屈少彬合力下,宁舟必将遭遇一场生死大劫。

    戮心鼠固然了得,却也有两桩不好,其一为,施法之后戮心鼠会毙亡。

    再则是,施法失败,其主将遭受反噬,自食苦果。

    峰上。

    宁舟坐观风雪,心情怡然,忽觉一股莫名之力,入了自身躯壳,不由眉宇一沉,放开血rou之力,探查因由。

    他身具力道功行,谁用物藉法害他,血rou可直接察知,万难瞒过。

    须臾,他便发现自己心头盘踞着一丝黑气,静无声息,显然对方还未正式发动,他目吐寒光,“施诚,你真是好心机。”

    他这几日唯独与施诚接触过,这时不想便知,这黑气背后,是谁在施展法门。

    血rou转挪,小心翼翼将黑气挪了出来,不让对方发觉,未过多久,黑气浮于指尖,他稍一打量,心里大致有数,心中思量御镜篇诸般法门,择定一术后,将黑气握于左手拳心。

    这一术名为“反源探机法”,右手在左拳上画动,有玄妙的虚影飞射,点点滴滴,落于左拳上,片刻之后,左拳骤然升起一层浮光,圆如明镜,镜中有一白影,极似人形,只是看不太清楚,具体是何人。

    这是宁舟不敢用法太过,免得打草惊蛇,虽不知人影形貌,却可知晓对方所在。

    当下摸出玄息幻身符,往前一拍,符光爆散,朝地上一落,化出宁舟的样子,如不近处看,只当是宁舟本人在此。

    他犹嫌不够稳妥,拿出一套阵旗,往峰上一摆,隔绝他人前来。

    做完这些后,宁舟悄然下了山峰,在橫瀑潭外沿穿行,走不多远,便停下步来。

    他想到这一带有许多同门在此,自家直直的走过去,势必被人得知,他稍稍一思,眼目流转,望见橫瀑潭流出的冰河,洒然一笑,择了一僻静所在,将冰面打开,一头钻了下去,然后在下方使了一普通术法,将冰面封住。

    接着沉于河底,向反源探机法所感知的地方走去,行了一程后,前面有一土沟,却是不可再走了。

    宁舟默默感应,此地已极为接近感知的所在,便小心弹出头脑,往外看去,面前是一片小树林,枝叶茂密,适合潜行。

    他露出笑意,轻轻一跃,上了岸上,封了河面后,一闪身进了树林,也不停留,直往前行。

    这橫瀑潭上,有数百弟子,谁也想不到,有人会胆大包天的故意杀害同门,更可怕的是,此人穿行,无人可以查知。

    宁舟有此本事,也拜力道所赐,血rou沉凝,什么敛息法也比不上,身如幽魂,在树林中行走,踏雪无痕,步步如飞。

    清冷幽静,天地间一片萧索,初阳已显,这里却昏昏沉沉,云团如墨,真真是好一个杀人天。

    到了地头,宁舟眼望那白玉晶宫,心生杀机,这白玉晶宫他知道,为戚怀忱所拥有,暗自想到,“戚怀忱包藏祸心,与施诚合谋,其心可诛,饶他不得。”

    因不知施诚的具体身份,宁舟便在此处不动,静静等待。

    屈少彬捏完最后一句诀后,汗湿衣背,长长喘了口气,欣喜道:“成了,明日出外扫杀余孽,我等借机与宁舟碰面,再打下最后一诀,就可一战功成。”

    这时戮心鼠已经溶于法盘,黑红两针,分别摆下墨影上,一支刺眉心,一支刺心尖。

    戚怀忱分外欣慰,顺手将法盘拿在掌中,随意道:“你耗力不小,要不就在这调养?”

    屈少彬心生警惕,淡淡道:“不了,我还是回去为好。”

    戚怀忱也不以为忤,将法门轻抚一遍,收入宝囊中,“这最后一咒,你来告诉我。”

    “你不信我?”屈少彬不满道。

    戚怀忱摇头一笑,“我见你疲惫,明日也未必能恢复好,为免出了岔子,还是我来为好。”

    屈少彬见戚怀忱这幅姿态,有些厌憎,可此时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他略一沉思,就把那咒诀讲了。

    戚怀忱听完后,细细问询了几句,最后成竹在胸,畅怀无比。

    屈少彬皱了皱眉,不再多说,出了宫门,有冷风吹来,激的身子骨一凉,竟是打了哆嗦,哈了口白气,将功法运转,驱除一身寒意,往自家盘踞处走去。

    瞧见屈少彬,宁舟先是一愣,继而想通了一些事情,暗忖,“原来他就是施诚,照此来看,在玄籍庭时,那陌生道人想也是他了,藏得真够深的。”

    大风呼啸,屈少彬一甩袖,荡开风雪,就开始走动,正走着呢,忽有劲风袭来,他心头大骇,万万没料到在众多同门盘踞的地处,还会被人偷袭,只一扭头,就看见一只拳头打来,因无防备,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正正击中。

    脑袋一沉,顿时两眼一黑,将要跌倒,宁舟一手抓过去,屈少彬当场毙命。

    两极流沙微放,将屈少彬收了,然后事了拂衣去,照原路回返,收了阵旗与幻身,就像从没离开过一般,一切如常。

    放两极流沙时,宁舟极尽收敛,将气机波动压制到最小,无人得知,他居然在重重弟子中,袭杀了屈少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