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都是套路
车子还在行进中。· 行进带起来的热风吹起她的发丝,数小时前刚刚洗过的秀发给混浊的空气中带来一股清香。男人看着尽在咫尺的白皙脸蛋,发了会儿呆,忽然说道:“你让我亲一口,我就回答你。” “……” 顾莲明明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还是觉得自己被呛到了。 “你不会以为这个世上尽是些不劳而获的好事儿吧。”男人用低哑的嗓音嘲讽道。 “哈哈……”顾莲干笑两声。 男人抬起略显呆滞的眼睛看着她,捕捉到了顾莲眼中闪过的厌恶,他不由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如被刮破了一般嘶哑难听:“只是亲一下你就这么厌恶……” 顾莲一愣。她斟酌着措辞,正想告诉他虽然他确实又脏又臭脸都看不清了声音更是难听至极,但是她厌恶的另有其事,就听他继续淡淡说了下去。 “你以后的日子还活不活了。” 那是不带什么恶意的、单纯的评价。 ——所以更加显得恐怖。 顾莲的背脊登时窜上一股凉意,那种凉意并不是很明显,如同南方的细细秋雨,丝一般的缥缈,却在不知不觉间将你浸了个透。 男人不再说话,和其他人一样,石头一样地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眼神是那样的空洞浑浊,不知在想着什么。 顾莲置身于烈阳之下,精神萎靡的人群中,看着卡车不断开往不认识的地方,心里还是残留着一点点紧张。这种紧张,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减反增。·日头越来越大,太阳晒得她喉咙干渴难耐。她舔了舔起皮的嘴唇,清了清嗓子,然而这起到了反效果。明明是很轻微的声音,却在沉甸甸的死寂中显得尤为明显。顾莲愈发觉得自己其实是在荒漠孤岛之中了。 她心里慌慌的,不由闭着眼睛轻轻哼起了歌。嗓子很痛,不敢用力,也不想打扰别人,所以她用了很小很小的声音哼的。 她一首接着一首的小声哼,温暖的、阳光的,摇滚的、激烈的,古老的、现代的,嘻哈的、忧伤的,难过的、嘲讽的。一首接着一首。然后就忍不住想,歌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能超越时代,跟随孤零零的顾莲降临到这个陌生的时空。 哼着哼着,紧张一点点缓解。她甚至觉得阳光不是那么刺眼了。心情好了许多,她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不知不觉,车上的“石头”们竟有大半斜着头、侧着脑袋,睨着她,而身边惯于冷嘲热讽的男人更是夸张,直愣愣地盯着她,似要穿出个洞来。 “怎……怎么了?”顾莲紧张地问道。 “那是什么?” “咦……?刚刚的歌吗?”顾莲眨眨眼睛,“……。” 男人没吭声。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顾莲脸上渐渐浮现笑容,慢慢道:“我再给你唱一遍,你告诉我情报怎么样?” 男人皱了皱眉头,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了头。· 顾莲盯着他。 片刻后,男人懊恼地转头,瞪着她,语气凶狠地说道:“一个问题一首。” 顾莲终于忍不住笑了。 *** 临近黄昏,车子才停下。大半天里,没有水、没有饭,甚至除了他们以外,没见到任何人出来监视过。车上有人想要上厕所了,全部就地解决。顾莲第一次看到有人毫不在乎别人眼神的脱下裤子的时候,精神受到了暴击,从那以后她再没有坐在地面上过。 ……脏、臭、乱,环境太恶劣了。 尽力忽略不停颤抖的腿,顾莲仰头望天数数转移注意力,觉得自己在军训。 脚步声渐近,有人把卡车后门拉了下来。顾莲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后门,然而有些人却似聋了一般一动不动,在门打开的一瞬间背后失去支撑,头朝后栽了下去。 咚! 嘶……顾莲看着都觉得疼,往后缩了缩肩膀。开门的人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站在两步外面,如同没看到地上的人一样。他们脑袋磕到沙土中,保持着摔下去的姿势,一动不动。而站在外面的人则对着卡车上的数十人冷冷道:“下来。” 一声令下,最左边的人开始动了,从卡车上跳了下去。第二个、第三个,为了防止脚上的绳子彼此牵扯,他们如蛇吃豆一样一颗一颗自觉地掉下车。 眼看着那男人也跳了下去,顾莲很想跟上去,然而她早就蹲的腿快抽成麻花了,怎么也动不了。由于无论是坐着的人、倒着的人还是站着的人都不说话,这种沉默化成了无形的压力,她心里发毛,边抽着气边锤着腿。 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只手。 跟车上的所有人都不同的,干净到指甲缝的一只手。 顾莲抬头,笑容满面的青年对视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低头,扶着底部把发麻的双脚慢慢挪到外面,双手一用力,身体滑下去,跌坐在了地面。 “我还以为你会拍开我的手呢。”青年收回手,负手弯腰望着她,笑眯眯地说道。 “刘梓镜不是你的真名,幻影基地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基地吧。”顾莲不理他的问题,吸了一口气,终于站了起来,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那个男人身边,给后面的人让位。
“刘梓镜是我的名字,幻影基地也确实是基地。”刘梓镜跟在她身边,煞有其事地说道。就算在这种时候,他依然笑容爽朗如同邻家大哥哥,叫人讨厌不起来,语气耐心,好像一个出色的魔术师在揭魔术的底,态度惬意、轻松而又大方,掰着指头数,“刘梓镜、张昊强、宋雨旦、李雷……这些都是我的真名。幻影基地也是基地,你见到的是我们的第十三号种子基地,装修的不错吧?那是我很喜欢的布景,房屋款式是我参照蒙古包制作的。啊,我真想让你看看我最喜欢的六号基地……” 他突然弯腰,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轻声笑道:“如果,你还有机会的话。” 她的肌肤触感意外的不错,刘梓镜手指尖留恋似得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正待再进一步,顾莲眼中闪过冰冷,垂眸遮盖神色,微微偏过头去。这个动作既让她离开了他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都很危险的掌控,又有一种透出服从意味的柔顺,并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分寸把握得刚刚好。刘梓镜先是惊讶,然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摇头站直身体,微笑着说出了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很好,我欣赏你的策略,我也期待你彻底驯服的那一刻。” 他转身时,脸上还带着丝丝掩不住的笑意,然而那本该看起来爽朗灿烂的笑容在摇摇欲坠的红黑色的黄昏下,多了一丝丝阴暗。 她的举动不止是为了躲过刘梓镜这一次的靠近,也是为了以后做伏笔。一个看似柔顺却又懂得如何正确地反抗的少女…… 即使知道这是她的策略,不可否认,身为一个男人,刘梓镜依然被她挑起了丝丝兴味,怎么也生不起气。 她做的很好。 ——然而,也正是因为她做得太好了,反而让他感到了冒犯。 掌控欲极强的青年无法诚实地为她试图cao控他的感觉的行为拍手称赞,甚至在临走的时候,明知道这很幼稚,依然忍不住做出笑容,宣告他看出了她的策略。 没关系,刘梓镜在心中说道,现实会替我好好打磨你的自作聪明的,愚蠢的女孩儿。到了那时候,你会跪服于我脚下,哭着求我救你、要你、抱你。 他要做的,只是坐在特等席上,微笑着看着她被现实击倒的样子就好。 刘梓镜光是想象一下彼时的情景,就觉得浑身发热,心中充满了征服的快意。 欢迎你,女孩儿,来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