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

    殷实将黄金留不留的问题留给了岳如川。岳如川听罢微一沉吟，道：“我看此事也容易。”殷实道：“何以见得？”岳如川道：“见了我们总镖头，一切都有分晓。”殷实淡淡一笑，道：“岳总镖头不是不在此处么？”岳如川道：“只要你跟着我们，迟早会见到他的。”话音甫落，便听岳龙城道：“叔叔，难道你听不出他在信口雌黄么，他不过想要咱们的黄金，还会编出这么幼稚的一个故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殷实苦涩的笑了笑，道：“岳少侠，你为何如此说，你以为我是来劫镖的？”岳龙城撇撇嘴，甚是不屑，道：“若非如此，还能是什么？！”

    岳如川却有不同的想法，他知道大哥金麒麟岳如山年轻时的确有过不少仇家，像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只要见到大哥，一切都会明了。若真是如此，这殷实便是他的侄儿，他这当叔叔的总不能说些别的。想到这里便道：“殷贤侄，我很快便会飞鸽传书给大哥，央他前来姑苏，因为有人邀请他去姑苏的太白居有事商量。我想最多不出五日，大哥便会前来，到那时你便可以寻根问祖了，一切都会有个满意的解释。你若是将这批黄金留下，耽误了行程，对麒麟镖局的声望也是有损的。而你们父子相认后，麒麟镖局也是你的家。你……贤侄觉得如何？”

    岳如川轻轻巧巧便将这副担子撂给了大哥岳如山，而这副担子本就应该是他大哥金麒麟的。殷实微一沉吟，点点头道：“如此小侄但听叔叔吩咐。”

    岳龙城哼了一声，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想好你个殷实，倒真会打蛇随棍上，家父还未来，你自己倒先承认了。江湖人谁不想跟麒麟镖局攀点关系，背靠大树好乘凉，我倒看看家父一到你又会怎样。心念及此，也未开言，但眼神甚是轻蔑，对这个即将会成为他大哥的人殊无半点好感。

    不多时，殷实遣散了他那帮朋友，将镖货自是还给了麒麟镖局，随后从手下手里牵过一匹马，紧随镖队而去。走出一段路，岳如川问需不需要去青龙山庄跟殷玉娘道个别，殷实摇头说不用，担心母亲阻拦。岳如川正也不便前去，去了能说什么呢？于是，这一队人途径青龙山庄却也没有进去。再走一段路，便到了老鼠岭下。既然毒蛇是为了劫镖，那么她所说的那个故事便只是一个故事了，根本就没有县太爷被山贼杀害这回事。这老鼠岭上的山贼便是老鼠，早在几日前，老鼠便已死去。不过，经过老鼠岭时，岳龙城还是禁不住抬头望了望那青草绿树的山顶，心里默道：“不知毒蛇jiejie此刻人在哪里，她会记得我吗？”想到这些，不觉眉峰紧蹙。

    夜间他们便住宿打尖，日里走镖赶路，脚程也不慢，短短两日工夫，他们便到了姑苏地界。一路上岳如川时不时地跟殷实聊上几句，询问一下这二十年来殷玉娘的一些事情，殷实照实说了，岳如川心下感慨万千，既同情殷玉娘的遭遇，也敬佩殷玉娘的痴情，只是平白多出一个嫂子，如今的嫂子该会怎样？谁又会是二嫂？想到这些，岳如川自觉难以再说什么，渐渐的无话可说。岳龙城根本就不理会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不知为何他心里就是不愿承认，也许跟他比武落败也不无关系。殷实几次想跟他说话，他都转过头去，殷实讨了个老大没趣，也就悻悻地赶路，两人默默无语，气氛很是尴尬。

    这日下午，镖队途径一座山神庙，偏巧此时飘起了零星小雨。空气潮湿，天空阴郁郁的，看上去这场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虽是小雨，但也很快便能打湿衣襟。岳如川道：“交货的时日尚早，赶路也不急在一时，咱们去前面的山神庙避避雨吧，说不得今夜就在此处留宿，明日再行赶路。”众人自是无异议。

    那山神庙前杂草丛生，庙门上的红漆剥落了不少，几乎看不出山神庙那三个字。推开庙门，一股腐木的气息扑鼻而来，檐下结满蛛网，大殿供桌上落了一层尘土，烛台歪倒，几只老鼠仓惶溜过。显然这里已很久没人来过，是个香火早断的山神庙，破败不堪，屋顶碎了几片瓦，那无边的丝雨便撒了进来。

    岳如川走进大殿匆匆看了一眼，便道：“没人打搅更好，大家收拾一下吧。”话落，众镖师和脚夫便动手打扫起来，那十几口黑漆箱子早已推进了大殿中。

    收拾妥当，大殿中燃起了篝火，火架上炙烤着打来的野味，也许就是随行带的买来的鸡鸭之类。细雨已经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看不见日头，不过已是申时，也便是残阳如血的时刻。岳如川往大殿正中一堆稻草上一坐，长吁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微一瞥目，便是脸色一变。

    几人被他目光所慑，一齐转头看去，只见院墙上不知何时已立上了一排黑衣汉子，足有三、四十人之多，个个腰挎长刀，面目阴沉。这山神庙中除了那十几个脚夫之外，其余的都是武林中的好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些镖师也非泛泛之辈，尤其岳如川更是武星阶的高手，但众人对这些黑衣人是何时到来的却是一无所知，不禁俱是心中一凛。

    呛啷一阵响，众镖师已亮出了兵刃，森寒生光。岳如川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话音甫落，众人但觉眼前人影一闪，院中已多了一名白袍汉子。此人好快的身法，好灵便的轻身功夫，有这好功夫的人，武功便决计坏不到哪里去。看上去此人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生得面白无须，拿着一把这扇，施施然踱上前来。岳龙城当即起身，喝道：“站住！”

    这白袍汉子细细打量了一番，一挥折扇，微笑道：“想来这位便是岳龙城少镖主吧，幸会了。”岳龙城哼了一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此意欲何为？”

    这白袍汉子淡然道：“区区狄郁，来此嘛……”刚说出这几个字，便听坐在大殿中的岳如川道：“你跟先天门的掌门封力如何称呼？”

    那白袍汉子眉毛微扬，道：“想不到在下一介无名小卒，岳大侠竟然听说过在下。不瞒岳大侠，封掌门便是在下的先师。”岳如川“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你便是如今的先天门掌门了？”

    狄郁道：“正是。”岳如川呵呵一笑：“说来我与封掌门还有些交情，封掌门的不幸谢世，我也有些耳闻，大感惋惜。不知狄掌门所为何事而来？”

    狄郁拱手一礼，道：“回前辈的话，不是在下要来，只是星月堡的人要来，在下只是个跟脚的。”岳如川双目一紧，道：“如此说，你已经加入了星月堡？”

    狄郁道：“不是加入，只是星月堡主跟在下有些交情，他约我前来，在下总不能不给朋友面子吧。”岳如川失声道：“什么，星月堡主也来了？”

    狄郁淡然道：“是的。”此话一出，众人俱是心头大震。

    这星月堡可说是当今武林中威名最盛实力最强的一个组织，一个黑道组织，内中高手如云，星月堡主更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武林奇葩。江湖之中，无人知道他来自何门何派，更无人知道他的师承来历，但他的武功之高，在当世已是屈指可数。江湖传闻，此人是自学成才，也有人说此人得过上古的武学秘笈，武功深不可测，但究竟有多高，却无人知晓。因为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跟他对敌之人早已死去，无人知道他的真实武功，但人人都知星月堡的大名，更知道星月堡的恶迹，凡是他看上的东西，就绝不会落入旁人之手。

    其实，星月堡的所作所为早已激起了江湖公愤，但一来星月堡高手众多，若非江湖联手，还真是极难对付；二来，无人知晓星月堡的总坛所在，也就无法联手御敌。不过，纵然知晓又能怎样，关键谁来牵这个头，谁来登高一呼？江湖中有这实力声望的也就数江南霹雳堂了，但霹雳堂向来醉心暗器研究，似乎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何况，霹雳堂的声名也不是很佳，虽说与星月堡并非一丘之貉，但也算不得名门正派。

    岳如川闻听狄郁之言，一颗心突突直跳。星月堡主竟然亲临，若是奔着这批黄金来的，他们这趟镖货也就算是丢了，因为星月堡主很少有入宝山而空手归的习惯，此地更无人是他的敌手。他心下一片惨然，但面上神色如恒，明知灾难已然临头，但还是固执地问上一问，他道：“不知星月堡主前来有何贵干？”

    狄郁微微一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大喇喇地踱上两步，轻挥折扇，神情傲慢且轻佻，慢言慢语吊儿郎当地道：“岳大侠，你应该是知道的，何必明知故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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