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龙床前的谈话
龙床上，祈文帝正侧身看着些什么，原先伟岸挺拔的身躯因病显得有些老态，见晏池走近，也不抬眼，＂终于舍得过来看朕了？燕王殿下真是尊驾难请啊！＂ 晏池嬉笑道：＂儿子这些天比较忙，父皇见谅哈！这不是来看你了嘛！＂ 祈文帝啪地放下手边的东西，骂道：＂你忙个屁！朕生病的这些天，奏折都是你皇姐在批！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成日在外逍遥快活！＂ 晏池这才看到方才祈文帝看的是奏折，上面用两种颜色的笔分别标注着什么，大概是慕莲阅过之后祈文帝再在上面批注的。 祈文帝接着说：＂瞧瞧你皇姐批的奏折，赏罚分明，明细了然，你好好跟她学学！她倒比你更像皇子！＂而后语气骄傲道：＂朕此生最得意的事便是有一位这样的女儿！＂ 晏池说：＂好好好，皇姐厉害，行了吧！父皇你直接任命皇姐为咱们天祈下一任女皇得了！＂ 祈文帝大怒：＂混账！＂ 他骂完忽然狂咳，晏池本吊儿郎当，但当他看到祈文帝一口血吐出时，脸上变了，声颤道：＂父皇！您没事吧？＂ 祈文帝语气悲伤道：＂哎，不知道朕还有几天活头，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娶亲生子。对了，听说你今天去见平安那丫头了？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丫头给我娶来当儿媳啊？下个月如何？＂ 祈文帝在讲前一句话的时候，晏池心中的伤感像忆莲宫荷花池里的鱼儿吐出的气泡，一串串的，层层叠叠地泛滥，不能自已，他想说：“父皇您正值盛年，区区小病养上几天就好了，何苦说这些丧气话让儿子心里难受。”还没开口，祈文帝的语气突然变得兴味盎然，像是寻常人家盼着儿子娶媳妇的老头儿，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晏池。 后者的心情起伏太大，父皇总是金口玉言，他说“下月如何”绝对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决定。于是晏池忍不住大叫了起来“什么？下个月！父皇！您这是逼婚吗？” 祈文帝不满地瞪他一眼：“朕盼你娶个好媳妇，怎么成逼婚了？” 晏池心里那个急啊，逍遥公子娶亲后，还能逍遥吗？他的回答跟云娉的殊途同归：“那为什么是我呢？皇姐都快成老姑娘了，父皇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为她择一门好亲事？” 遇到这种事情，最佳办法就是把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晏池默念：对不住了，皇姐！ 祈文帝气得胡子飞了起来：“朕的女儿还愁嫁？不提你皇姐容貌倾城、才华绝代，就算她丑如夜叉、无才无德，想娶她的人仍然数不计数！” 听着祈文帝一贯提及慕莲就骄傲得不行的语气，晏池暗自朝天翻了个白眼，又迅速作洗耳恭听状。而吹胡子瞪眼后的祈文帝忽然伤感起来，嗟叹道：“朕这颗掌上明珠啊，朕把她捧在手心呵护了这么多年，眼见她越发的光芒四射，朕是又欣喜又失落，每每念及她即将离朕而去，朕这心啊，就像被剜了一块rou似的疼。” 此时的晏池，只当是祈文帝舍不得女儿嫁人，并没有深思祈文帝稍作停顿的那句“她即将离朕而去”。不久的后来，当他得知真相的时候，才明白祈文帝当时的心情。 祈文帝道：“民间总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朕的慕莲到了婆家，就是婆家的人了，到时候朕想见她都不容易，所以朕还想留她两年……想当年……” 自从晏池起了个头，祈文帝谈及长公主慕莲便是没完没了，从她出生时“像个精工雕琢的玉人儿”开始…… 晏池心道：“父皇，咱跑题了。”唇角却微微上挑，掀了掀眼皮看了他父皇一眼，默默地把坐姿调整成平日里的恣意，就差摇起扇子来了：您接着讲，最好能忘了给儿子我娶媳妇的事儿…… 此时的祈文帝褪去皇帝的威严外衣，一副沉浸在往事中的慈爱父亲的模样，“……她带着你在御花园里奔跑……”忽然打住，“对了，刚刚朕与你说到哪了？” 快睡着的晏池一下子清醒了，坐正了身体，抽抽嘴角，不可置信地看着一秒钟之前还沐浴在天伦之乐情绪中，忽然又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的祈文帝，打着哈哈道：“您讲到皇姐带着儿臣在御花园里奔跑……” 祈文帝一吹胡子哼了声：“你跟平安的亲事就这么定了，朕累了，要歇息，你退下吧。” 晏池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个跨度也太大了，那什么，皇姐不成，不是还有个皇兄吗？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这个神秘的大皇子的故事了，他赶紧在祈文帝背过身去之前叫道：“父皇！儿臣不是不愿意成亲，但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儿臣也不能坏了规矩啊！儿臣上面不是还有个大皇兄吗？等大皇兄成亲之后，儿臣再成亲，这样才合规矩啊！” 既然结果不能改变，那就能拖一时是一时吧，说不定拖着拖着就有转机了。他暗想。 祈文帝定定地看着他：“你如何知道你还有一个皇兄？” 晏池道：“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皇兄与皇姐是双生子，出生时因为身体孱弱，被送到气候宜人的封地吴国居住。” 祈文帝意味深长地问道：“民间传闻就这么可信？” 晏池对上祈文帝的目光，道：“儿臣记得小时候，有一个叫蝉儿的宫女脱口叫了儿臣一声二皇子，被鞭笞至死，儿臣敢问父皇，为何要把皇兄藏起来，做出一种……假象？” 什么样的假象，父子二人心知肚明，祈文帝的一双厉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晏池，寻常人在他的注视中早就腿软了，而晏池笔直地站着，目光不退半分，祈文帝不由赞赏地一笑，却不回答，反而问道：“晏池，你想当皇帝吗？” 晏池蓦地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