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铁手

    铁手。

    自然不可能真的是一只铁铸的手。

    这只能是一个人的绰号。

    当然，这个人同样也不可能是温瑞安小说《四大名捕》里的那位铁捕头。

    但是，他真的也有一双如铁铸般的大手，他同样也很可怕。这双铁手不仅拿枪稳、用刀狠……据说，当年在越南的丛林里，为救洪爷，一番搏斗之后，凭着那双rou掌最终解决掉了一头花豹，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有了铁手这个名字……而他原本的名字，早已是无人记得了。

    虽然他不如‘河边洪爷’那样让人如雷贯耳，但‘河边铁手’四个字也同样响彻了整个云省，令不少老河人闻之色变。

    对于道上混的，只要他们听说过‘洪爷’，就一定也会听说过‘铁手’。

    这二十几年来，铁手就宛若洪爷的影子……如果有人想要对付洪爷，就必须先得考虑如何去解决铁手。

    但，想要解决铁手，却又谈何容易？这些年来，死在他铁手之下的人已不知凡几，其中那些花重金请来的退伍特种兵，都几乎能有两掌之数。

    二十几年来，洪爷遇到了无数次针对他的暗杀，但他现在依然还活得好好的，反而是那些想要他死的人，此刻早已埋骨黄土。

    二十几年来，很多令洪爷感到不快的人，也同样是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不见。所以，洪爷这些年是越活越开心，越过越滋润。心情好，身体就好，以致于所有见过洪爷的人，都会由衷地夸上一句‘老当益壮’之类的赞语。

    而这些，都是因为有铁手的存在。

    有了铁手，洪爷才能舒坦地过着每一天，享受他的生活。

    有了铁手，洪爷才可以完全不用去担心周围那些早已对他是恨之入骨的仇家们。

    有了铁手，洪爷，他才是无人敢惹的洪爷。

    曾经有人试图用平常人无法想象的财富去拉拢铁手，但是那个人，最终被铁手当着一众老河人的面亲手扭下了他的脑袋。

    曾经有人用两名最美的双胞胎处女，试图去引诱铁手。但是，这两名不知道会令多少男人爱得发狂的美少女，最终的下场却也是双双殒命。

    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动过去拉拢铁手的心思。

    没有人还会怀疑铁手对洪爷的忠诚。

    从小浪迹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铁手，假如不是洪爷，他……他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没人能知道如果的事情……

    ※※※

    走出福照楼，铁手站在大门口对身边四名美丽的迎宾小姐弯腰说着‘欢迎下次再来’的话视而不见。

    他抬眼朝远处的街道上看去。微微眯起的双眼，警惕地审视着周围的环境。

    橘黄色的路灯下，不断有各式车辆飞驰而过。这个时间点，行人已经不多，但不时还是有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匆匆打此经过。

    一切如常，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

    “风雨欲来啊……”

    铁手轻轻叹了口气后，迈开大步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路虎走去。

    快要行到车前时，那个刚才对着冯烨比出手枪造型的年轻男人快走两步，抢先走上前用遥控钥匙解了锁，正要去拉后座的车门，铁手就伸出一只手，轻轻推开了他，然后直接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了上去。

    “你们坐后边。”铁手丢下一句话，就关上了车门。

    “铁哥，这样不好吧？”小年轻有些傻眼，呆愣在原地。

    玻璃降下，铁手扭过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怎么？这是因为我刚才喝了酒，我开车，你们不敢坐？”

    年轻人吓了一跳，赶忙说道，“没……没有。哪能呢？我这条命都是铁哥你给的，跟着你，刀山火海我都不怕……只是，我们坐后面，铁哥你在前面开车，这个不好吧？嘿嘿。”

    前面，他还有一点的紧张，不过话说到后边两句的时候，他也跟着笑了出来。

    铁手摇了摇头，不过脸上笑容不变，可见他现在的心情还是相当的愉快。“给你们说多少次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你们都是我的兄弟，需要讲那些狗屁规矩吗？给老子上车。”

    其中那个一头短发，显得英气十足的女人，当先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来。另外两个男人也坐上了后座，虽然他们的年纪也不算有多大，说是中年，恐怕都有些勉强，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沧桑，其中一个脸颊上还有一道淡淡的疤痕，由此也能知道他们必定都是有故事的人。

    “强哥，关门吧，不用管小刀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就让他自己想办法回去吧。”副驾驶位的女人头也不回地丢下了这句话。

    “哎，别别别，红姐，你可不能这样啊。我不过就那么一说嘛，再说了，铁哥来开车，你们难道就不会心里过意不去吗？”说着，他就赶忙抢在后座的车门将要关上之前，也跳了上去。

    只不过，他的这句话，车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理会，仿佛所有人都没有听见。

    他也就知情识趣的闭上了嘴。

    汽车发动起来，很快驶向了路面，只留给了福照楼门口的迎宾和保安们那闪烁着的红色车尾灯。

    铁手的左手肘靠在打开的车窗上，右手随意地放在方向盘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就丢开方向盘，把右手伸向了自己的裤袋，摸索了起来。

    这还真把小刀给吓了一跳，哪有这样开车的。本想提醒一句‘小心’之类的，但又看到身边的其他三个人都好整以暇的坐着，一脸的平静，也就把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前排那个被叫‘红姐’的女人，像是知道铁手在找什么，打开了旁边的置物箱看了看，发现没有后，她就把手伸向了后边，轻轻吐出一个字，“烟”。

    小刀赶忙向裤兜里掏去，但他才刚拿出来，旁边那个强哥就已经把烟和打火机都塞进了红姐的手里。他也只能尴尬地又把自家的烟给装了回去。

    红姐取出一支烟，在自己嘴里点燃后，先是吸了一口，然后才伸向了铁手的嘴边。

    皱了皱眉头，铁手轻轻拨开了她拿着烟的手，却又伸出右手拿起了还放在她腿上的烟盒，靠近嘴边，咬出一支来后，正要去拿打火机，红姐已经凑了过来，帮他打燃了火。这次，铁手没有拒绝。

    深吸了一口烟后，他闭上嘴，任由这股烟从喉咙到整个腹腔，过了一遍后才又重新吐了出去，烟气出口，立刻流向了窗外，消失不见……

    随着汽车的行进，街灯不断的倒退，光影透过前方的挡风玻璃，使得铁手的那张脸也在忽明忽暗地不断变幻着，再加上不时有聊聊香烟从他的嘴唇间冒出，也让他整个人都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红姐微侧着身子，看着铁手，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痴迷之色。

    “听说，今天下边有人在牛胖子那里闹出了点事来？”铁手似乎也感觉到了旁边女人的异样，于是就找了个话题，出声问道。

    “嗨，没啥大事，就向家的那两个家伙扯了个幌子在牛胖子那里弄出来了十块砖。”小刀不屑地说道。

    铁手不置可否，片刻后，才又缓缓说道，“吩咐下去，最近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眼睛睁大点，把河边这一亩三分地给盯仔细了，关键时刻，可不能出岔子啊。”

    小刀正要答话，那强哥这次抢先问道，“铁子，你这是在担心啥？”

    铁手又吐出了一个烟圈，然后才叹息道，“还不是西边的那帮人……唉，这次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抢了人家的生意，这个月里再有几天，第一批货就要过来了，这当头由不得我们不小心呐。”

    强哥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小刀也不敢吱声了，现在说的这些事，还真没他说话的份。话，什么时候可以说，什么时候又该闭上嘴，这点，他还是明白的。

    红姐忽然皱眉道，“阿铁，条.子那边……”

    铁手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那边不用管，本地的早都被喂饱了，谅他们也不敢多事。其实，本地这边，我倒是不担心，这里我还真不怕有那不开眼的敢来管洪爷的事……所以，只要把外地的，尤其是近期过来河边的人都给我盯好了，那就出不了事。”

    红姐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了，只是看向铁手的眼神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幽怨。

    又行了一段之后，路虎缓缓在路边停了下来。

    “你们就在这里下车吧，自己回去，明天再联系。”铁手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刚才上车之前心情还是很不错的，现在居然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

    后排的三个人，点点头，然后都从右侧相继下得车来。

    那强哥和另外的那名汉子，他们习惯性地朝四周警觉地看了看后，才冲着车里的铁手打了个手势，然后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小刀却笑嘻嘻地分别向铁手和红姐都道了别，然后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待他们走远，铁手没有发动汽车，而是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还不走？”

    红姐略一迟疑，然后猛的抬起头，看着铁手说道，“阿铁，今晚让我留下陪你吧？”

    铁手忽然伸出右手，死死地捏住女人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当你是我兄弟，你刚才的那种话，以后都再也不要说了。”

    放开手后，铁手就不再看她，冷冷说道，“下车。”

    红姐，却毫不退让，她伸出左手轻轻地放在了铁手那抓着方向盘的右手手背之上……

    “怎么，我说话，现在都没用了是不是？”铁手的声音冰冷，这让红姐原本想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沉默了片刻，收回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略微调整了一番情绪后，点点头，柔声道，“那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说罢，她打开车门，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

    直到她走远，铁手也没有发动汽车。

    他再次点燃一支烟，默然地注视着前方。

    他不是不知道阿红的心意，但是，他现在真的不想和她走得太近……

    从14岁出来，就跟着洪爷在道上混，这二十多年，他经历过太多，无数次险死生还，像他这样有今天没明天的人，爱情是奢侈的东西。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洪爷，跟着洪爷，帮洪爷处理一切，早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虽然他现在才三十六岁，但近段时间，越来越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疲惫，不是来源于身体方面，而是出自于他的内心……

    只是，这种感觉令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和恐惧的他也感到了一丝的不安，但这些，他却无法去对任何人述说，只能深深地藏于心底。甚至，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就像很多九十年代香港电影里的情节一样，他也有一个深爱的女人，结果却被洪爷的一个对头给抓了起来，为的就是逼他就范，女人为了不让他送命，而选择了自尽。从那之后，他就不打算再谈爱情。不仅是要避免再给敌人留下一个巨大的破绽，也是为了爱人的安全。

    或许，等有一天，他真正离开了这个圈子，能够过上一个普通人的那种平凡生活的时候，他才会去考虑找一个女人，组建一个家庭，最后也拥有上自己的孩子。

    但那些，真的是太遥远了……现在，他完全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走上了这条道的人，真的还能轻易的退出吗？他不知道。

    阿红虽然跟着他的时间不如阿强和大明两个长，但也有四五年了。阿红对自己的那份情义，他如何能不知道？别说他了，就连阿强和大明也早已心知肚明。如果自己最终能和阿红处在一起，想来，他们也是会很高兴的。

    但是，他不能！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否则，等将来真想要退出的时候，洪爷那一关万一过不去，就有可能会连累到她。

    忽然，铁手笑了起来，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真有点越活越回去了，尤其是感情这方面的事，他确实是有些优柔寡断了，这可和道上传闻的铁手极不相符呐！如果被那些人知道了，还不知会惊掉多少人的下巴。当然，他内心深处的那一丝松动也只是因为阿红，毕竟这么些年以来，她也都与自己生死与共。至于其她女人，即使是再美的女人，那又如何？也丝毫不能动摇他那颗坚如铁石的心。

    莫名其妙地，铁手的脑海里这时竟然浮现出了刚才离开福照楼时，见到的那个胖子。曾几何时，他也那样的年少轻狂过……从那个胖子身上，他仿佛看到的是十几年前的自己……

    左手的两根手指将最后的那截烟屁股弹出窗外，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

    他终于抛开了脑子里所有的思绪，再次发动汽车，向西驶去。很快，车子就消失在了街头的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了马路中央那个仍在冒着一丝青烟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