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雨。 又下雨,清明前阴雨不断。 三月底的省一模,考试最后一天是周五,阮眠五点下课,在教室等周枉五点半考完,两人约了晚饭。 室外暴雨连连,教室内灯光明亮,被白炽灯冷淡的光切割成两个世界。很多要回家的同学被暴雨挡住了脚步,以至于原本早该空无一人的教室在放学十分钟后仍旧人满为患。 林一白上一把开的游戏正打到高潮,观赛的罗平比打游戏的林一白还激动,段小敏忙着找不知道被自己堆到哪里的雨伞。前排冯子琪打电话的声音很大、语气很急:“什么时候来接我啊,现在雨这么大难道让我自己淋着雨回家吗?” 阮眠收回视线,把座位旁边自己和段小敏积累了两天的垃圾从小桶里拎出来,系成结准备扔到教室门外的班级垃圾桶里。 从二组和一组之间的过道往前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人叫住。 阮眠回头,看见正在收拾东西的蒋焕阳,他拿了很多书要往书包里扔,动作不急不缓的,估计也是在等家长来接。 这会儿他放下手里的练习册,问阮眠:“你要走了?” 阮眠摇头,扬了扬手里鼓鼓的袋子:“扔垃圾。” 她说完要转身,蒋焕阳又道:“你爸妈来接你吗?” 阮眠摇头。 “那你要不和我一起走吧?”蒋焕阳怕她不领情,急忙又道,“我的意思是,雨太大了,我可以让我爸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等人。” “等谁?周枉吗?” 阮眠没再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出了教室。 刚踏出教室,室外的冷空气一下扑面而来。远处的景被暴雨滂沱积累的雾气氤氲遮住,近处只看得见对面高二一层楼凛冽肃杀的安静,雨水噼里啪啦落在廊台上溅起水花,周遭潮湿得让人觉得关节疼。 阮眠吸了吸鼻子,把垃圾扔进桶里,回教室。 铺天盖地的雨声重新被教室嘈杂的吵闹和笑掩盖。 段小敏终于找到了她的雨伞,拎着伞轻装上阵地往外走,遇到门口的阮眠时拍了她下:“你去哪啦我刚还在找你!” “扔垃圾,怎么了?” “这周末我过生日请客去ktv,我只请了最好的几个朋友,你要来哦。” 阮眠一怔,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好。” “地址明天再给你发。”段小敏说得匆匆,“那我先走啦不然赶不上公交车了!” 阮眠和她说再见,往回走时又被蒋焕阳叫住:“阮眠,雨这么大,我让我爸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皱眉,有些不耐烦:“说了不用。” “阮眠你什么态度?!” ? 看过去,是冯子琪,这会儿神情极其不爽,好似刚刚被阮眠不留情面拒绝的不是蒋焕阳而是她。 冯子琪双臂在胸前交叉,扬起下巴:“和蒋焕阳道歉。” 阮眠视线还像几秒前那样留在她身上,冷漠、没有丝毫感情。 冯子琪和她对峙了一会儿,像是被震住,悻悻移开视线。 而蒋焕阳又开口,却问了个与刚才毫不相干的问题:“听说周枉这段时间开始努力学习了,你真的相信他能再考到年级第一吗?” 蒋焕阳说完这句话,下意识捏紧拳头。 他在等,等阮眠的犹豫。甚至不需要一个答案,只要看到阮眠眼里片刻的怀疑而不是毋庸置疑的坚信,就足够了。 然而,然而既没有犹豫,也没有所谓坚定。 阮眠皱眉看着他,眼神里布满疑惑,仿佛在质疑他问的问题。 蒋焕阳又问一遍:“你真的相信他能再考到年级第一吗?” …… “她一向不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这声音冷淡,但太掩盖不住那股子拽劲和气场,一听就知道是谁。 阮眠回头,就看见周枉穿一身全黑,被黑色棒球帽遮着脸就跟阎王爷似的走过来,但偏偏透过帽沿挑着眉要那么懒洋洋地和蒋焕阳对视。他手里拿一把黑色手柄雨伞,大概刚刚是从连廊横穿过来的,走近就能叫人感觉到外头暴雨的潮湿和冰冷,可又像根定海神针似的,让阮眠觉得莫名心安。 周枉先看了眼她,特地从门口往里走,和阮眠并排站才继续开口。 “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答案,我可以回答你。我能不能考年级第一这件事,不取决于她相不相信,而取决于我能不能,这是我个人需要付出努力的事情。” “你以前不是问过我一直考第一怎么不怕被别人超过吗?” 周枉看着蒋焕阳,记忆终于才把面前的人和从前总拉着他打球的小矮个儿重叠起来,于是他缓缓道:“与其关注别人,不如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你自己身上,全力以赴和专心致志,你的成绩、还有你这个人,都会比现在更牛逼。” 这话是说给蒋焕阳听的。 但句句在理,阮眠听了也受用,以至于在去吃晚饭的路上她还问一句:“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讲道理了?” 周枉笑一下,把伞往她那边偏一寸:“一直都很会不是么。” 自恋。 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这么说着,脚就踏进一家川味火锅店,店里人爆满,锅底的香辣味和喧闹的人声串在一起。但即便如此,店里服务生还是第一时间迎上来,就因为这四个人在一块太扎眼,俊男靓女的想不注意都不行。 为什么是四个人呢? 刚才周枉教育完蒋焕阳后原本拎着阮眠就要走的,他刚问了句想吃什么就被耳尖的林一白听见,一下凑上来就说自己也约了窦佳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然后两人原本打算吃的私房火锅也因为重口味的窦佳丽直接升级成川味火锅。 这家店生意太好还得等座,窦佳丽姗姗来迟,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叫到号。她穿一件挂脖黑色紧身长衫搭破洞牛仔裤,露出半个肩膀,平常大波浪卷的头发今天被拉成长直发,一侧别至耳后,跨个流行的腋下包就那么仰着下巴走进来。 阮眠笑,问她怎么来吃个火锅还要化妆。 窦佳丽轻轻哼一声,和她耳语:“你不懂,老娘在的场合必须要艳压群芳。”这么说着又看阮眠的侧颜发了两秒呆,抱怨:“但你不怎么化妆也贼好看啊艹,这样显得我很用力过猛诶。” 阮眠捂嘴笑:“怎么可能。” 刚说完这句话服务生过来叫人,周枉从等位的椅子站起来,他插着兜和林一白在前面走,阮眠和窦佳丽在后面跟,一行人从一楼小桌只见穿行而过的时候,整个火锅店都安静了一半。 没走两步周枉往后偏了下头,摘下帽子伸手就扣在阮眠头上:“戴好。” 男生的帽子本来就比女生的要大些,幸好周枉等她伸出手才松开帽子,不然阮眠险些就要被拦住视线。 前者一转回去窦佳丽就揶揄她:“还说怎么可能,刚旁边那桌有人说想要你微信,周枉这不就把帽子扣过来了?” 阮眠没来得及接话,只听窦佳丽感叹:“啧,狐狸精啊狐狸精,以后周枉不得想尽办法把你藏起来不让其他人惦记?” 阮眠噗一声笑出来,脱口而出:“他不会的。” 她下意识的反应,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窦佳丽却像是被这句话点醒似的:“你说的对啊,他可是周枉。” 他可是周枉。 大大方方向全世界宣示主权才是周枉会做的事,怎么会藏着掖着? “不过你俩现在是什么情况啊?”窦佳丽话匣子被彻底打开,“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周枉亲过你没?” …… ? 阮眠被这一问问懵了,脑子却比开口快,一下子想起之前某次周枉请她喝梅子酒,傍晚风吹地皮肤都泛凉,他说想亲她。 阮眠耳尖一下子窜红,脸颊也跟着像火烧。 窦佳丽乐起来:“亲过啊?你俩真亲过?还得是周枉这么带劲啊……” “窦佳丽。” 她话里的主角这会儿听到了她的八卦声,一句话叫停了整个让人脸红心跳的场面。周枉把阮眠往身后揽,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在阮眠旁边,拿了菜单问一句:“川味锅底?都能吃辣吧。” “能。” “必须能。” 场子一下子从安静又跳到热闹,不过换了个话题。林一白和窦佳丽都是爱张罗的,这会儿菜还没上全就开始张罗下一场聚会。 “要不明天我们去野餐怎么样?” 林一白的提议。 周枉把刚下锅的牛rou夹到阮眠碗里:“清明前去野餐?” 窦佳丽捧腹大笑:“还得是你啊林一白,上赶着去给孤魂野鬼送吃的呢?” “我看不如去唱歌打台球,宝丽宫我请客怎么样?” 周枉偏头问阮眠:“想去吗?” 阮眠对上窦佳丽期盼的眼神,还是摇了摇头:“明天段小敏生日,我去不了了。” 窦佳丽哀叹:“你去不了那我也觉得没意思了。” 被阮眠一说林一白才想起这茬:“啊她今天也请我了,要不咱们四个一块去吧?” 窦佳丽点头:“可以,反正我也闲的没事。” “小绵羊你是不是还得给你同桌买礼物?” “嗯,打算明天去看看。” “小绵羊都去了,那周枉你也得去吧?” “生日我就不去了。” 林一白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陪小绵羊挑个礼物然后不去一起过生日了?你要去干嘛?” “我回趟家。” 说完又看阮眠:“结束你告诉我,去接你。” “好。” 窦佳丽皱眉:“你还回家?林一白不是说你最近都住他爸宿舍了吗?现在这样挺好的啊,不然回去万一你爸又……” 周枉没接话,话题僵下来。 阮眠一句没多说,心里却想起当时过完年陪他回家里拿书,周枉边嘲周知凡边往他笔记本里夹现金的样子。 周知凡之于周枉,阮眠之于阮芳梅,是苦难亦是柔软,其中多少渴望和寄托又有多少失望和眼泪。 他们不知道,阮眠知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