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纪念日 3
观礼台上，一片白茫茫中，两个凝望的身影如剪影般单薄而美丽，一种圣洁与美好交织的情绪，在观者内心最柔软处涌动。 这里面有克拉克，这种情绪将他年轻的心灵彻底充斥，眼中隐隐有泪水欲要夺眶而出。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瞬间。 “哈哈哈！”一阵狂笑响起，狂笑声中，十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道：“这……哈哈哈!......真是个……感人的画面。” 十七癫狂的笑把众人瞬间拉回现实。 史密斯先生似乎也被刚刚那一幕感动，他揉了揉眼睛，离开座席，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还有两位老者，也都起身，跟随他一起走了上去，三人皆都白发苍苍。 “一，你也看到了，他们承认了，还在等什么？”史密斯先生道，身后的两位老人也一起望着一，目中尽是催促之意。 “什么？”一愣了下。 “规矩！” 一脸色一暗，刚要开口，忽有一人道：“我是外人，本不应多嘴，但恕我直言，要说规矩，我的家乡有几千年历史，祖上立下的规矩数不胜数，但说破也就破了，依我看，这规矩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就应可以改。” 说话之人是铁模先生。 “好！说的好！什么狗屁规矩，这些老家伙能订出什么好规矩？为什么合成者就不能男欢女爱？火舞，我支持你！”有一名大汉站将起来。 “我也支持你！火舞！”这是一个女子，她眼中闪着泪花。 “火舞，我也支持你！”又有一人站了起来。 台上座席中不断有人站起。 而台下围观的人群中，有更多的人站了出来，走到人群前，这些人中，很多是因四的救治，才从当年核辐射反应中生存下来。 “火舞！火舞！火舞！……” 站起的人开始挥舞着手臂，齐声念起火舞的名字，声音初始颇为低沉，随着参与人的增多，渐如波涛阵阵，和崖底海浪拍岸之声隐隐相合。 克拉克看到怪影也在挺直站着，将双手高举晃动，背影笨拙而努力，忽有些感触，迈步走到他旁边，与他并排站在一起。 怪影只看了一眼克拉克，没有说话，眼睛继续望着台上那团红影。 一只只手臂，在雪中倔强立着，不肯放下。 一苦笑了下，他看了手中铜梳一眼，向后抛去，铜梳脱手高高飞起。 在众人眼中，其上两只彩蝶便如活过来般，双双振翅飞舞，穿过雪幕，画了条弧线，翩翩向悬崖下飞去。 “利波塔提亚，近四十年来，经历过两次类似事件，当事者，两次都遭受严厉惩罚，并非我等因循守旧，是因这规矩实不能改，也不敢改。”一大声道。 “这是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 “给个解释！” “我们需要解释！” 高举着手臂的人群喊道。 一欲言又止，反而看向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先生与他交换了下目光，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位老人，两位老人对他点了点头。 史密斯先生向前一步，大声道：“还是让我这老家伙来解释吧。时间过去这么久，知道这事的人已不多，一也只知部分真相，换在以前，这会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一旦泄漏，利波塔提亚人必会遭受各国政府和组织的无情追杀，但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世界。” 史密斯先生环视着四周，叹了口气，道：“是不是秘密就没关系了。” 他定了定神，想了想，道：“这事要从开始说起，那是四十八年前，我博士毕业不久，在牛津大学生物系任教，主攻人类遗传与变异，当时，对基因的官方大规模研究正在起步，人类基因组计划还在酝酿期，我年轻而高傲，写了几篇遗传学方面的论文，很快得到了同行的注意，收获了一些名声。 一日晚上，下着雪，就像今天这样。我从实验室回来，看到有人在公寓门口冒着雪等我，这个人很年轻，也很英俊，雪很大，很冷，他只穿了个衬衫，却笔直站着，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他说：‘嗨，史密斯教授，我是詹姆斯，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你们知道，牛津自古的传统就是思辩，每年来找我讨论和争辩问题的人很多，我做了一天实验，很累，本打算和他聊几句，就把他打发走。 但只说了几句话，我就赶快把他让进公寓，因为他问的都是我从没敢想过的问题，这些问题就像是……就像是……你对一个从小在一条小河边长大，酷爱游泳的人，描述大海的宽广壮阔。 我们抽着雪茄，喝着威士忌，聊了一夜，他给我看了几张照片，又给我看了一段录像，第二天，我便和他乘飞机到了阿拉斯加，然后又坐船来到这里，是，年轻时，做决定就是那么简单，对了，当时，这里还被叫做圣劳伦斯岛，城堡还叫自由航路。 我在城堡的五楼见到了霍华德岛主，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史密斯教授，你想做上帝吗？’ 他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也是最具疯狂的人，从他那里，我得知了利波塔提亚计划，哦，就是异能基因培育计划，这个计划深深吸引了我。 当时城堡里住满了研究人员，个个都是天才级的人物，更有许多闻名已久，但从未一见，在这种氛围里，思想会碰撞出火花。 此后一年，我和他们俩。” 史密斯先生指了指身后的两个人。 “还有几十个研究人员，如中魔般，不分昼夜，一起进行着狂热的研究。 我们将异能基因注入染色体，分别培育了七个胚胎，中途两个夭折，最后只剩五个，当第一个被唤醒，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们狂喜，蹦起来，拥抱在一起，城堡里都是欢笑，但是……” 史密斯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眼中露出了极其恐惧的神情，就如白日见到了鬼。 “但是，噩梦也随之而来，这个胚胎开始迅速无限分裂，同时也在吞噬它所接触到的一切，从墙壁中，地板上，甚至空气中，无休止地汲取着能量，只在一个小时内，就将整个实验室，包括六名研究人员吞噬掉，变成一个两米高的庞然大物。 等我们找到武器赶回，它已逃出城堡，在岛屿南部，我们发现了它，已变得有十几米高，对一切物理攻击完全免疫，我们的子弹，炮弹，毒气弹，炸药，只会使得它长得更快，还好，在它眼中，我们不过是挥动触角的蚂蚁，它完全懒得理我们，只是在那里，将周围的一切，包括十一个人……都吸了进去……，就如……就如……一个黑洞……” 史密斯先生的声音颤抖着，停了下来，两只瞳孔剧烈收缩，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忍不住抚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息着。 “后来呢？”故事已牵动了听众的心，人群中有人按耐不住，大声问道。 史密斯先生满面都是痛苦之色，被一扶着坐了下去，已无法出声，只对身后的一个老人抬了抬手。 那个老人犹豫了下，向前一步，接着史密斯先生的话道：“三天后，整个岛屿南部，已被它吞噬进一小半，而它……变得有五十米之高……，并且它……开始动了，从中间一下裂为两个，和原来那个一模一样，更奇怪的是，这两个和原来那个也一样大小。 然后，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它们两个开始一起吞噬，速度更快，并继续变高变大，又过了一天多，再次分裂，变为四只近百米高的怪物，就像四座山峰立在那里。” 老人指了指岛南的某个位置，人群抬眼看去，有了一阵sao动，那里现在是一片汪洋大海。 “此时，整个岛屿，只剩下不到原来的四分之一，我们慌乱了，照这个速度，再过一个小时，整个岛屿就会消失，而再只需要十几天，整个地球的陆地都会消失，不少人开始争先恐后离开岛屿，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霍华德岛主和詹姆斯两个人，手挽手，走上前去。 他们两个人毫不畏惧，一起大声喊道：‘走开！你们走开！停止吞噬我的岛！’ 那四个怪物哪会理会这个，两人大声喊着，越走越近，身体不由漂浮起来，向着一个怪物口中飞去，眼看就要被吞噬进去。 我们完全绝望了，在这紧要关头，我们看到了一辆马车，马是白马，车是黑车。 这辆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来的，甚至我们都不知道它在地上，还是在天空，反正等我们看见，它就在那里，我们不记得其他，只记得马车四角立着四位婀娜多姿的女孩。” 听到这里，克拉克心里忽然一动，就听旁边的五猛得“啊！”了一声，看向天空的大脑袋，低了下来，其上的眼睛就如贪财之人骤然间看到无数金银财宝，放出炙热的光，向那老人看去。 “四位美貌的女孩同时跃起，向怪物飞去，在同一时间出剑，她们的剑好亮，好快，一下就合身刺入四只怪物，我们看到怪物身上突然爆出明亮无比的光，随后就传出巨响，我们全部都晕厥了过去。 等我们慢慢醒来，怪物已经消失了，马车也消失了，都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幸运的是，我们捡回性命，包括霍华德岛主和詹姆斯，他们在漂浮起的那一刻就晕了过去，甚至没见到那辆白色马车。 不过经此一事，许多人因此离开了，只剩下史密斯博士，霍华德堡主，詹姆斯，我们两个，还有另外四人，一共九个人。 我们惊魂未定，研究停了几天，但终于忍不住，又开始了研究。 这次，我们又唤醒了一个胚胎，这个略有不同，但也很快出现了吞噬和无限分裂的症状，幸好我们早做了充分准备，将它迅速超低温冷冻，然后击成碎片。 接着，我们又唤醒了第三个，第四个胚胎，情况依然如此。 我们完全丧失了信心，经过讨论，认为此路不通，决定直接毁掉第五个胚胎。 然而，等我和史密斯博士去取第五个胚胎时，却发现它已不见，而另外四人中有一人也同时失踪了。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人把胚胎偷走了，我们非常紧张，找寻了两个月，又等待了两个月，但什么都没有发生，而这个人和胚胎也从此消失了。 经过初期的慌张，我们镇定下来，又开始了大量实验。 通过仔细分析，终于发现，异能基因只能在一种染色体上出现，只有这时，它才是稳定的。 当有两种染色体同时具备异能基因，两者会相互作用，恶性竞争，所产生的活力及需要的能量都是无比巨大的，那结果就是无限分裂和无尽吞噬。 但，异能基因的注入，是来自于病毒注入方法，因此即使我们只对一种染色体注入异能基因，只要同一细胞内有另一种染色体，异能基因就会自动鉴别并自我复制，并在相应位置进行适应性变异，从而对另一种染色体产生注入。 所以，我们只好另辟蹊径，将人的二十三种染色体，每次只取出一种，也就是一对，以这一对为基础，对其进行拼接和延长，加入必要的功能基因，使得细胞内只有一种染色体，然后再注入异能基因，这个过程又花了两年，最后培育出二十二个胚胎，这……就是你们看到的利波塔提亚人。” 老人指了指一、二、还有二十二：“他们，就是当时二十二个胚胎中的三个。” 此时，史密斯先生脸色好转，重新站立起来，他对那个老人低声说了句谢谢，那个老人退后一步，将话语权交还给他。 史密斯咳了一声，继续道：“胚胎成功孕育并一切正常，我们沉醉在成功的喜悦中，如霍华德岛主所说，我们完完全全体会到了上帝的快乐，因为只有上帝才能创造生命，而利波塔提亚人是我们创造的一个全新物种，我们为此充满自豪。 但那个无限分裂，无尽吞噬的怪物却始终如梦魇般缠绕着我们，让我们在喜悦的同时，寝食难安。 为了打消疑虑，我们同期用人工生成的配子进行受精测试。 上百次实验结果证明，利波塔提亚人应该没有繁殖能力。因为两个不同的利波塔提亚人，他们基于的染色体大小，形态，功能都有不同，着就决定了他们是无繁殖能力的，我们渐渐放下心来，并把这件事逐渐忘记。 此后半年，我们几个也陆续离开岛屿，只在每年的纪念日回来一次，每次回来，我们都欣喜地看到利波塔提亚人在慢慢长大，而他们身上的异能也越来越明显，他们……他们……就像我们的孩子。” 史密斯先生又有些激动，二起身轻轻按摩着他的胸口，好在是，很快他就恢复了。 “但是，八年后的那个纪念日，我们再次见到霍华德岛主，却大惊失色，因为他面如死灰，好像突然苍老了几十岁。 ‘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霍华德岛主说：‘我们都忘记了一件事，在自然交配情况下，有数亿级的jingzi，加上变异出现，产生后代在理论上完全可能的。’ 这个消息像霹雳一样打在我们头上，我们只使用人工产生配子的方式来模拟测试这一过程，却忘记了生物本身的神奇力量，而这在实验室里，需要做数十亿次实验，才可以验证。 怎么办？毁去这些利波塔提亚人，以绝后患吗？ 这似乎是一个明智选择，因为一旦他们产生后代，只需要半个月，就会毁灭整个地球，而天知道，有没有第二辆马车来救我们。 但，当我们看到那些孩子，看到他们的眼睛，他们就和我们人类的孩子一样，无辜，天真，幼稚，充满好奇。” 史密斯老人回头看了看一、二、还有二十二。 “我们不忍心，是，我们不忍心毁掉他们，你们可以说我们自私，但他们是我们智慧与努力的结晶，他们是我们那段岁月的见证，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我们的孩子。 因此，我们共同协定，制定了利波塔提亚三诫中的第一诫。” 史密斯老人停住了，众人心中却回响起一句话： 利波塔提亚三诫：一戒婚恋繁衍！ 声音响亮，震动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