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曼珠、沙华

    曼珠站起身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白无常君，见他只管朝着自己微笑点头，眼中似有鼓励之意，不由心中大定，略一思量，理出了前后首尾，才将自己的故事对姬子涵娓娓道来。

    自冥界有了第一支曼珠花的时候，那火红似血的花朵下除了嫩绿纤长的茎杆，靠近地面的位置，还铺着层层叠叠的碧绿长叶，那绿叶有名，唤作沙华，红花便叫作曼珠，二人是上天安派到地府专司守护渡亡花的仙童仙女，也是同根所生的亲生兄妹。

    沙华儒雅、曼珠柔美，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般配至极，乃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一对璧人。两人相依相伴，从不分离，天长日久下来，竟对彼此生出了异样的情愫，二人深知这份感情天地难容，便决定合力打开通往魔界的大门，只有逃到三界之外的魔鬼界，才可以避开天神的耳目，永永远远的厮守在一起。

    其时宇宙洪荒间除了由天神守护的仙界、人间界和冥界三界，还有一个超脱于三界之外的魔界，传说魔界之物没有生死轮回，不受佛、道、人、冥的约束，是极自在的一处所在。

    只是不知为何，那魔界极为三界之主所不喜，甚至不惜以大神通关闭了通往魔界的大门，久而久之，魔界二字便成为了三界之中最大的禁忌，没有人敢在天神面前提起魔界，打开魔界之门更是想都不敢想的自毁之路。

    当沙华提出要带曼珠逃到魔界的时候，曼珠心里是怕得不得了的，她不止一次的试图劝阻沙华，另想他法，奈何沙华心志坚定无比，一旦决定的事情从不悔改，况且当初他兄妹二人被派下冥界之时，天神恐他二人制不住阴间恶鬼，特地赐予了无上法力在二人身上。那法力源出三界之主，威力自当非同凡响，曼珠虽对破开魔界大门无十足把握，沙华却是说什么也要搏上一搏的。

    曼珠拗不过爱郎，而她心底里对二人能够相濡以沫、长相厮守也不是不向往的，最终还是同意了沙华的提议，择了地府府君上天宫述职那天，二人收拾行装，悄悄地离开了地府，直奔魔界之门。

    待府君带着一众鬼将述职归来，才发现黄泉路上布满了枯萎凋落的渡亡花，原本妖红似火的血色红毯，一息之间化作了靡靡花泥，原本指引亡魂去往轮回的渡亡花香气，变成了恶臭难闻的泥腥之味，找不到路的亡灵满地府转悠，误入炼狱、相互踩踏的不知凡几。

    府君见状自是震怒，即刻命令鬼差抓鬼锁魂、重整地府秩序，自己却重上天庭，将沙华与曼珠二人擅离职守之事告到了天主之处，天主带上府君，开神眼、点兵将，一路追踪，直追到了魔界之门。

    其时沙华与曼珠已合力打开了魔界封印，只需一步便可踏出三界之外，眼看胜利在望，不料那魔界之门甫开，魔界之内便涌出无数恶形恶状的古怪之物，那些怪物前仆后继、争相恐后，好似那饿鬼投胎，生怕晚了一步便抢不到吃食，一时间竟将偌大一扇魔界大门挤了个水泄不通，只可出、不可进，直把个沙华与曼珠急得是心急火燎，却拼尽全力也寻不到一丝缝隙，挤不进那希望之门。

    天主与府君带领群将赶到之时，正是二人被怪物阻挡在门外之刻，眼见离自由只隔一步之遥，无奈却不得其门而入，沙华遥望向半空之中驾着祥云，滚滚而来的天兵天将，整个人好像突然之间没了生气一般，颓然困顿于地，绝望又忧伤地看向曼珠，口中呢喃道：“罢了罢了，天既要亡我，我服诛便是，只是拖累了你，我心中不忍，到时天主问罪，你只管推到我头上便是，要治罪治我一人足矣，犯不上多赔你一条性命给他。”

    曼珠的泪珠已是滚落了满脸，她拼命摇着头，哭道：“你说的什么话，你死了留我一人何用，还不如一起死了，黄泉路上也好作伴。”

    天主最是慈悲，眼见魔界怪物争相奔逃入世，且顾不上捉拿这一对小儿女，头一件事，先命天兵追捕四散奔逃的魔物。那些魔物在魔界散漫惯了，只是一群或是仗着力大、或是有些小小术法的乌合之众，哪里敌得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神兵神将，有懦弱怕事之徒自被原路驱逐回去，也有那不服管制的即刻就地正法、毫不手软。

    只是天网恢恢之下，仍是免不了有漏网之鱼，那些群起奔涌出来的魔物趁着混乱，竟然逃了不少到三界之中，眼见那些追赶不及消失在虚空中的魔物身影，天主叹息一声，看来这三界是宁静得太久，少不得又要历经一场浩劫了。

    待魔物们驱逐的驱逐、逃窜的逃窜，魔界门前重新恢复平静，天主再次封印魔界之门，这才得空转过头来看向偎依在一起的始作俑者，那双悲悯人世的眼中此时饱含着对沙华与曼珠的失望之情、厌弃之意。

    只是一眼，再不想见。天主拂袖，背过身去，冷声吩咐府君道：“自即日起，渡亡花炎日生叶、寒日开花，叶生不见花、花开不见叶，花叶生生相错、永不相见。”

    话尽于此，天主看也不看那对惊恐哀告的小儿女一眼，自带着天兵天将腾云而去，来时浩浩荡荡的神兵神将，倾刻间便随着天主走得干干净净，只余下地府府君眼神复杂的望着他俩，说不出是同情多点，还是责备多些。

    “从那以后，我便只能守在这三途河边，河水阴凉，我自开花；沙华却滞在那彼岸之上，地火炙烤，他自发叶。千百年来，我俩再也没有见过一面。”说到这里，曼珠已是泣不成声。

    姬子涵虽然知道二人之间的恋情有违伦常，但他们的故事凄美哀婉、缠绵悱恻，女生总是容易为有情人间真挚的感情所动容的，她心有所感，遂冲动道：“所以，你是想让我把你带到彼岸去，好与沙华见上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