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怪我过分着迷
穆小柔要去的地方是一个遥远而偏僻的小镇。事实上,小镇依然遥远,却不是记忆中的偏僻与贫困,而是显示出一派成长中的繁华与喧嚣,假以时日,这里会慢慢发展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城市,然后成长为大都市,成为城市化的最终产物。 小镇没有遥远到要乘飞机,但他们坐了将近八个小时的大巴到达城镇时已是黄昏,彼时夕阳无限好。 他们在城里转悠了一阵子,走进了一间据说有四星的大酒店。训练有素的前台小姐很有礼貌,穆小柔与江城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意,于是决定在此住下。 他们的行李不多,全部提在江城的手上,穆小柔身上只背着个小巧的书包。前台小姐瞟了一眼江城手上的行李,问:“请问是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穆小柔小小地尴尬了一把,江城已经开口说:“两间。” 她刚整理好行李,就听到了“突突”的敲门声,不徐不疾,只敲了三下便沉寂了下去。是江城。 酒店与一所中学毗邻,这个时间点,华灯初上,从阳台上往下望,大街上不少穿着天蓝色校服的学生往来穿梭,三三两两,有的推着自行车,有的坐在家长的摩托车后座上,更多的是一边步行着一边嬉闹着。穆小柔看得出了神,问身边的江城:“你的学生时代有没有做过疯狂的事?” “没,我一向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穆小柔撇了撇嘴,她学生时代就没有做过循规蹈矩的事。 “你真无趣。”她嫌弃道。 “所以上天才把你送到了我身边。”他满含深意地瞥她一眼。 她掂量了一下,这句话应该是赞美的成分居多,于是她不计较了,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腹外斜肌,好奇道:“江城,我可以问你个特别俗气的问题吗?” “嗯。”他从身后环抱着她,俯视着五层楼以下公路上的车水马龙,懒懒地应到。 他答应得既爽快又敷衍,她突然扭捏起来,期期艾艾地开口:“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他在她眼中是那样的优秀,是那样的高高在上,独一无二,是那样的遥不可及,这样的他,怎么会站在她身边,耐心有加地纵容着她的鲁莽任性,柔声软语地抚慰着她的惶恐不安?他是如何从迢遥的天际降临到人间,神赐般降临到她的身旁?有时候想起来,她仍然觉得这仅仅是一场甜蜜醉人的梦,他不是真的,他只是一场梦。 他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半晌才回答她:“我也不知道,突然有一天,你就在我心里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如此这般后知后觉。他不是一个体贴的人,更谈不上温柔,一开始他对她格外的体贴不过是为了试探,他想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然后,然后演着演着,他渐渐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是真心,什么时候是假意,总之,他已经入戏太深,习惯了对她温柔,习惯了对她笑,生怕严肃紧绷的脸孔会把她吓退,生怕疾言厉色的态度会把她推远,于是他只能在她面前始终扮演着这个温柔的角色。 该死的是,他很享受这个角色给他带来的满足感。 她在他的眼中很特别,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与千千万万的旁人不一样的。他想,也许正是因为她在他心中本来就不同的,所以他才会觉得她处处与众不同。因为,讨厌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成为借口,而喜欢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成为理由。 他眷恋她给他一成不变的生活所带来的新奇与惊喜,但这种新鲜的体验并非是不可或缺的,在她出现以前,他一样生活得很好,所以在江斯谣的推波助澜下,他有想过放弃她。 不过是一个习惯罢了,他想,戒掉一个习惯对他而言没有太大的难度,他决定放弃她,戒掉她,戒掉那些短暂的,注定不属于他的欢愉与期待。 如果不是得知她旧病复发入院住疗,此刻的他,不会站在这里,不会站在她的身后,拥抱着她娇小柔软的身体,感受着她炙烫的体温,感到前所未有的详和与安宁。 他的心太痛了。他可以放弃她,可以洒脱地放手任她走,但他没有办法对她的苦难无动于衷。他终于发现,她痛,他比她更痛。第一次,他对一个有妻子有孩子的家庭产生了憧憬,第一次,他有了把一个女人纳入他对未来的规划的冲动,第一次,他把爱情这个滥俗的名词与自己联系起来。 对穆小柔,他难的只是选择。自从作出了选择,他就没有打算放开她的手。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对她那种微妙而错综复杂情感,他想,那大约是爱吧。 “要让你这种人说出一句动听的甜言蜜语真是任重而道远。”她感叹了一句,“不过,如果我不说你肯定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记住你了,谁让你当时笑得那么好看呢。” 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见他,惊鸿一瞥,念念不忘。但是,第一眼见他,她不知道她爱他,更不知道,她会爱上他。 第一次见他?去年冬天?当时他有对她笑吗?犹记得那天他偶遇她,震惊不已,心情沉重,他居然对她笑了,还笑得很好看?他不大记得了,也许是有的吧。 “我们出去走走吧。”她建议。 酒店大堂上正在举行婚礼,大堂入口处摆放在一个巨大的拱门,拱门的一左一右各一摆放着一幅巨大的婚纱照,自入口两侧则是色彩缤纷的气球与鲜花,两对新人各自迎接着自己的宾客,喜气洋洋,好不热闹,经过时穆小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穆小柔对这里并不熟悉,只是拉着江城往人多的方向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条拥挤狭窄的小吃街。小吃街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各种油烟交织,在橘黄色街灯的映照下有几分朦胧缭绕,那些个精彩纷呈的味道与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以及讨价还价的声浪就更不用提了,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江城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她只装作一傻二愣地不知道,恶作剧地拽着他往小巷深处走。他试着扯她一把,因为不太舍得,手上没怎么用力,自然没能成功把她扯回来,只得百般不情愿地跟着她的人群中挣扎着前进。 今天江城没有穿西装,但那一身行头摆在这儿,加上长相又出众,颇有鹤立鸡群的意味,因而他一出现就引来了不少目光,有好奇的,有探究的,有羡慕的,也有不屑的。这些目光倒不会让他不自在,他的不舒适来源于太过嘈杂的人群,他习惯了清静,很少会这样置身人海中。 小吃街上也不全是吃的,还有卖各种玲珑小巧的饰品玩具的。穆小柔的兴致很高昂,见到什么都要摸上一摸玩上一把才肯罢休,但是没见她怎么买。对于吃的也是,她觉得哪样新奇了,便赖在那儿怎么也不肯走,非要抓上老板问东问西的折腾上好一阵子,执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连人家的“祖传秘方”都要旁敲侧击,偏偏到了最后还什么都不买,她走得时候江城回望了好几次老板那黄了又绿绿了又黄的脸,大概是想把她清蒸了再回锅,回锅后再烧烤。 说实话,小吃街里头的空气混杂着各种食物的气味,实在不怎么开胃,而且到头来,她什么都没买,最后他们在一家相对安静的小餐馆里解决的晚餐。 “我不喜欢吃油烟味太重的东西,不过我很喜欢那种民以食为天的气氛啊,大家都是为了简单的吃和玩而去,多热闹多纯朴啊。”她如是解释到。 这个傻丫头,想来是担心他不悦呢。不适应是有一点,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的衣服是臭的呢,不过生气倒是不至于,好歹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会因这点儿鸡毛蒜皮大的事儿而责怪一个女子呢。 “其实说白了,你就是凑热闹。”想了想,又揶揄到,“如果大马路上冒出一只老鼠,你铁定就是围观群众中扛枪打头阵的积极分子。” 她呵呵地笑了笑。吃饭吃饭。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略带几分感叹,说:“说起来,你这种性格跟宋颜真是如出一辙,再也找不到比你们更像的了。” “好端端地提他做什么?”她是挺喜欢宋颜回,但此刻提起他,她总觉得心虚。 宋颜回现在,指不定都恨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