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每个人都有肮脏的过去
空旷的底下停车场,冷风肆意的从口子外刮进来,刮过人脸的时候,那感觉,像是一根根的钢丝刮过,一道道的伤口,一层层的疼痛。 沈莞背依着一支四方柱子,漠然着站着,她的脸本是苍白的,却因为不远处,那个冷峭男人,手中烟草的点点猩红,而染上了瑰丽的晕红。 男人的身躯靠着一辆黑色车子,面孔朝她的方向站着,英俊的脸如湖泊沉寂,挺傲的眉峰似剑,斜斜插入冷夜,他冷冷看着她,薄唇微动,深青的烟圈寂寥的从他薄唇中喷出,而他修长的手指,不停的扬动着,手中的烟草点点残灰,落在地面,落在十几根烟蒂旁。 当他将那个徐徐上升青烟轻易扰乱的时候,他开口说了话,“那个女孩儿她做的对。” 沈莞的身子颤了下,缓慢的抬头看他,冷冷的笑,“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程至煜没有回答,只将手中的烟丢在地上,抬脚踩在那上面,那烟蒂在潮湿的地面挣扎的发出细微的兹兹声,然后熄灭,“十三年前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沈莞怔忪,轻声道,“这么久了,谁记得?” “十三年对于很多人来讲,只怕一辈子都过完了,死了或者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而我,却记得这十三年的点点滴滴,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二十岁的男人了,却过着这个世界上最狼狈和卑微的生活,”程至煜哼了下,“我高中时,因为家里的原因戳了学,在这之后换了几次车行,最后在c市一家汽车行里一直做学徒,修理汽车,当我不止一次的以卑微身份匍匐在那一辆辆豪华的私人汽车底部时,我就开始发誓,我这一生定要成为这样车子的主人,然后,我开始给自己制造机会……” “倪云山那时是我们车房的客人,我虽没有见过他本人却已经和他的司机非常熟悉,于是,在我二十岁的那天,我在修理他的车子时,动了手脚,那个司机最终在驾驶中出了事故,摔断了腿,失去了工作却得意推荐了我得到这份工作,我便成了倪氏地产总裁的司机……” 顿了下,他将手放进了裤兜,掏出了一个墨黑色的东西,那是一支压缩版做工精致手枪形状的火机,他的手指婆娑过那上头的暗纹,那暗纹在夜里闪着阴冷的光…… “我成了倪总的司机,那是一个少言寡语,警惕如蛇,狡黠似狐的男人,可是我……还是很快的博得了他的好感,因为我早在成为他司机之前,就已经在自学并且熟知金融商界知识,他也不意外的允诺我,可以他公司的一个职员,可是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开心,而是让他恰巧的‘被‘抢劫了……而我,顺理成章的替他挡了一刀,然后,从一个可能的默默无闻小职员变成他一个确定得力手下。” 程至煜说着的时候,眼底一片漆黑,火机暗纹的斑驳光影照进去,也被吸收的干干净净,他嘴角勾了笑意,“然后,我得到了一个出国学习管理的机会,用了别人学习年限一半的时候毕业,回了国,最后进了倪氏,从一个基层,短短一年,成了倪氏的市场总监……这仿佛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越过的高度了,再一步就是总经理了,那已经是他子女的位置,可我不愿意,这个时候,倪熙就走进了我的视野,她是一个事业心和控制欲很强的人,可惜了,只是一个女人!” “她的父亲很早就表示出要将她嫁给一个豪门,做整天打麻将、做美容、遛狗的阔太太,而她却不想依仗男人,男人只能依附在她的脚边,而不是她依附着男人的脚边!……她想留在倪氏,做一个事业有成、让男人钦佩仰视的女人,可是有些事实不是想就能改变的……于是她找了我,这正合了我的意思,于是,我和她做了约定,我得到我要的位置,而她,得到将来无限的自由,可以自己开一个公司,或者留在倪氏与我并肩,证明自己。” 沈莞讥讽的笑了,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来找她说心事?林飞也是,现在这个也是,“如果,你把我从林飞的病房里拉出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说这些话的话,我情愿我是聋子。” “沈莞,你果真是我见过最冷漠的女人!如果我没有记错,在不久之前某个风景很美丽的湖旁,我曾经很有耐心的听完一个女人说完自己的心事。”他看着她,眼光如上元节的花灯明灭。 她没有接话,他又说,“但是,同时你也是很聪明的……有一艘海盗船,它在海上汹涌的浪涛安然无恙的行驶了几百年,可是,现在它遇见了一只坐在礁石上,唱着迷惑人心的歌曲的鲛人,它向船的主人开出了条件,不要金银,却要吃人,不然就要毁掉船,这船要活,必须抛个人下去,你说我该抛弃谁?” 说着这话,程至煜不知何时已经将手放在那手枪的扣板处,将那手枪对准了她,沈莞盯着那漆黑的圆形管子,忽然生出一种错觉,看见一个疾驰的如流星般子弹,正朝着她的额头急速飞来,正正的射在她的眉心,而她没有闪躲一寸,任凭那鲜红的血涓涓流淌了满脸,尽管,那仅仅是一支枪形状的火机。 沈莞在这个瞬间,想起了一些片段,一些只言片语,她明白了他的话,可是冷哼了下,她说,“不管是谁,却也不会是我,因为我并不在这条船上。” “你以为你不在倪氏这条船上吗?这真是一个愚蠢的想法!”啪的一声,程至煜打开了火,那火苗如蛇信子在两人眼前晃荡,他任那猖狂了一会儿,又啪的一声,盒住了它,随手将它丢向地面,“新上任税务局局长隋世昌,他正在找倪氏的麻烦,并且是足以让整个倪氏倾覆的大麻烦,为了保住倪氏,我不得不讨好他,满足他所有的愿望,而他现在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愿望,就是要救他的儿子,也带头强|jian了你朋友的那个叫隋瑞的公子哥……沈莞,你没有自己登上这条船,可是,你早被上天无情的丢在这条船上了!” 那墨黑的小手枪滑到了沈莞脚边,她盯着那冰凉的金属,忽然浑身颤栗,失了魂魄般的声音在冷风中飘荡,“程至煜,这一次,你又换取什么?” 程至煜望着沈莞,两人之间,明明是很近的距离,伸手可及,可是这个刹那,他却觉得彼此那样的遥远了,她乌黑的发丝,她雪白的肌肤,她娇嫩的红唇,她火热的体温,仿佛昨日,却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只有令人晕眩的东西在眼底交替…… 一张冰凉的餐桌,她和他,各坐一角,她挑着眉毛,并不是很乐意的起身替一直不动的他,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浓汤,他接过,喝了一口,sao腥味便争先恐后的拥进了鼻腔,他隔着那汤厚厚的热气,看见她‘jian计得逞’的笑容,他什么也没有问出口,她却绕着舌尖,讥笑的说,“这是羊腰汤,以形补形……”然后,他自然不能辜负她的好意,迫着她当晚好好验货,验了一夜。 在某个时刻,她仿佛心血来潮,突发奇想的对他说,‘新出的xx片子,很不错,不如我们一起去电影院看吧。’其实,他的公寓不是没有私人影房的,而且他不是不知道那是一部鬼片,是他从来都不会看的片子,这真是宁他自己都费解的事情,明明背上不知背了几条鬼魂,却还像少女般恐惧那鬼片,他知晓她是故意的,可是,他却偏偏答应了,当他包下那个播放厅和她并肩坐在那里,看着那大银幕上飘来荡去的索命鬼,他压抑着喘息,几乎想要紧紧抓着坐在身旁的她的手了,可是,他的指头却始终没有动一下,半个小时之后,她终于无趣的和他离开。 还有,冬天的一个夜晚,他生病,吃了药之后,昏昏沉沉,虚汗涔涔,很虚弱却仍旧绝强的倚在床头用笔记本工作,显示屏的灯光幽幽的蓝色,仿佛一块寒冰,他浑身是热的,一颗心却寒冷至极,没有半点的温暖,而她在他身边也是睡得不好,翻来覆去了很久,终于生气的坐起身,啪的一声,在他没能出手阻止之前,合住了他的笔记本,但是,他却笑了,觉得那样其实也不错,可以找点别的事情做,他把笔记本丢在一旁,又把手伸到她的睡衣里头,她的肌肤光洁如玉,触手生温,是那样的暖和,他想啊,是一定可以温暖他的心的…… 他是一头行走在沙漠戈壁的野狼,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是一个人了,可是……却也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人给他喝了她的血,让他依偎着休息,让他在这世上有了一丝的温暖。 尽管她不听话,尽管她对他很冷淡,尽管有无数个尽管…… 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已经长大了,可他脑海里还停留着七年前初次见面的模样,她在那丑陋的小巷,被一个肮脏的男人蹂躏,浑身是血,浑身是伤,那种时候,她叫的多么凄厉和绝望,可他却没有出去阻止,而是一直站在黑暗的角落,从发生到结束,每一秒,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的,一直冷冷的看着。 “你。” 他没有错失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紧接着又说,“是你,沈莞,我这次想要换取的是你……现如今,所有可能的人证都改了词,所有不利物证都被销毁,连同受害者都已经改了口供,更多的是用钱权,但是遇见不听话的人,那些人出什么‘意外’,受了伤无法作证也是在所难免的,你该懂得一个可以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人会有多么的不择手段,你现在是唯一一个手中还拿着物证的人证,他打算找你,但是我……因为我知道这个人是你,所以,我告诉她,这个女人是我的。”
他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沈莞,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不屈服的,但是,你何必要趟这趟浑水,连你的朋友自己都放弃了,并且……”他伸手扳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他说,“林飞的现在不正是七年前的你,我不信那件事你已经忘了干净,沈莞,你如此的坚持,必将再次经历那样的黑暗。” 沈莞不语,他低头,伏在她耳边的气息,仿佛羽毛拂过玉颈,轻轻他说,“沈莞,把你和你拷贝的录像硬盘交给我吧。” 他试图抱着她,可她推开了,无声的退了几步,没有去问他如何知道她手中有那录像硬盘,那段记录了整个施暴过程的视屏,那是酒店房间针孔摄像头偷录下来的,那天,她找了经理,要来了这些视屏,她曾在酒店工作的经验,使她知道这些高档酒店类似这样的违背道德的所有龌蹉内幕! 以此为要挟,保证绝不说出出处,于是,她得到了它。 只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她是孙悟空,可他更是西天如来,那些她心里的手段,他更是了若指掌,她似乎从来没有飞出他的五指。 她笑了,“程至煜,你是否觉得我很下贱,当年我为了逃离诽谤交换过身体,有一次了,就有了永远,所有,你才可以这样自信的以为我-这样一个下贱的女人,可以再次交换,这次用信念交换生命!” 程至煜浑身泛起了寒凉,明明他已经如此纵容自己,站在低微的尘埃里头看她了,可她眉间无情的弯刀,还是狠狠的割在他好不容易才柔软的心口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 语气一冷,他说,“你可以这样想!因为你在我心里一直都那样下!贱!……你以为你现在还可以选择吗?有谁可以帮你?那个叫林若轩的小医生?哼!我想现在他已经答应了隋世昌的要求了,毕竟叫他那样一个没有勇气的男人选择沉默、不参合,实在是容易的很!……七年前,你们也是很相爱的吧,那种时候,你为他受了多少白眼和羞辱,他不是吭都没有吭一声,从头到尾没有站出来,现在,你早就不是从前的你了,不知道受了多少人的作践,你觉得他还有什么理由站出来,他的名誉和脸面一定不会允许他跟你……一个这样下贱的你,站在一起!” 沈莞的眼神变的迷惘,遥遥的看着头顶的一片白墙,静了好久,忽然嘴角扬开一个凄凉而瑰丽笑容,“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现在的你谁都可以去伤害,除了我……呵,而我,忘了告诉你,我早就不会期待任何人了,期待着任何人不顾一切的和我站在一起,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只是对于他,‘一座神庙,即使荒芜,仍然是祭坛,一座神像,即便坍塌,仍然是神’……” 是了,林若轩,你是否知道,即便你我的爱情荒芜,可你仍旧像神佛占据着我心的最高处,我仍旧还在用我的心祭奠我们的爱情,可笑之极,可你说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没有怎么办了,因为,你永远都不会懂。 一股难以克制的戾气从程至煜的心传到了手掌,他想都没想,将那一个耳光打在眼前女人的脸上,她便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从他粗鲁的指间跌落,可下一秒,他却可耻的伸手去接,可那蝴蝶却跌在另一个男人的肩头。 那个男人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面色虽苍白无力,死灰般的眼睛,却重新跳跃起了点点火星,嘴角颤抖,语气坚定,“就算你不爱她,也不许这样伤害她!这次恐怕不能竟如你愿了,我没有答应任何人的任何要求,因为我必须和她一起。” 男人低头看沈莞,手指滑过她的脸庞,“我要她,我接受她,她要站在那里,我就跟着站在那里,还有,不管她经历了什么,我都不在乎,不是什么宽容大度、不嫌弃,而是,在我心中,她从来都没有变过,从来都是那个人……那个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