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他的报复
颜玉真的房间如同一间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手术室,收拾得干净整洁,处处可见金属和白瓷砖凌厉冰冷的反光。这里没有任何生活气息,果盘、书籍、堆放的衣物……通通都没有,宛如一间样板房。 一个人不可能不在生活中留下痕迹,那么这里如此干净的原因就很明显了——这里的主人对待自己的屋子,如同宾馆服务生打扫客房一般毫不留情。 房间里每一个角落仿佛都刻上了“这不是我的家”几个大字,从里到外都体现着颜医生独有的厌倦淡漠。 ——于是,他的动机就更加可疑。 顾莲紧紧盯着颜玉真,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竟然觉得很紧张。紧张什么呢?昨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被罗祭绑架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一定完蛋了,可那些加起来,竟都没有现在这样的害怕。 大概,这种心情,一半来自未知的恐惧,一半来自对失望的害怕。 颜玉真安静地看着她,迷茫地反问道:“白先生应该授权给你一张金卡了吧?这是十二层的规矩,难道你拿的不是金卡?” 顾莲应该松一口气。这是个合理的解释,她多想轻易地相信,可是…… “你什么时候称呼白恒远’白先生’了?”她轻轻地,如同怕惊扰什么般问道。 空气凝固了。 在顾莲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中,颜玉真淡漠如面具的表情碎裂开来。 从表情裂缝处。溢出来丝丝缕缕奇妙的笑意。眼前的男子唇瓣带着浓烈的笑意,眼角向下弯了弯——只是细节处的几个变化,竟让顾莲觉得眼前的人一下子陌生起来。 短暂地陷入混乱之后。她很快判断出事情的真相—— “你是谁?” 她冷冷地问道,后背紧紧贴着椅背,手指悄无声息地摸向了左轮手枪。冰凉的枪托上有着熟悉而复杂的玫瑰花纹,她同样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纹路,心里踏实了一些。 “你在说什么呢,我是颜玉真啊。”那个人——顾莲不愿意称呼他为“颜玉真”——歪着头,轻笑着说道。这是颜医生表达疑惑时惯有的动作。然而被他做出来,尽管脸是一样的,动作是一样的。却平添几分扭曲和讥诮。 很……熟悉。 顾莲倒抽一口气,压制住想尖叫的冲动,一个字一个字,如同老牛转磨一般沉重。咬牙挤出了他的名字:“顾、亦、笙!” 眼前的年前人笑了起来。啪的弹了下手指,眼中是颜玉真绝不会有的讽刺而鲜活的笑意:“bingo~” 洗手间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在空寂的大厅中,无端叫人烦躁。顾莲呆坐了一会儿,揉了揉脸,看向黄纸备忘录。她警惕地抬头,再三确认那人还在里面以后,将备忘录翻到最后一页——有牛皮包裹的底托显露出来。黑色的细腻纹路看起来异常沉稳。 她若有所思,伸手捏了捏。虽然微不可查,依然能感觉到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从形状来看,或许是硬纸板,或许是银联卡,但顾莲知道,那一定是一张专属于网管的房卡。 水声变小,旋即只剩模糊的水滴声。顾莲加快了速度,轻轻推开生锈的裁纸刀,对着边缘的位置轻轻一划——没打开,裁纸刀相对于这一层牛皮显得太过薄弱,它只留下极浅极浅的白道子。 顾莲并不气馁,手上耐心地磨着,眼睛机警地注意着洗手间的动态。 扑一声,裁纸刀终于突破了防线,底托发出了一声闷响。顾莲手疾地将卡片抽了出来,与此同时,洗手间的门终于徐徐开启。 “我很感动,你竟然能在颜玉真的脸上找到我,你果然是个念旧情的人。” 伴随着轻佻的话语,一张眼熟到顾莲想要忘记的清秀脸庞,裹挟着噩梦般的回忆,出现在眼前。 顾亦笙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同样削瘦的脸,然而比之颜玉真更加苍白。他的五官秀气到显得女气,高傲地挑起一边唇角,笑容讥诮,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他瘦如竹竿,但顾莲无法比较出他和颜玉真究竟谁更瘦一些,因为他换了衣服。颜医生很喜欢在干净整洁的衬衫外面套上一件件宽松的毛衣、披风,这让他在发呆的时候显得有些呆萌,让人忍不住伸手替他挽挽袖子——呃,当然,远征基地里恐怕不会有活人愿意这么做,至于死人…… 或许是乐意的吧,毕竟颜医生这么爱他们。 而顾亦笙则不同,他在被顾莲揭穿身份以后,就干脆利落地脱去了满满的颜氏风格的衣服,换上了松松垮垮地衬衫和阔脚裤,幽幽站在那里,愈发显得骨瘦伶仃。 顾莲不由讽刺道:“这是男友衬衫吗?” “你太过分了,昨天你才说我们是老本家的。”顾亦笙笑容满面,迈着长腿神态轻松地走了过来。她看着他,总觉得一个男人瘦成这个样子却拥有颜医生的身高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宛如常年不见天日的吸血鬼。而此时,这名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本家正用一种夸张如歌剧咏唱的悲伤语调,西施捧心道,“唉,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啊……” “我想再给你来一针。”顾莲真诚地说道。 顾亦笙笑容一顿,旋即微笑道:“我更喜欢你昨晚的样子,你的嘴唇很柔软。” 轮到顾莲脸色僵住了。 一比一,平手。 “你从什么时候变成颜医生的样子的?”顾莲放松地问道,如果只从表面上看,一定没有人能想象到她掩藏在衣服下面的手正紧紧贴合在扳机上,她需要用力克制自己。因为左轮手枪轻巧的设计使得它的扳机力实在太小,稍一使劲就会有子弹呼啸而出。 “在你遇上老鼠之前。”顾亦笙狡黠地笑了下。 “哦……他没事吧?” “你很担心他?”顾亦笙扬眉。 “毕竟相识一场嘛。”顾莲嘻嘻一笑,好像不甚在意地模样。眼神却透露出紧张。 顾亦笙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是个幸运的孩子。” 顾莲眨眨眼:“你还兼职神父吗?”语气带着嘲讽。 “你放心,他没事。”顾亦笙耸肩一笑,“他没那么好对付,我也没那么凶残。不要搞得好像我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一样。”他看了眼她的表情,“喂喂喂,别表现得这么不屑嘛。我说的是真的。” 啊,控制不住表情真是不好意思,顾莲拍了拍脸。让表情恢复正常。 “我催眠你,你打我一针,我们算不算扯平了?”顾亦笙拉开椅子,松松垮垮地坐下。神态轻松得好像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 扯……平?
扯平个鬼啊! 顾莲怒了:“我只是自卫反击而已啊。谁和你扯平了!” 顾莲只要一想到昨晚自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他cao纵,就觉得怒从中来。 顾亦笙想了想,恍然大悟,凑上前来指指唇角。 尽管距离足够远,她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这个动作泄露了她的紧张,她恼怒地眯起眼睛,没好气地道:“干嘛?” “既然你觉得被我亲了不划算,那你亲回来。我们就扯平了啊。”顾亦笙笑嘻嘻地说道。 “……”喉咙梗了梗,顾莲顺了口气。告诉自己你要冷静。 “不过……”顾亦笙半个身体探过来,一手称在桌面上,轻轻微笑,两人距离只剩一个椅位,阴影覆盖在她身上,秀气而略带神经质的笑容极有压迫力。就在顾莲悚然一惊,兔子一样缩起肩膀的时候,他迅速地伸手夺过了她膝上的备忘录,扬了扬眉毛,“你又对它做了什么?” 牛皮底座上,有着东一道西一道的划痕,显得破破烂烂。 顾莲一脸无辜地耸肩:“我以为里面会有什么。” 顾亦笙哼笑一声,打量了她一眼,倒也没再多说什么。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他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咕咚咕咚饮了下去,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个少年也是倒霉。” 顾莲肃然敛容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为什么问我。”顾亦笙不满地扁扁嘴。 “我仔细想了想,会阻止我去找阿昭的,好像只有你一个。”顾莲淡淡说道。 谁也看不出她心里油煎一般的难受。 ——阿昭是受她牵连的。 这句话,从见到那名男生到现在,一直都在脑中嗡鸣作响,蛰得她脑仁都疼。 “确实,要说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那是骗人的。”顾亦笙撑着下巴说道。 顾莲脸色一变,愤怒地盯着他看。他不慌不忙地笑了笑,说道:“你别急,我昨天可是去参加晚宴了,没那时间对他动手。” 顾莲本应注意到他昨夜赴宴这件事情,她并没有在席上看到他;然而强烈的恐慌和担忧让她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周昭身上。 顾亦笙缓缓地笑了起来,如同看到猎物落入陷阱的猎人,喜悦的笑容叫人无端胆寒。 “关于小网管的事情,你可以问问白恒远。” 灯光白的刺眼,将两人的脸庞照得白惨惨。 顾亦笙略带女气的秀气容颜上,带着一抹恶作剧般的笑容,迷离的黑眸因为恶意的期待而亮闪闪。 ——如果说,他和颜玉真但凡有一点共同点的话,那就是执着。 他既然说了要坑白恒远,那么他一定要做到。 这才是他昨夜选择白恒远独处的时候出现的原因。 这是你那一针的回礼,希望你喜欢我的礼物,倒霉的丫头。顾亦笙惬意地看着顾莲逐渐褪去血色的脸,如同口味挑剔的美食家在享用难得的佳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电脑修好了,码字效率一下子upup~~啊本君果然是个念旧的人。 ╰╮ 3285,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