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阮眠回到病房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没开灯的病房略显昏暗,外头刮着风簌簌打着窗户,她正要按下开关,突然看见病床上的人睡着了。 刚才还拉着阮眠手说不困想听她说话的人,这会儿已经阖上眼皮睡熟了,呼吸均匀而绵长。 阮眠轻手轻脚在病床前坐下,撑着脑袋观察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周枉在自己面前睡着过,睫毛垂着,映的眼下乌青更明显,他平时一副天塌下来也能扛的样子,这会儿竟然也这么安静、被冷白的气色衬的有些脆弱。 病房里只有呼呼风声,廊道里经过的护士也只有机械的金属推车发出声响,阮眠脑海里是球场上单手插着兜朝她走过来的周枉,是面前堆着一大摞书说最不怕辛苦的周枉,好像没什么事是他不能解决的。 原来这样的周枉也会累啊。 他睡着了也微微皱着眉,像是带着什么担忧入睡。放在被子外边的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擦伤,青紫色,阮眠忍不住伸手碰一下,身上这么多伤,也从没听他哪一次受伤喊过疼。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动静,吓得阮眠一下把手缩回去,林一白领着头喊周枉名字,她还没来得及让这帮人小点声,周枉已经醒了。 几个人走出了浩浩荡荡几十人的气势,小弟进来了,后头还跟着大哥,林学富步履比起几个年轻人显然稳重很多,阮眠问了声老师好。 林学富说“蒋同学也担心阿枉就跟着来了”的话的同时,阮眠的脸随着看到病房门口的蒋焕阳马上拉下来。 她站起来,疾步走到门口压下声质问:“你来干什么?” 蒋焕阳对上她的眼神,大概是被里面的煞气晃住,一顿:“我……” “你没资格打着关心周枉的旗号来这。” 这话说的重。 蒋焕阳第一时间怕老师听见,然而忙着关心周枉的林学富这会儿正拿着水果刀准备削苹果,一堆人吵吵嚷嚷的。只有鱼头注意到这,看了一眼也当没看见似的,视线移开了。 蒋焕阳眉头皱起,露出有些委屈的神色。 阮眠看了心里更烦,又想起之前在考场这人说三道四的模样,冷冷开口:“你回学校上晚自习吧。” 蒋焕阳开口解释:“我是来看周枉的,听说他……” “不用。” “我是真的担心……” “我不准。”阮眠打断他,一字一句的,“我不准你进这间病房。” “阮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上次……” “同学,要回学校是吧?我送你出去。” 鱼头声音淡淡的,打破了两人僵持不下的对话,而蒋焕阳看他不像学校里的学生,眼神有些疑惑:“你是?我只是来探望学长病情的。” “就是周枉的意思。” 鱼头侧了下身,把蒋焕阳的视线空出来,阮眠也随之看过去,周枉挑了下眉,视线没什么感情,仍旧很帅。 阮眠却突然有些想笑,真不知道怎么从几个面对着他说话聊天的人之间找到这个刁钻的缝隙的。 然而蒋焕阳从这个挑眉里解读出了多重意思,那么随意又轻蔑,像是在默认鱼头的话,更像是在看称不上对手的手下败将。 蒋焕阳捏紧了拳头,紧紧盯着他,在宣战。 下一秒周枉的视线却移开了,不知道在和林一白说什么,还在轻描淡写的笑。 蒋焕阳感觉内心燃起的无名火快要熊熊而出,但鱼头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很“温柔”地请他离开。 后头周枉叫阮眠的名字,让她过去吃点东西,鱼头特地让饭店厨子单做的小份菜,味道清淡、够新鲜,一小盒一小盒放在病床桌上。 周枉给她递筷子,阮眠小声问他:“刚才你怎么注意到的?” “你从我旁边走开时就开始注意了。” “……” 阮眠心跳突然有些加速,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我就是不想让他进病房。” 周枉反应了下,点头:“的确,都sao扰到医院了,等我回学校给他做个思想教育。” “不是这个。” “嗯?” “……”阮眠顿了顿,小声开口,“他在背后说你坏话,我讨厌他。” 听到这句话,周枉眉骨不自觉往上扬了扬,眸子染了星点笑意,继而带的嘴角也扬起来,清风霁月的,连眼下的乌青都少了几分。 “哟,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笑成这样,我们阮眠同学耳朵都红了。” 林一白这句调侃出现地真是时候,一下子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吸引地林学富刻意咳了咳嗓子,示意两人注意分寸。 阮眠猛地低头开始吃饭,这会儿就周枉和她两人还没吃过晚饭,她吃的很安静,听林学富和周枉一问一答的。 “情况我都听林一白说了,又是因为你爸!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糊涂,得害你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你和他说过这些事吗?” 林学富说的愤慨,周枉倒是面不改色的:“不说他也知道。” “我看他迟早要后悔的!” 周枉笑了下,没说什么。 “我已经给你爸打电话了,他一会儿就过来,我要让他好好看看你都被他害成什么样了!” 周枉一顿,问道:“电话打通了?” “你这几天一直没联系上你爸?” “嗯,他一般没钱了才联系我。” “……” 林学富沉默下来,原本还在聊天的窦佳丽和林一白也没了声,半晌林学富深深叹了口气,在少年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阿枉,几岁就专心做几岁的事情,你现在的目标是考个大学。”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谁也拯救不了谁。” 窗外又刮起一阵风,阮眠这时候抬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见周枉握着筷子的手,轻轻颤了颤。 …… 这是阮眠第二次见周知凡,仍旧是那副旧的细框架眼镜,穿着很多年前流行的驼色针织衫内搭浅色衬衫,因为这副长相加上儒雅的气质,即便是无精打采的浑浊眼神也不影响路人以为他是哪个学校的艺术类老师。 他到的时候周枉正在挂点滴,林学富准备带着阮眠和林一白回学校了,其他两人也跟着一起来开,病房里最后只剩下父子两人。 周知凡先开的口:“你林叔叔说你这次伤的很重,我、我来看看。” “不重,没什么致命伤。” 对面的男人看着他,无措地搓了搓手掌,像是想坐下,犹豫了几秒最终又作罢,尴尬地站在原地。 周枉也看着他,没开口让他坐。 两人相看两不厌似的这么对看了好一阵,周知凡又开口:“爸给你带了汤,一会儿趁热喝。” 这才发现周知凡手里还拎了个保温壶。 周枉一动没动,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掉着,他眨了下眼,让周知凡放在床头柜上。 男人小心翼翼把保温壶放下,抬头看见周枉的正在打的这一瓶针水快要滴完了:“针水要没了,爸去叫护士。” 保温壶安安静静立在桌上,周枉侧头看着它发呆。 离婚之后周知凡就再也没好好下过一次厨,这是这几年来他第一次主动给自己煲汤。 “爸。” 是在周知凡快要走到病房门口时开口的。 男人回头:“怎么了?” 周枉声音还带着沙哑:“能不能别赌了。” “……” “我还想考大学。” 男人身形一顿,原本微驼的背这会儿更加明显。 周枉没看病房门口,视线还停在保温壶上,顿了半晌没听到答案,然后他又问:“你还有生活费吗?” “……没了。”周知凡低着头,“最后一点买了鸡汤。” 原来不是他煲的,是买的。 也是,从林叔打电话到现在顶多也才一个小时功夫,哪有这么快的鸡汤。 周枉收回视线,声音已经恢复如常:“旁边外套口袋里有现金,你拿吧。” “……诶。” 耳边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周枉始终垂着眸子,没再看自己的父亲一眼。 然后这点动静很快又结束,病房随着匆匆离开的脚步声逐渐模糊而恢复了安静。 直到手背传来一阵刺痛,周枉偏头发现针管里血液回流,一段血红色,输液瓶早就空了。 他把针管上的逆止阀关掉,又抬手按了床边的呼叫铃。护士来的很快,是个很有经验的阿姨,边快速拔针重新找静脉,边皱眉说针水没了怎么不及时叫护士换下一瓶。 周枉没说话,护士自己说了几句估计也觉得自找没趣,没再叮嘱。 病房里很快又安静下来,新换的输液瓶一滴滴往下快速滴落,被注射针水的左手手背很凉,廊道里来来去去的护士和医生推着装满药水的车,这里是他一个人呆过很多个夜晚的医院。 周枉突然想起刚才林学富那句话来—— “我看他迟早要后悔的!” 他怎么会后悔。 周知凡只会恨自己当时怎么不再有钱一点儿这样才能留住心爱的人。 他居然还真的以为他会在拿到钱出门的时候,记得自己说过要让护士换下针水,真是好笑死了。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看,实在抱歉让大家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