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杀
二百米距离，并不远，但匍匐前进时，就有些漫长，中间经过许多阻隔不平之处，加之还要小心翼翼隐蔽身形，提防狙击，大概十分钟后，才围拢过去。 离三十米时，已隐约可见一黑色人影，俯卧在前方高地一处石后，从石上探出一节长长的黑黝黝的枪管。 已在攻击距离，老大手一挥，两名队员突然纵身将四枚手雷扔了过去，紧接着，剩下队员手中枪支开始扫射，进行火力压制和逃逸角度封堵。 鹰爪会已成立快一年半，这一年多在老大带领下，干过不少类似事情，各人配合默契。 手雷落点极准，剧烈炸开，有一枚正中人影身侧，人影立即被气浪掀起在空中，翻滚了几下，发出几声惨叫，又被几枚子弹打中，倒地不动。 老大心喜，带领众队员一边射击，一边冲了过去。 被炸翻的人，伏在地上，身上有几个弹孔流出鲜血，黑黑地一团，汇聚地上。 老大抓起石上落下的枪，用力踢了地上人一脚，将其翻了过来，无声无息，显然已死。 老大拿起打火机照了照，恨恨骂道：“妈的，原来是你！” 火光下，尽管此人的疤面血rou模糊，仍能辨出正是杰森。 老大骂完，掂了掂手中的枪，这是一把AK47，为鹰爪会队员标配用枪，他忽然一怔。 在这一刻，一种极度危险感觉袭来，老大无暇将手中打火机熄灭，直接扔了出去，防风打火机还在空中旋转，老大已席地滚下高地。 “快隐蔽！”老大边翻滚边喊。 其他队员被老大突然的举动弄得瞠目结舌，其中一人刚要发问，一枚子弹已穿透他的前额，他张着嘴仰天躺下。 余下人想要隐蔽，已来不及，暴露在高地上的队员，就像活靶子，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又一个倾倒，几个呼吸之间，九名队员就倒下五名。 剩下四名幸运者，滚下高地，跟随老大，向废墟方向撤去。 此时，这四名队员已吓破了胆，只知没命快跑，早忘记战术规避动作，等奔出百米远近，又有两名队员脑后中枪倒下。 老大见状，心知再跑下去，必也是跑不过脑后子弹，喊着剩下队员，在低洼处隐蔽卧倒，他将手中AK47举出，对着来路。 两名队员定定神，气喘吁吁爬近，其中一人问：“老大，没想到杰森还有同伙。” 老大已戴上墨镜，一声呼哨，将鹰召唤出来，闻听此问，晃晃手中的枪道：“妈的，杰森一定是被陷害的，AK47声音大，精度低，若用这把枪，就凭杰森，他怎么能静悄悄的，射那么准？” “啊？被陷害？那刚才杀我们兄弟的是谁？难道是黑豹会？” 黑豹会是附近最大的武装组织，实力雄厚，管辖有六个聚居点。 老大摇头道：“不可能，黑豹会的老大是我退役前的战友，有过命的交情，退役后他比较出息，一意拉我去做副会长，但我图自在，没答应，他不可能这么搞我。” “老大，都不知道敌人是谁，那我们怎么办？” “把路封住，熬，熬到天亮，我就不信他敢过来。” 三人俯在一处石后，三只枪分三个方向指向来路，动也不动，就这么静静等着。 百米空中，鹰在无声盘旋，它所见即老大所见，周围数百米的动静，包括三人匍匐在地的形态，尽收入老大眼底。老大有充分信心，若是敌人敢过来，他就可以发现并干掉他。 现在比拼的就是耐心。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过了很久，无半分动静，三人的心里逐渐放松。再过十几分钟，天就该亮了，他们就不会如此被动，苦日子熬到头了。 先前那名队员道：“老大，敌人是不是走了。” 说着，一丝凉意落在他脸上，他摸了一下，道：“老大，下雨了，呀，不对，是雪，这时候怎么下雪？” 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雪在德克萨斯可非常罕见，不过自从核爆发生，这天气反常倒也并不特别奇怪。 雪花一大片一大片地落下，老大脸上露出古怪神情。 墨镜中的影像随鹰的盘旋而移动，可以看到，整个旷野只有大约十米方圆的地方白茫茫的，在下雪，其他地方晴朗无比，尤其奇特的是，雪不是从空中云层落下来，而是从他们头顶几米高位置落下，鹰飞行的高度，并无雪飘落。 那就换个位置，老大率队员向旁边移去，降雪位置就跟着他们移动，始终在他们头顶，此时雪越下越大，密密麻麻，逐渐无法看到外面景象，鹰眼视野中，三人的形态已无法看清。 就在这时，透过鹰眼，老大看到约二百米远处，有一块石头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闪光从移动处亮起，墨镜中的影像剧烈晃动了一下，就开始翻滚，给他带来一种自由落体的晕眩感。 几秒后，影像照到地面，蹦跳翻滚几下后，终于静止，平平地映出地面景象，过了一会儿，影像里有一双脚迈步经过。 老大把墨镜猛地摘下，扔在一旁，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他！” 雪更凶猛，老大尝试换了几个位置，始终处在雪中，视线被完全阻挡，三人之间几乎都互相看不到，更别说外界动静。 无奈，他命令其他两人，每隔几秒，对外射击一次，希望借此来恐吓来人。 就在这时，雪突然停了，三人视野一清，瞳孔却都剧烈收缩。 东方已亮，十几米远处，一位一身迷彩劲装的黑发少年，单手持一把绿色的突击步枪，正向他们一步步走来，光线侧照在他脸上，留下明暗的影，给他平添了几分萧瑟的杀气。 两名队员同时掉转枪口，方要扣下板机，两只冰锥跨越空间，出现在他们咽喉位置。 克拉克就这么一步步走上前来，不曾慢过，不曾快过，即使在发出冰锥时，他的眼睛从没离开过老大。 自克拉克出现，老大就如僵住般，纹丝没有动过，只是静静趴在那里。 “你不该来算计我，图谋我的鸟巢。”克拉克走到老大面前站定，徐徐道。 老大丢掉手中的枪，慢慢坐了起来。他对克拉克摊开双手，空空的，表示毫无威胁，然后慢慢探手入怀，取出一袋烟草，一卷纸，一包火柴，整齐摆在地上。 他从这卷纸中，仔细挑了一张最平整的出来，轻轻捻出一撮烟丝，均匀铺放上面，娴熟地卷了起来，两边收紧。整个过程，如在进行一种圣洁的仪式。 最后，烟被点燃，他用力吮吸了一口，细长的眼睛眯起，过了半响，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 “技不如人，我承认我输了。”老大道。 他又贪婪的将一口烟雾吸到肺里，憋了很久，方才慢慢吐出。 “告诉我，你不是走了吗？又是怎么发现我们的企图的？哈哈哈！”老大又发出哈哈的笑声。 克拉克犹豫了下，道：“我回鸟巢时，没发现有人跟踪，这已让我感到不安，这不像是一个能在荒漠里不分昼夜，接连追杀我三天的对手所为。等再次走过聚居点时，一切都很平静，连守卫都装着不认识我。这让我意识到，你们一定是通过某种我不了解的方法，对我进行了探知，从而在等我离开。然后，我就想到了你肩头的鹰，我猜你那晚一定是用它对我跟踪，因而也一定发现了鸟巢的位置。” “原来如此。”老大苦笑道：“原来是我发的那道命令引起了你的怀疑，唉……” 老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怨自艾。 “于是你就装着离开，又暗地里回来抓了杰森，炸了我们的仓库和据点？” “是的。” 老大望望倒在地上的两名同伴，道：“虽然我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但我想以你的能力，可以直接走过来，把我们都杀的一干二净，为什么要又爆炸，又狙击，如此费周折？” “我回来时，你们已到了鸟巢附近，我不想在那附近杀人，引起更多的注意，所以只有把你们用爆炸诱过来。至于狙击，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们人还是有点多，我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你说的那个鸟巢，对你如此重要？”老大吸了口烟，问道，烟雾同时从他口中缕缕散出，如村落黄昏的袅袅炊烟。 克拉克点头。 “抵得上二十多个人的生命？” 克拉克低下头，想了一下，又抬起，坚定地点点头。 “这么说，是不是我必须得死？” 克拉克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对不起，鸟巢是我绝不容外人触碰的禁区。” 老大突然笑了，道：“哈哈哈！了解，应该的，换我也会这么做。” 他又用力接连抽了两口烟，烟头燃烧出凄凉的红，终于鼓足勇气问：“有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嗯，挺可爱，挺漂亮的，就在西边的房子里，你有没有杀她？” 他前面的语气非常温柔，到最后一句，几乎是在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在听。 说完，他望着克拉克，第一次流露出紧张的神情。 克拉克摇头，道：“我进去时，她还在睡，我把她抱到外面去了。” “哦……”老大如释重负，露出宽慰的笑容，望向克拉克的眼神有几分感激，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大最后抽了口烟，看看手中烟蒂，恋恋不舍地把它扔在地上。 “乱世中，人命不如狗，我也厌倦这种打打杀杀算计人的生活。天就要大亮，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帮你伪造现场，我的经验足以保证，无人会怀疑，然后你杀了我，这样就再也没人能找到你的鸟巢。” 中午时分，克拉克再次穿过小桥，他看到有个小女孩坐在桥边扶手上。 小女孩非常漂亮，棕色头发，扎着小辫子，穿着睡衣睡裤，上面有着灰姑娘的卡通图案。她双脚一荡一荡的，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桥边升起的烟雾，烟雾来自原来杂货店的位置，现在已化为乌有，只剩下灰黑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