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平衡崩坏
“阿瑞……” 火势忽然猛烈,迟疑的轻唤声从缝隙钻入,阿瑞身体僵了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人叫他…… 是谁……? 不是父亲……父亲从来没有用那样的语气唤过他…… 火焰燃烧着。 意识模糊的间隙,隐约想起一个人,她没有什么用,但是夜里有她的拥抱会睡得很香。 啊,还有那糟糕的厨艺…… 阿瑞垂着头,似是委屈般往下撇了撇唇。 他习惯了在她身边抱着卸下弹夹的枪睡觉。 可是在她身边越安心,在外面的时光越觉得可怕。 得到的怀抱、微笑与温柔的话语越多,越无法克制对待威胁时的反应。遇到针刺般的威胁就会颤抖,感觉到危险就像是条件反射般的清除。 世界分裂成了两半,他艰难地维持着平衡。 却在今晚,平衡崩溃了。 失控的感觉是如此危险而又快乐,阿瑞颤抖着,无法克制自己,毁灭、毁灭、将一切毁灭的愿望…… 她不喜欢他握着枪…… 她会不会失望了…… 失望了,就会不要他了吗…… 阿瑞的眼中朦胧,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既然如此……还不如由他来动手……她只要停留在喜欢他的那一刻就够了……不要变了,不要变了,不要再变了…… 枪指着来人的方向,小手牢牢按在扳机。 熟悉的身影被高温的空气扭曲。· 扣动扳机。 心跳空了一拍。无与伦比的幸福涌了上来,仿佛看到她中枪、倒下、再也不会离开了…… 阿瑞躺在地上,灿烂地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神却逐渐空洞。 再也不会关心他。 再也不会给他做饭。 再也不会有人给他念愚蠢的小王子的故事。 阿瑞悚然一惊,如同失足从高层坠落,他陡然惊慌失措起来,不,不,不要!! 而这剧烈的情绪似是惊涛骇浪,吞掉了他最后一点清醒。他再也受不住,昏倒了过去。 啧了声,火光中年轻男子大步走来。随手把阿瑞抱起来,说道:“真是会惹事的小鬼。” “他没事吧?” 不远处少女担忧的声音响起。 “死不了。”白恒远翻了翻白眼,走回她身边,语气又恼火又无奈。“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横冲直撞不管不顾的,还想甩开我们自己逞英雄……怎么阿瑞开了空枪你就吓得腿软了?” 顾莲脸一红,她刚刚真的以为她会死掉,那一瞬间,阿瑞黑葡萄似的眼中带着强烈到扼住她的呼吸的杀意,声音响起的时候,她已经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了。 真没用。 顾莲暗叹一声,眼前伸出一只手。顾莲讪讪接过,他用力一撑。扶着她站了起来。 “你们没事吧?” 柳柳从后面追过来。 木楼已经开始崩塌了,烟雾弥漫,尸体烧焦的味道涌来,让人作呕。· 白恒远摇头道:“没事。我们从二层跳出去吧,一层已经出不去了。” 自然没有异议,他们逐个跳下去,当顾莲在白恒远的扶持下跳出去的刹那,木楼轰的一声,伴随着如烟火般四溅的火花,噼里啪啦地倒了。 在人们的惊呼中,顾莲有些狼狈地掉在了地上,脚崴了,她咝咝抽着气,又被从后赶来的白恒远揽过肩膀,他轻喝一声:“别停,走!” 他半扶半抱,柳柳也领着昏过去的阿瑞往前逃去,轰塌的木楼沐浴火焰,有着难以想象的壮丽。 跑远了些,确认不会再被波及,三大一小这才停下,顾莲已经手脚发软,连连呛咳着,跪坐在地上,心里一阵阵发虚。 他们沉默着调整着呼吸,谁都知道刚刚他们经历了怎样的惊险,没有一个人想开口说话。 人们匆忙往来,有的绕过他们,有的从四个人中央穿过去。 他们静默着。 “你在想什么?” 白恒远低低的声音忽而响起。 顾莲呆了一会儿,才似是反应过来一般,转头看着白恒远,慢吞吞地说道:“我在想……我的人生经历真够精彩。” 白恒远噗嗤笑出声来,柳柳抬头瞪了她一眼,只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放什么狠话了,摸着阿瑞满是泪痕的脸和他手中即使昏迷也不放开的枪,有些恍神。 “你们在想什么?”顾莲抱着自己,把自己缩的小小的,头发发焦的味道伴随着烟火味,似在提醒着她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我在想,把阿瑞交给你,是不是我做错了?”柳柳轻声道。 顾莲眨眨眼,叹道:“一块黄金可真难赚。” 她还有力气玩笑!柳柳又想哭又想笑:“少胡说。”沉默了一会儿,她低低道,“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危险……我从来不知道阿瑞是……他会……” 说了半天,却说不下去了。 福利院的一切,其实柳柳并不了解。 她只是单纯地把那里当做一个家,一个未来的期望,一个条件简陋却人际关系温暖的大家族,人们安居乐业,幸福快乐。当她足够强大的时候,她可以在那里静静安歇。 她在肮脏的地方长久地待着,她见过太多金钱名利丑陋嘴脸,所以越发期待那里是一个干净而没有纷争与欲=望的地方,可这场火似乎在提醒着她,那里不是温暖的天堂,而是人总是有欲-望的,好的坏的,你的我的。
长长的睫毛垂下,美丽的少女昂起头,忍下眸中泪水。 或许,她从未了解过她的家人。 只是一厢情愿的,相信着想要相信的一切。 顾莲沉默地看着她,想要安慰,却又怕打扰了她。嘈杂的人群中,少女抱着昏睡中哭泣着的孩子,那画面既神圣又悲伤,她想,或许她现在并不需要她。 很快,玉人楼的人找到了柳柳,一大堆的事情要她处理善后,她看了看阿瑞,抬头的时候又是平常的笑容,美丽骄傲而又干脆凌厉。 她把阿瑞带走了。 顾莲看着她腰背挺直地背影,心里涌起敬意。 她总是会赠予她许多的感动、惊喜、以及勇气。 “能走吗?”白恒远问她。 顾莲试了试,点头笑道:“没问题。” 白恒远看了看她,忽而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顾莲犹豫了一下:“呃,我觉得我可以……” “上来。”白恒远平平静静地说道。 他的语气平静地不正常,顾莲咽下了话语,乖乖地趴了上去,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两个人离开了人群,从楼梯下了楼,在无数匆忙走过的人群中,慢慢走到了金色的电梯门前。直到这时,周围才稍稍安静下来。 “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顾莲看不到他的脸,诚实地答道:“我不知道。” “我在想,如果你刚刚就那么死了……”白恒远语气悠悠,以至于顾莲都有一种他在说着温暖的情话的错觉,“我该把你的尸体做成木乃伊,藏在冰窖里,还是该把你掏空,做成木偶,让你穿上最好看的裙子,给所有我认识的人看。” “……”顾莲打了个冷战。 这是玩笑吧?这是玩笑吧!!! 感觉到背上的女孩儿手臂一紧,白恒远低低地笑了起来,似是很开心,继续慢悠悠地笑道:“你如果死了,我纠结地那些事情全都成空,从这一方面来说,这倒是一桩好事。” 顾莲抖了抖,弱弱地说道:“我们……不要在我已经死了的假设下讨论了吧?” 这么一本正经,她会当真的啊!! 电梯开了,他背着她稳稳地走进去,按了楼层,同时含笑平静地道:“好,那我们来说一说活着的事情。” 他淡淡的,平静的,甚至堪称温和的,给了她一记闷雷。 “周恒昀,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