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0 卖饺老头
小虫子惨叫一声,便晕过去了。 他晕得很没有形象,直接扑倒了开门的小女娃。孩子的哭嚎声惊动了门内的父亲,那一脸谨小慎微的男人小跑着出来,扶起了昏厥的小虫子,抱歉地对着对门的老头儿笑了笑,又喊了一声妞妞,让孩子跟上,随后便抱着小虫子往楼里面走去。 过了一会儿,红着眼睛的小女娃抽抽搭搭地探出门来,踮脚挂起一副写着“今日歇业”的木牌,害怕地看了一眼对门的老头儿,挪了挪步子,赶紧小跑着躲进了门里,用力关上门,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老头儿锅里的煎饺子炸得滋滋响,一股糊味儿散发出来,他不为所动,依旧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耷拉着眼皮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对门的动静。 对门没有动静。 老头儿终于忍耐不住了,敲了敲烟杠子,起身收了已经糊了一锅的饺子,脸上没有任何惋惜的表情。 街上的行人们说说笑笑,不约而同地散开消失,热闹的长街不一会儿,就变得安静。 “收摊咯——”他喊了一声,声音苍老而悠长,铛铛敲着铁锅,发出一阵有节奏的声响。 与此同时,绸缎布庄四周的屋檐上,黑压压地冒出几道人影,每一道人影就好似低掠过屋檐的雨燕般无声迅捷,低伏着身子,飞快地潜伏到位。 “收摊咯——”老头儿喊了第二声,手上的锅铲敲击得更为有力。他似乎根本看不见对面屋檐上的动静,又抬手抽搭了一下水烟袋子,闭着眼享受地呼出一圈白烟。 那屋檐上安静潜伏着的黑影似乎受到了同一道指令,飞跃而下,径直潜入了绸缎庄的院子中。 没有打斗的声音,没有呼喊。老头儿收拾着锅铲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促起,他忽然担心起这次行动的参与人员了。 绸缎庄的门又悄无声息地开了。 从门内出来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娃,天真可爱。她小心翼翼地吃着手里的糖葫芦,笑眯眯地冲着老头儿一礼,乖巧说道:“爷爷,爹爹请你入门一叙。” 老头儿看了一眼手里糊了的饺子。 他在这绸缎庄的对门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煎了大半辈子的饺子,既坑骗过外地来的游客,又卖过不新鲜的食材,还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暴躁脾气,鲜少有人能够冲着他做的一碗饺子来捧捧场。 只有对面绸缎庄的伙计心善,时不时过来买上两碗面汤,算是接济下这晚年不济的老人家。 于是老头儿便在这儿安了家,就像魏京大街小巷,所有的晚年不顺的老头儿一样,用着警惕而疏离的目光打量着绸缎庄前来往的人群。 这份生意不是他真正的职业。 他之所以在这儿卖饺子,只是因为对面有一家绸缎庄,而绸缎庄的主人,是某位皇亲国戚。 行动失败了。 老头儿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可以让卫家的暗卫翻入院子,却再也没了声息的理由。 也许时候到了。 他微微一笑,放下了大家认为他这辈子都视若珍宝的锅铲,随意一丢,也不管炉火熄灭否,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举起水烟杠子,又闭眼陶醉地吸了一口。 他已经做好准备,与自己的同僚一起死在这里了。 可是这小孩儿是多么地人畜无害,乖巧地上前来想要扶着他一手,被老头儿无理地甩开。 妞妞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差点儿又哭了出来,只是她想起了爹爹交代的话,又强忍住了泪水,噘着嘴,在前边带着路,替老人家开了绸缎庄的大门。 门只是半开,门内依旧阴暗。 老头儿一跨进门,便闻到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道,混杂着腐臭的气息,直觉让人会联想起不好的记忆来。 屋里有死人。 老者的面色不变,随着妞妞往前走着。明明屋里阴暗无比,这小女娃却好像夜能视物一样,带着他走走绕绕,跨过倾倒碎裂的桌椅,踩过散落一地的算珠,拂走垂挂在半空中的绸布,甚至还摸过了一小段向下倾斜的地道,走到了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 老人一直不变的神色终于变了,只有他知道,这地方是卫家的线人们交头的暗桩,其外的掩饰做得极为隐秘,若非内部人员泄密,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这个地方。 他抬起眼皮子,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昏暗的光线之下,四周倒伏着七八个人,不知死活,看那服饰,都是与老头儿相熟的同僚,都是店里的伙计和打杂的,角落里还有些看不清的人倒着,大概是先前潜入失败的暗卫们。 老头儿的目光在被五花大绑的小虫子身上停留了一下,又往地窖中心看去,只见零散光线集中的地方,摆着一张上好的梨木太师椅,椅子是空的,前面跪着一个男子,应该是那小女娃的父亲,此时低头弓背,不敢看那空着的椅子一眼,看样子很是恭敬。
他在跪拜谁? 老者皱眉,还没细细思考在场的还有谁值得这神秘莫测的男人跪拜,只见站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娃嘻嘻一笑,舔着手里的糖果儿,大摇大摆地越过老头儿和跪着的男人,一屁股坐上了中央的太师椅。 妞妞坐在太师椅上,整个人显得娇小玲珑,抱起一脚踩在椅子上,斜斜一靠椅子,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扬起手中的糖葫芦,满眼欢喜地盯着那红糖的光泽。 跪伏于太师椅前的男人颤抖得更加厉害,显然极为害怕坐在椅子上的妞妞,看到这一幕的老者,不由得愣住了。 “爷爷,你说,人死了,会不会复活呢?”妞妞翻转手腕,将咬过一口的糖葫芦翻了个方向,看着另一面如初的红糖衣,笑眯眯地说道,“你不信的,是吧?” “人死了,怎么可能复活呢。”老者深深呼出一口气,面容显得更为苍老。 妞妞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极为诡谲的笑容,似乎一切都成竹在胸,她哼着歌儿,一口一口将手中的糖葫芦统统吃下,将手中沾着红糖的竹签随意一丢,手便往后一伸。 从太师椅之后的阴影处,伸出了一双惨白的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只糖葫芦,那双手像是死人的手一般苍白,连同他的主人也缓缓从黑暗中浮现出来,那是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形容枯槁,眉眼下垂,好像没睡醒一般。 只是那黑紫的脸色,怎么看都令人觉得不正常,随着轻微的一声咕噜声,一只雪白的蛹虫从这人发黑腐烂的脸颊中钻了出来,高高扬起脑袋,黑不溜秋的小眼睛似乎在盯着老头儿的方向。 那老者看见了递上糖葫芦的人的面容之后,紧紧抿住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下意识便要逃离开这个地方。 那是绸缎布庄的老板。 布庄老板早已死去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