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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叩了个头道:“奴婢怀孕时,王妃在奴婢的食物中下过乌斯藏红花,不过孩子命大,终究还是生了下来。但胎里积弱,奴婢的孩子时时染疾,王妃命良医所的人不许医治,不治而亡。” 陈蕳兰和喻英一听,几近魂飞魄散,尤其是那喻英,在心中不停地哀叫:“爹,娘,女儿想回家去,再也不要留在这个什么燕王府了。” 朱棣再看一眼郭氏,郭氏立刻也叩了个头道:“香料中被混进麝香,奴婢知道,吴jiejie的孩子是怎么没了的,奴婢也知道。” 朱棣对着二人,冷笑道:“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谁都不敢到本王面前来说?” 郭氏因着有一个庶出之女,加之多年来早已经集恨于心,而此刻王爷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朗,她豁出去了:“回王爷的话,因为王妃是先皇赐的,王妃手眼通天,奴婢们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朱棣一怔,是啊,徐家长女是父皇钦定的燕王妃,说了,又能怎样!她们二人都是自幼服侍他的,王府里头的老人儿了,都活成精儿了。即便说了,他朱棣当时能为了或者说会为了她们两个做些什么吗?不会,一定不会! 朱棣看向甘棠:“你是自己拿出来,还是本王叫人搜出来?” 甘棠心中的惊惧一浪盖过一浪,原来,他早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懒得过问!多年来她以为的夫妻情意不过是虚妄一场,她冷到牙关不住地打颤:“王爷,既已证据确凿,妾身自然无从抵赖。吴氏和郭氏的事情,妾身认了,可是夫人的事情,敢问王爷一句,妾身有机会下手么?王爷有证据么?” 说完,心亦灰透了,起身去将用帕子包好的乌斯藏红花拿出来,扔在了案上,然后又跪下。 朱棣吩咐景宏,用滚水将那红花,用一个大海碗泡着。 海碗中,被泡开的乌斯藏红花,一丝一丝地飘着,水被染成了红色,似一碗鲜红的血,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而那一丝丝的乌斯藏红花,飘浮在碗里红色的水面上,更似死人身上已经凝固了很久的血丝,再也化不开一般。 朱棣也不急,任由那海碗中冒出的雾气弥漫,偶尔,看上一眼,就这么晾着徐甘棠。 安成郡主朱智婉的寝室离香依堂更近一些,在自己房里将外头的情形听了个分明,虽不齿母亲往日的所作所为却到底血脉相连,心下明白母亲今日怕是在劫难逃,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身旁的丫头提醒了一句:“郡主,如今只能去求折香苑的那位主了。” 朱智婉一跺脚恨恨道:“只怕那位主正巴不得母亲就此丢了性命,她好名正言顺登堂入室坐上燕王妃之位。” “郡主,”那丫头迟疑着小声道,“奴婢私下与姝娈闲话时曾听闻,折香苑的那位,心地是不错的,不如去求一求,这眼下,也无他法。” 朱智婉一咬唇道:“也罢,顾不得了,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正门连着殿门是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人,肯定是不能走,所幸阖府的人都齐聚到了香依堂门口,朱智婉打开自己寝室的窗户,跳了出去。 众人皆瞧着香依堂里的情形,谁也没注意到背后,身量未足的安成郡主低头猫腰,歪歪斜斜地贴着墙角柱子沿,借着殿里的花花草草隐着身形,一点点地朝殿门口而去。 葛诚和卢振随着众人泯在最后,恰巧守着香依殿的殿门,在朱智婉到殿门口时,微微挪动了位置,并朝朱智婉略略颔首,正好将矮着身子越过殿门边的朱智婉阻挡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朱智婉出了香依殿一路朝折香苑奔去,刚到栈桥,就被袁容和李让带了人拦住。朱智婉杏目圆睁道:“你们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拦本郡主。” 袁容李让双双跪倒,李让恳切道:“郡主恕罪,王爷有死令,擅闯折香苑者,杀无赦。”说罢只不停地磕头。 朱智婉又气又急又怒,一肚子的委屈,化作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瞪着袁容和李让,以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硬生生地往栈桥上走去。 纵然有王爷杀无赦的死令在,袁容李让也不敢同郡主动手,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袁容立刻起身前往香依殿,李让伸出手臂,只不敢碰到朱智婉。朱智婉进一步,他便退一步。 他二人不敢动手,手下那一队人马更不敢动手,一干人等倒也不慌,仍旧在栈桥口一字排开,严阵以待。 奚梅起身后觉得今晨的空气极好,如今,她十分喜欢站在问梅亭中看那悠远的天际,如此,便将栈桥口的那一幕幕看了个彻底。 姝娈心知不好却无法阻止,奚梅微微握拳相问:“姝娈,那是谁?” 奚梅自从进了燕王府,从未板过脸,然则此刻的神情再无平日的温婉笑意,姝娈不敢不答:“那是安成郡主。” 奚梅低头思忖后又问:“朱棣不许她进折香苑她却硬闯,这是出大事了,她想来找我,是不是?” 姝娈呐呐道:“夫人,姝娈不知?” 奚梅再不犹豫,妙目微凝,举步就往栈桥而去,姝娈如何敢拦! 袁容片刻即到香依堂,容不得人禀报,如箭一般掠到朱棣身旁耳语,朱棣霍地拍案而起,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立刻给本王绑了来。” 袁容得令不敢耽搁,火速回到栈桥之上,与李让一人钳住朱智婉的一个胳膊,就往香依殿而去。 朱智婉拼命挣扎,只不过自幼养尊处优惯了,那挣扎在袁容和李让手中也就似有若无了。慌乱见,掉落了一只绣鞋。 奚梅走到栈桥的那头时,只见到三人仓皇而去的背影。她走近,捡起那只绣鞋,上好的缎面缀以明珠,触手生温。她望向那一座座宫殿,就这样怔怔地落下泪来。
姝娈一时慌了手脚道:“夫人,您身子尚未好全,往秋日里过了,若再吹着风受了寒,王爷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奚梅移开目光看向那一望无际的残荷累累,心知她若再不回去恐怕会牵连更多人,终究缓缓走回了折香苑。 朱智婉被带到香依堂,朱棣怒不可歇,一记响亮的耳光下手毫不留情,朱智婉被扇倒在地,脸颊顿时高高肿起。徐甘棠再也按耐不住,一把将朱智婉搂在怀中,对着朱棣凄声道:“王爷如今当真是连自己的骨rou也不顾了么?” 朱智明再也忍不住抢进了香依堂,跪在朱棣面前不住地磕头:“求父王饶过母亲和jiejie,母亲纵有再多的不是,还请父王念及母亲多年来生儿育女,打理王府劳心劳力。若是父王一时错手,他日弟弟们问起,叫女儿情何以堪!父王……” 朱棣一怔,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缓缓地坐了回去。 那一碗乌斯藏红花泡的水,热度已经差不多了,朱棣因为两位郡主稍稍暖回一点的心,只看了一眼那鲜血般的汤,又冷回冰点。他看也不看甘棠,淡淡地,嘴角犹如他手中的利剑一般锋利,道:“本王给你两条路,第一,你自己把这碗血一样的水喝下去,连渣都不许剩下。就像喝下当初被你害了的人,流出的血,而今日,是你自食其果。第二,本王现在就让你命丧当场,血债血偿。” 甘棠开始发抖,冷,怎么这么冷,冷得她连每一根发丝都在哆嗦。这么多年了,他们曾经何等的同气连枝。而如今,就为了那个贱人,竟然令她连自己的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朱棣一挥手将朱智婉从甘棠的怀中拎到一边,俯下身子对甘棠极其小声地道:“徐甘棠,你说,若本王将折子呈上了,再加上今儿个这么一出,有人密报给了当今皇上,你的那三个孩子,会不会就回来了?” 甘棠告诉自己,别哭,不要哭。她伸出手,端起那碗乌斯藏红花汤,泪不听使唤地一颗颗滴在碗里。手指冰凉,与碗沿的温度冷热交织,指尖有着热辣辣的刺痛,十指连心,痛得她的心好像被无数根针一同扎下。 朱智婉朱智明起身欲拦,朱棣一个眼风递给袁容和李让,二人将两位郡主摁住。 徐甘棠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连那一丝一丝的渣,她都是死死地看着朱棣,慢慢地,细细地,一点一点地,咽了下去,当真一点都没有留下。朱智婉朱智明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喝下那一碗红汤,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