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老谋深算

    “钱书记，那就先这样，咱们保持联系……嗯，注意保密！”

    钱元武放开了同对方握着的手，冲眼前这位普通到放在人堆里就再也不会被人注意，平凡之极的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就戴上帽子，转身而去。

    从四方宾馆那栋不对外的小楼207房间出来之后，钱元武的脸色就充满了阴霾。他谢绝了牛兴生为他准备的所谓‘工作餐’，直接叫来了小刘，就此驱车离去。

    原本，他是来赴唐学易的邀约，满以为是王书记有事相招，却不料过来之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不仅没有见到书记，就连唐秘书长也并未出现，在四方宾馆后边的小楼里等着他的是四个陌生男人。说实话，刚才那一瞬间，钱元武背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全冒出来了，只以为这是被上级纪委给找上门来了呢！这种事，也怪不得他钱元武胆小，换成谁，不也得这样。更何况他刚才来的路上，心里还在惦记着要如何利用今天童家龙提供的消息，好好让对头那几个人喝上一壶呢！将心比心之下，他第一时间会把这误认为是对方的抢先一步出手，这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等弄清楚情况之后，钱元武才知道自己搞了个大乌龙，原来这四个人并不是纪委的人，而是来自于省厅缉毒处的同行。钱元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在心中不由得想道，‘难怪从这几个人身上能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呢。’

    通过刚才快一个小时的交流，钱元武也弄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事情并不复杂，省公安厅从临省的公安系统中得到了一些消息，所以就派了省缉毒大队的副大队长林峯，带领了两名缉毒民警，过来摸摸情况。至于另外一个人，也是缉毒警察，不过却是从临省过来配合的，或者说是来分润一点功劳的。

    通常这种可能涉及到重大毒品的案情，省里直接委派下来的缉毒警察，一般都是不会在情况未明前就和当地政府联系的，怕的也就是知道的人多了以后，消息会被泄露出去。毕竟，金三角那边的毒贩可是很猖獗的，人家有枪有炮的，稍微不小心，那可是会出人命的。不过呢，又考虑到河边县的县委书记是由省里直接空降下来的，来到河边县的时间并不长，因此，可靠程度相对来说还是能够保证的。所以，他们过来之后，林峯就以别的身份和借口直接联系上了县委书记王冬胜。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不通知政府那边，而直接找上县委一系的原因了。在得到了河边县一号人物的肯定和推荐之后，他们又接触了唐秘书长，并在对方的帮助下，秘密约见了钱元武。无论如何，在当地，如果有了公安局长的配合，那肯定会方便很多。

    回到公安局后，时间才堪堪下午两点。夏季有午休时间，上班还得一个小时。

    钱元武走进四楼自己的办公室后，发现洪升已经在里边了。对于自家的这位秘书，他还是挺满意的，小伙子虽然年轻，但挺懂事的，也有眼力劲。

    “老板。”洪升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赶忙站了起来。也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洪升才会这么称呼。

    钱元武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地就朝里间走去。

    “下午的那个稿子弄出来了没有？”

    “我正在做最后的修改，马上就好了。”

    钱元武‘嗯’了一声，“弄好后，就拿过来给我。”

    “好的。”洪升跟进去，帮钱元武把帽子挂在了衣帽架上，又从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一小盒茶叶，帮钱元武沏了一杯，这才轻轻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钱元武斜斜地坐在办公桌后，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左边的窗外沉思着……

    今天所发生的这些事情，看起来虽然简单，可钱元武却隐隐觉得有点不一般，怎么看都透露出一股莫名的邪性。

    他在心中把这个事情大致整理了一遍：

    首先，河边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在这个月的月初吧？但也有可能只是一周前……有小道消息传出，说什么以后金三角流进内地的毒品之路，不走锐利了，改为舍近求远，从河边县入关。

    接着，街面上的那些混子们一个个地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严密的关注起了近期来往河边县的外地人。对于这个事，钱元武当然不会不知道，不过呢，如果只是这样，那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能减少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前来河边，对县里也是有利的。虽然说，小摩擦是有不少的，但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至少他还没有接到过这方面的报案。于是，他也就没有过问，只是让继续保持着对这方面的监视。除此之外，他原本决定在今天下午举行的一次系统内部大会，也不乏有这方面的考虑在内。同时，这也是向河边县地下的皇帝——洪爷发出的一个信号：‘我知道你们那边最近有点小动作，不要过线，收敛一点。’

    直到这个时候，钱元武也依然不认为道上流传的消息会是真的，他十分确信这是锐利那边故意发出的虚假消息，是用来转移所有人视线的。毕竟，从金三角过来的货如果要绕道河边，那还得一路穿过泰国和越南，起码多走四五百公里，这么远的距离，那是相当不保险的。钱元武认为，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流言，没准就是洪爷和锐利的马老六之间私下里进行了某些交易，因为某些利益，而使得河边县这边愿意为锐利承担起转移和迷惑视线的作用。

    然而到了今天，诡异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的来了。

    童家龙的到来，已经令他有些头大，对方提供的消息，又让他对自己早前的判断产生了一定的怀疑，难道这满大街流传的小道消息，反而会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难道说这是某些人故意传出消息，让我们陷入惯性思维继而产生错误的判断。

    ‘这倒也不是完全就没有可能啊！’钱元武暗自叹息了一声。

    因为，假若这个消息最后被证明是假的，那今天童家龙过来的就毫无意义了。但是，假若他是故意过来想把河边的水给搅浑呢？

    这也是有可能的！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钱元武把几个小时前在这间办公室里和对方接触的过程再次回想了一遍后，他就完全排除了这个假设。毕竟，对方肯花那么多心思在自己身上，那肯定是有所图谋的。如果只是为了把水搅浑，那他直接联系县政府，可能效果会更好吧。

    如此一来，童家龙那里的消息，只怕就是真的了……

    可为什么童家龙前脚还没走，省里缉毒处的人就已经来到了河边呢？为什么省里的消息是从临省得知的？而临省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据刚才那位来自川省花市的高队长说，是从当地的一个卖家那里得到的消息。可是，这个人的消息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呢？

    一时间，钱元武头大如斗，只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这时候，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洪升和小刘两个人走了进来，他们各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不锈钢餐盘。

    “老板，小刘说您还没有吃午饭，我们就自作主张让食堂为您准备了一点。”

    “哎，是呀，还没吃饭！”钱元武自嘲地笑了笑，今天中午的这些事情让他把吃饭都给忘记了。

    “放下吧，你们呢？没吃的话就过来一起吃点。”钱元武把手里还有半截的烟头直接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笑着说道。

    “我在下面的食堂就吃过了。”小刘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出去了。

    “我是在家里吃过了才来的。老板，您先满用，等下我再过来收拾。”洪升又帮自家老板的茶杯里添满了茶水，这才退了出去。

    钱元武从小木桶里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然后就着这三菜一汤就在办公室里吃了起来。

    原本还以为中午要和王书记、唐秘书他们一起吃饭呢……至于说牛兴生准备的午饭，有省厅的同志在，自己怎么可能在那里吃？牛兴生这家伙也太没有颜色了。

    钱元武的这种想法显然是错怪人家牛兴生了，虽然明知道钱书记不会在那里吃，可该做出来的姿态还是要做一做的，要不然难免会在心里记恨。有一句老话不是说得好嘛，‘谁给我送过礼，我不记得了，但谁没有来给我送过礼，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正是这个理儿。

    钱元武一边往嘴里刨着饭，脑子里还一直在转动和思考着……

    突然，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今天省里来的那四名缉毒警察，也正好是住在四方宾馆。可自己上午还让童家龙也搬过去住……这会不会有问题啊？

    要知道，童家龙或者说他的公司，可是掌握着自己的那个秘密账本的。虽然这和缉毒警察貌似扯不上什么关系，但缉毒警察毕竟也是警察啊。

    要不，现在就联系他，让他还是不要去四方宾馆了？再换一个地方。

    这个想法刚刚生起，就又被他自己给否定了。那样一来，人家岂能不心中起疑？以那小子的心机，绝对会想办法去搞清楚其中的原因。这样一来，没准反而会惹出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还是算了，反正现在大家的目的和大方向都是一致的，相互之间暂时也并不存在冲突。

    钱元武如此这般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对了，童家龙早前可是亲口对自己说过，这两天可能就会有上面的人下来河边调查这个事情。

    那么，他童家龙又是从何而知的呢？他凭什么就能这么肯定呢？难道说，花市那边的消息也是他们那方面故意放出来的？

    这么一想，钱元武就更加的糊涂了。

    不过很快，他就决定先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了，毕竟，这和自己无关。现在这个事既然省里已经知道了，那么自然会有人来关心，又哪里需要他来cao这个心？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高个子去顶着不是？

    想通了这个道理之后，钱元武就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需要他考虑的问题如今只有一个，那就是还要不要利用这个事情去给县里的某些人于暗中下个绊子？不过，这就需要同王书记好好商量一番了。

    至于说童家龙，他还是决定暂时就保持现状。反正那家伙看起来早就知道上面会派人过来，那么他自然是早就有了盘算，住不住在同一家宾馆，实在是无关紧要。趁此机会，反倒是能够好好观察一番。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接触，对自己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如果到最后，他们双方依然没有任何的交集，那自己反而还可以暗中撮合一下，利用这个事情，把童家龙给牵扯进来，让省里的那些同行们知道此人的存在。如此一来，不仅能把自己身上的责任给洗清，或许还能从童家龙那里挖出来些更重要的消息。反正，这些事情到时候自然会由那些缉毒警察出面去做，自己乐得在一旁看戏就好。

    同时，由自己向省厅提供了童家龙的消息，也能使得上级明白自己身为河边县的公安局长，并不是只会吃闲饭的。‘知道吗？这件事，我早就在暗中调查了……’如此一来，若是此案被定性成为了大案要案，并最终得以告破，那自己也必将得到加分，没准还能借此进入上级领导的视野。

    除此之外，一旦童家龙的身份暴露了，他身后的公司被省里知道了以后……那接下来，在这件事过后，他们公司想要得到金三角的供货，获得在北美的利益，钱元武可不会去管，也没法管。但童家龙如果还想要继续留在河边县搞风搞雨，摘取这部分胜利果实，那可就不容易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短短的时间里，钱元武就把这些事情全部缕清。要不要利用这个事情谋取在县里的政治好处？这得由王书记来拍板。毒品什么的，现在就由得省里的同志自己去查证，他只需要做好配合就可以了。不仅如此，就连将来童家龙那边可能涉及到的一些尾大不掉的情况，他都提前做出了应对。把他暴露在警方上层的视线之下，他也就蹦跶不起来了。同时，对方还无法就此而怪罪到自己头上，毕竟，在早前谈话的时候，他就表达过这个事自己做不了主，要由上面来决定，自己会汇报上去。童家龙当时并没有反对不是？所以，不管最后事情朝着哪个方向发展，都和自己无关。有了功劳，自己能够分润一二，有了责任，自己却不需要承担。多好！

    这人呐！少了心事，也就多了胃口。

    钱元武一连吃了两大碗米饭，又喝了一碗汤，这才满意地放下了碗筷。

    而这时，洪升就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又再次敲门走了进来。

    “老板，您下午的发言稿。”

    洪升放下稿子，就利落地收拾好了办公桌上的碗筷，然后重新走了出去。

    钱元武拿着稿子，站到窗前，慢慢地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沉吟着，拿起了一支笔，在稿子上圈圈点点，补充、修改了一番。

    他决定今下午的大会上，还要在禁毒方面，着重强调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