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道殇

    然而当叶新坠落黄泉道后，在那个完全陌生的异世界里，他却只看到人族的痛苦，只看到了人族所遭遇的种种惨像；根本看不到一丝作为人所应有的光辉，更看不到能够称之为希望的光芒。

    异族主宰下黄泉道，仅仅只相当于铁器时代水平的原始人类，根本无法对抗那些以rou身探索天道的万族余种。纵然是有先进的知识，但受制于异族的强者，也无法进行传授和运用，毕竟任何知识原理变成实际的科技成果，都需要充足的时间，可异族又怎么可能会给时间呢。面对这样的境况，若是只拥有行星意识的凡人，恐怕早已崩溃疯癫了。作为拥有宇宙意识，饱受文明之理洗礼的宇宙人，叶新却很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护佑黄泉道亿万人族的角色。

    所以，叶新能够得到人道气运的眷顾，并非是那主角位格的缘故。若没有他自身的付出，没有那一次次绝境险死时的挣扎，便有天大的气运也是枉然。毕竟天道从未为谁预设过主角位格，哪怕是片刻寸息的短暂时间里的主角，所谓的位格，只是生命选择的结果。

    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正以其对万物的无情，而成其大仁无私。

    在天道逻辑中，生命若想得到气运的眷顾，非得付出巨大无比的代价。可见天道从未为谁预设好了主角位格，任何生命都不会自始就有气运，其所得到的气运眷顾，只是因为生命选择了某个时间线，选择了时间线上的故事角色缘故。

    而且这所谓的气运，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参与故事演绎的可能，或者说是资格罢了。有气运眷顾，并不意味就一定会是主角。毕竟任何故事，都不是主角一人表演的独角戏那么简单，推动故事演绎的除了主角外，还有数量惊人的配角，若是少了他们这些支线，故事也不能够称之为故事了。

    然而谁是主角，谁是配角，在多元宇宙这个无序演绎的大故事中，也同样没有定数之说。即便是那短暂的配角，也有与他角色相匹配的气运，其也能够承担起一定的时间线；在其承担的时间线中，作为承担者的配角，其实与主角无疑了。

    换言之，任何生命即可能是主角，也可能是配角。

    不到那最后一刻，谁也无法确定自己究竟算配角还是主角。也许自认为是主角的人，实际却是他人的垫脚石。也可能今日作为主角的人，明日里却成了他人的磨刀石。

    虽然叶新今日之成就，冠绝三界六道，然其所付出者又何止亿万，所经历的劫难又何止亿计，便是九死一生，也不足以形容其万一。要知道，仅仅是为黄泉道人族抢得物种主角位格这一大功德，若是换个常人已然能够封圣了。

    然而如此大的承担与付出了，叶新也仍然不能明悟执念以成圣道，最终不得不转修真实。虽然凭借修真一道的独特方式成就了绝仙，但执念终究只是勘破而未斩化，所以不能不让他怀疑自己的修行道果；怀疑自己心中坚持的那份信念是否正确。尤其是在晋级绝仙以后，面对修行无路的局面，他甚至连自身修行路子是否正确都无法肯定时，就更加无法肯定自我认知是否正确了，更无法确认自己的道果了。

    如是，便是成就了绝仙，他叶新也不敢肯定自己的位格究竟为何，自然也就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了。

    如果不是从“恶魔”的真实身份上，推演出宇宙的诞生理由，参悟到了四象合两仪的关键奥秘，进而悟通了生命的“意义”，叶新甚至连自己修行入障的事都不知道，又何谈认识自己，知道自己。

    三条超脱之道，各有优劣，并无绝对完美之说。

    这修真一道，虽被许多凡人痛斥为虚无荒谬之事，却备受众多凡人的青睐。每个宇宙位面，但凡出现了人族，不管是什么肤系，总有修真之道的影子，而且无不为众多凡人所热衷与向往；足见这修真之道有其吸引人的独特之处。

    其所吸引凡人的地方，除了修真者种种奇幻法术的独特魅力和长生不老的生存诱惑外，更多则是源于修真之道起点相对较低的缘故；比起rou身成道和文明发展进化来说，修真一道无疑容易了许多，即没有漫长复杂的社会问题，也没有极端难化的心魔障碍。

    正因为如此便利，所以在几乎所有关于修真的描述中，修真都是廉价得无以复加的yy。似乎只要能够吞食几粒仙丹，能够得到极品的仙器法宝，或者只要服食了无上的天材地宝，见到了什么神功法诀，就连废材渣子都能修得正果。

    虽然真正的修真者，不会觉得修真有多容易，废材渣子也不会像凡人yy那般成佛成仙。但在现实的修行中，修真者确实比rou身成道者来得轻松容易。不说没有rou身成道者险死还生的艰难挣扎，也没有文明发展那般缓慢无奈。哪怕修真的淘汰率极高，却也有着种种手段以规避。且于修真者而言，一粒极品丹药，往往就能增加数十年的真气，而如果是一件极品法宝，甚至能够让其越级挑战好几个等级。

    如此便宜之道，又哪能不让人羡煞呢。

    特别是修真核心的符文，具有与文明认知经验相同的性质，能够进行普及性传授，就和文明内部用于普及化的“标准知识”一样，能够通过教授的方式来进行传承，所以人间界才会存在着这么多的修真门派。

    尽管这种准知识化的经验传承，并不能让修行者问鼎巅峰修得真实，却也能让天资聪颖之辈晋阶仙人之列。哪怕仍有死亡的威胁，也远胜凡人百倍不止。

    这却不是rou身成道者能够比拟的了，要知道天道圣途的修行方式，乃是以自我认知为起点。换句话而言，每个修行者都是认知的自己，了解的自己。

    然而每一个生命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特殊体，其对自身的认识，仅仅属于其个人，属于其自身的独特知识，根本无法教授别人，更无法进行普及。唯一能够给予他人的认知成果，也仅仅是源于同类共性的共同原理罢了，并不具有直接作用。

    修真能够进行传承的特点，让其拥有了对天道圣途的决定性优势，也是人族能够凭之崛起的关键。毕竟任何一个修行有成的修真者，若其开宗立派，按照文明教育规模化培养的方式，完全可以在极短时间内教授出数十上百的弟子。纵然在质量方面输给了天道圣途，但修真者还有法宝，还有各种法决，又岂是rou身成道者所能比拟的。

    其实不管是rou身成道，还是文明进化，在认识的起点上，都是从世界基础的宏观物质层面开始。也就是从宏观的物质层面，认识到微观的能量层面，然后才由能量概念认识到空间概念，最后才是时间概念。两者的区别，不过是由内而外和由外而内的差异。

    但与之所不同的是，修真之道的超脱起点，则是从能量原理在物质微观层的应用，起点高了另外两条道路几乎一个层级。而且修真者在起点时，也就是筑基阶段，所需付出的代价，相比起所能得到的力量而言，完全不对等。

    rou身成道者的修行，无不是生死存亡之际的危险关头，面临的是或生或死的结局。可谓是难到了极致，险到了极致。更别提随后的心魔大关，执念大关，无一难证。

    而文明发展进化，历时又太过漫长了，毁灭的风险性，随着巨大的时空跨度而大大增加，还需要付出无数代际的生命。即便文明走到了最终的超脱，跳出了盒子，但是那些曾经存在过的文明个体，也随着文明的融合与同化而彻底的消失和湮灭，只留下了一个终结完美体。代价之大，难以想象。

    对比下，修真之道，无疑显得太过轻松，太过逆天了。哪怕有着天妒，有着天劫，有那数不胜数的劫难险阻，却依然吸引着无穷众生，让他们趋之若鹜，甚至不惜付出惨重的代价。就连那天道圣途中的皇级尊圣，也不惜身陨夺取修真的修行秘法，足见其恐怖的诱惑力。

    修真一道的优势，根本不是另外两天道路所能比拟的。

    比之天道圣徒，修真者虽然在个体实力上，远逊于rou身成道者。但修真者可以制造法宝仙器，可以借用种种外物的便利，不但能够砸翻rou身成道者，甚还能陨落圣道强者。而且心魔可渡，执念可破，还不受天道的节制，没有圣位的桎梏。

    相比文明的进化而言，虽然体会不到社会群体的情义，享受不了社会创造的种种成果，拥有不了文明的群体意识，更会不像文明那般灿烂。

    但修真之人却不会因为文明的融合，而在文明的发展进化过程中，湮灭掉自身的存在概念。也不会因为文明的缓慢进程，得不到超脱，更不会受制于文明的社会规则。

    正因为有这诸种便利，所以这修真一道，真的很逆天，很轻松。乃任何智慧生命，都会渴求的超脱之道；不仅能以个体的方式渡过苦海走向永恒的彼岸，也不用受天道节制，相比其他两条道，还降低了毁灭的风险。

    难易相成乃宇宙恒理，先难后必易，先易则后难。

    修真之道，虽然赢在了起点，能够让修行之人日近千里，但却输在了终点；难证混元道果。

    古往今来，已经过去了数个量劫，无穷计数的生命踏上了修真之路，其中不仅有人族，也有上古遗留下来的万族余脉。各种修行方式层出不穷，修真也从最先独属于的人族专利，逐渐演变成为整个多元宇宙生命都能运用的超脱之道。

    时至今日，修真者者的数量不可谓不多，修行的法门不可谓不广。然而整个多元宇宙内，三界六道的亿万众生，却只有五个修真者证道混元，成就了大罗金仙。若是再除去其中仙圣同修的道尊三清的话，真正以修真之法问鼎混元彼岸的，其实也就那么两个而已。

    没有悟道之前，叶新对于修真难证混元的原因，还仅仅停留在修行无路的认知上。直到此时真正悟道后，他才真正明悟修真之道的弊端。

    修真难的不是修行法子和修行路线，毕竟各人都有自己的“道”，各人都有自己描述宇宙的工具，没有任何修行道路就一定正确，一定适合自己，一定是修行的标准。并不存在通适性的标准路线，有路无路皆是自己所走，能否悟得混元也全凭个人。

    修真真正的缺陷，实是修真者难于寻“道”，难于真实认知“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