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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一百七十回 极智穷思

    次日,阳光明媚,空气清爽。

    吕布大寨中,人声嘈杂,将士从营帐内出来,吃过朝饭,在己部将校的督促下,依序持戟擎旗向寨外而去。

    昨日张辽帅大军至,在拜见主公吕布之后,就在大营中歇息。

    自与袁绍开战以来,管亥、徐盛、柳毅、公孙羽四将寸功未立,大帐中听闻陈宫、陈翎两人定下的计谋之后,四将争相出列,自告奋勇,向主公吕布恳求将此任交付给四人实施。

    吕布闻之,嘉许四将,乃令柳毅趁夜偷入城中;令公孙羽准备火种;令徐盛挖掘泥土,盛入麻袋中,以待来日攻城之用,又此任颇为耗费时间,吕布遂令管亥从旁协助;而管亥其余部众在夜幕降临之后,分置平原四下,约定举火为号,金鼓齐鸣,sao扰城中袁军士卒休息。

    管亥的任务很简单,也最为危险,若是城中审配堪破陈宫、陈翎两人计谋,帅大军出城与吕布交战,管亥本部军马仅有万人,又分置四处,势不能挡。

    可当管亥依计行事,数次敲响金鼓之后,平原城中开始颇为忙乱,以为吕布攻城,待过了二、三次之后,便不在以为念,只顾休息,再也没有急匆匆的穿衣披甲,配剑持刀出现在城楼之上。

    陈宫、陈翎两人以为审配中计,遂令柳毅率数百身手轻捷的士卒循绳索向着平原城上攀爬而去。

    不料,待柳毅上得城墙之后,袁军齐出,将这数百军卒全部斩杀,只有柳毅仗着身手了得,从城头脱身而出,避过此难。

    陈宫、陈翎两人闻知,心知肯定是审配将城中士卒分为数批,一批据守城楼之上,以防吕布趁夜攻城;一批不管其他,只顾休息。

    如此一来,陈宫、陈翎两人毫无办法,只得将管亥、柳毅两人撤回,只留下少数人马继续sao扰着城中的袁军。

    五更时分,四处军伍逃回禀报,审配遣将出城,袭击四处据点,各伍、什长不能御,只得放弃sao扰,回大营而来。

    由此,平原在审配为主帅的情况之下,似乎坚不可催,陈宫、陈翎两人无计可施。

    陈翎着束完毕,踏步出了营帐,曹性、夏侯恩两人迎上前来,抱拳参见了一下。

    陈翎略一拱手,便向着主公吕布营帐中而去。

    来至大帐门处,成廉侍立在侧,陈翎拱手致礼,在成廉还礼中,拾阶而上。

    进入帐内,温侯吕布正肃然跪坐在上首,他身后侍立着吕玲绮,在下首左手间乃是陈宫、公孙羽两人,右侧则是张辽、管亥、徐盛等将。

    陈翎向温侯吕布作揖称道:“主公!”

    待其颔首以示可以就坐之后,陈翎后退转入陈宫、公孙羽两人之间跪坐下来。

    刚一坐下,陈翎就向左右陈宫、公孙羽两人略一致意,待两人回礼之后,便望向对面武将序列,看觑间,陈翎暗暗道,原来今天不是自己来的最晚,尚有二将没到。

    张辽一部有将管亥、徐盛、柳毅、公孙羽四人,他们都已经进帐。

    吕旷、吕翔两将在高唐拱手让城举动,令张辽对两人一直怀有不愉之感。虽然得主公吕布指派,吕旷、吕翔两将至张辽帐下效力,可张辽一直以微末琐事劳烦两人,未肯尽信两将,不敢托付重任于两人,吕旷、吕翔两将遂只能为高唐粮草转运使,不可能出现主公吕布大帐中。

    温侯吕布本部军师将领,陈宫、自己、幼平、许褚、韩猛、郝萌、薛兰七人,在营帐中,似乎韩猛、郝萌、薛兰三将未曾出现,陈翎不知为何,只能静候。

    一柱香之后,韩猛、郝萌、薛兰齐齐到来。

    帷帐突兀被撩起,韩猛率先而进,急走几步来至主公吕布面前,带着一脸惊喜开口言道:“主公,城中审配帐下大将焦触、张南来投!”

    陈翎心中一悸,这消息实在令人震惊!

    遍看帐中数人,主公本来不耐的脸上全是愠怒,现在听闻此消息之后,化怒意而惊喜,言道:“此事可确定,韩猛?”

    耳中听得韩猛答道:“千真万确!此事郝萌、薛兰两人皆可为我作证。现在张南已候在账外,主公是否召见?”陈翎继续观察帐中众人,陈宫眉宇间似有迷惑之意,张辽、周泰等将脸上皆露出喜色。

    见此,陈翎心中暗道着,焦触、张南两人本是袁绍部将,此次曹cao、吕布齐攻河北,这才派至平原协助审配守城,如此两人真的会在此刻投诚向主公温侯吕布帐下来吗?

    想起两人在官渡之战后,才投靠曹cao,陈翎心中有六、七成把握,此定然是审配的计谋!

    念及赤壁之战时,蔡中、蔡和两人诈降,陈翎正待向主公提请不可轻信,便见陈宫拱手向吕布言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值此两军交战之时,有敌将来投,正喻意吾军必能攻陷平原城池,麾兵进军河北之地,可得翼州之相。”

    吕布闻言大喜,速令召张南进入帐内。

    陈翎看着韩猛得令而出,向陈宫望去,不知他是何意。

    陈宫之智,毋须质疑,肯定会看出其中的疑点,他现在如此为之,难道有深意?

    陈翎如此想着,便没有向主公呈请阻止张南进帐。

    张南是一名很普通的武将,身长七尺左右,身穿着袁军小卒服饰,进得帐中之后,便半跪向吕布抱拳言道:“末将拜见温侯!”张南说完头低垂下来,一动不动静候吕布处置。

    吕布藐视间,半晌之后才出言问道:“张南,汝为何于此刻投向某,是否存了别样心思?”

    吕布虎视间,张南身躯颤栗,勉强抬起头来向着吕布说道:“末将真心来投,并无他意,温侯若是不信,可斩下我头颅!”

    吕布闻言颔首,缓下来道:“既汝张南乃是真心,可助某夺取平原城池否?”

    张南闻言喜形于色,但还是依旧半跪着,说道:“在前来投向主公之时,末将已经与焦触约定,若主公能纳我等两人,那可在晚间,以火为号,主公帅大军强攻东门,焦触率本部人马赚开西城门,迎主公大军入内!”

    吕布点头,移目向着陈宫、陈翎两人看来,陈宫缓缓颔首,陈翎则是一动不也不动。

    陈翎想不通陈宫心中在思量着什么,这明明是审配的诈降之计,陈宫心中知晓,却还是配合着张南做出如此举动,这实在是异乎寻常。

    待张南在惊喜交加中,得了吕布的赏赐,下去联系焦触,准备在晚上打开城门迎己军入城之后,陈翎实在有些忍不住,向着主公吕布、陈宫一一拱手言道:“公台,为何这般轻信张南?”

    陈宫呵呵一笑,不急不缓向着狐疑中的吕布拱手,转向陈翎言道:“子仪,难得你不出声,使得我顺利配合张南,将诈降之计进展下去。”

    遍视帐内各将,陈宫向着吕布致歉道:“张南心怀不轨,在他进入帐中之时,我便已看破。”

    看着吕布脸上浮现起来的愠怒之意,陈宫继续解说道:“审配被我大军包围,出城而战,非是主公之敌,只能笼城而战。”

    “笼城而战,若有外军支援,自是无妨,他审配将数万大军,兵坚甲利,兼城中粮草堆积如山,数十日、月余也不过在瞬息间,一会就过。”陈宫说道。

    陈翎有些明悟,继续听着陈宫说道。

    “但在邺城被围,幽州沮授不知何时来援的情况之下,他审配惟有出奇策才能破解主公包围之势。”看着帐中主公吕布以及众人逐渐明白的表情,陈宫接着说道:“诈降不过是小计尔,我料审配势必在此期间,加固城防,调拨重兵守候在西门,只等主公帅诸位将军进入城内之后,紧闭城门,坑杀主公以及在坐诸位将军。”

    “因此,我便将计就计,主公可遣大军强攻东门,西门则派少量军马多持旌旗,假作主公前往。如此一来,屯重兵于西门的审配,不能东西兼顾,必有遗漏可为我军利用,我军趁机当可破此一城。”陈宫说完,向着帐内诸人一揖,便坐回原处。

    此计很简单,就是将计就计之策,在陈宫讲了一半的时候,陈翎已经醒悟过来,可真的如此吗?

    陈翎想着赤壁之战的经过,黄盖用苦rou计,阚泽下诈降书,庞统献连环计,其中计中有计,环环相扣,这才导致曹cao羞怒之下,斩杀了蔡瑁、张允两将,使得火烧赤壁得以成功。

    审配、陈宫两人都这么肤浅吗?

    一个自以为遣两人至吕布营中,就能得温侯信任,听从他的计谋而随之展开行动,坑杀温侯吕布以及其帐下文武;另外一个则是看破此计的情况之下,将计就计,反其道而行之,审配想让主公吕布前去西门,那么我就聚集重兵强攻东门,觑机打破城池,取得平原之地。

    陈翎思绪混乱,比起赤壁之战,这实在太过简单!

    看着帐中主公以及众将的表情,不似作伪,各个都为陈宫此计赞不绝口,陈翎苦恼着想道,这算什么,难道自己已经超越了陈宫之智,比他更加深谋远虑了?

    呆愣了半晌,在主公吕布的号令中,众将接命一一离去,准备攻击平原城池。

    虽得焦触、张南两人之计,但日间的攻城作战是不会就此罢休了的。

    若是不攻城,在审配一方来看,温侯吕布帐下谋士太过无能,只想等着晚上偷袭而战,这其中莫非有诈?

    而在主公吕布一方来看,若是不攻城,审配可能会疑忌己等识破诈降计,而在做着其他准备,晚上的偷袭作战,可能会受此影响,而不会成功。

    又抑或焦触、张南两人真心来降?

    想起这个最不可能的可能,陈翎自嘲着一笑,或许太过多虑了。

    陈宫将计就计不错,若能得以成功,就算不能攻入城中,也势必给审配造成士气上的打击,不敢再托大使诈用计。

    念及这些,陈翎抛下所有的疑虑,向着战场而去,此刻必须专心于攻城之上,其他的,等有暇再仔细想想罢。

    营寨距离平原城不远,缓缓前进中,陈翎见前方地势逐渐开阔起来。

    前方是一片平原地带,左右皆是田亩,其中还有少许麦穗没有收割。阡陌纵横间,陈翎心中泛起仿如置身于大地上的一点,显得异常渺小,而毫无足道。

    想起方才之事,陈翎感觉自己非常迷惑,这难道是因为自己知晓了诸多事情,才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又或许,这个时代本来就是如此。

    天下黎民百姓,能认字识文的不多,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只有那些士族子弟才能进学知文。因此,这个时代的人,才没有那般见多识广。可是,周瑜、诸葛亮等辈呢

    心中太多的迷惑不能够解答,陈翎陷入自我怀疑中。直至身后的阳光照射过来,陈翎才抬起头,便见一座带着黄晕的城池显露在自己面前。

    陈翎展望过去,见平原城下,大军密密莽莽展开。

    这支大军,旌旗无数,长戟、长矛、长枪阵列,铺设在城池前。

    中军、侧翼数千骑士护持,持兵刃以待,俯瞰着平原城。

    主公温侯吕布出现的那一瞬间,无数的军卒山呼海啸般持兵器相迎。

    吕布颔首遍视大军,纵马驰向中军大帐下。

    在他身后跟随着吕玲绮、张辽、周泰等将领,而陈宫则与陈翎并驾随后跟上。

    缓马度步间,陈翎侧顾陈宫问道:“公台,以你之见,此次攻城有无胜算?”

    陈宫奇怪的看了陈翎一眼,说道:“子仪,何必问我,攻城方略乃是你我定下的,难道到了现在,你心中患得患失起来?”

    陈翎苦笑一声,不再试探,直接问道:“公台,不瞒你说,方才一事,我心中存有疑虑,望公台能为我解惑。”

    陈宫点头,以示陈翎道来。

    陈翎言道:“审配如此简单一计,难道真以为能瞒过你我等几人吗?”

    陈宫呵呵一笑,正待说话,便听得陈翎接着说道:“而你将计就计,真能瞒过审配吗?”陈宫听到此处,转过身来上下打量起陈翎来,见他脸上之色不似作伪,而是真的如此想的。陈宫忽有所悟,乃自言道:“智障了…”

    陈翎听得陈宫所言,不明所以,迷惑看着陈宫。

    陈宫说道:“子仪,你想太多了!”似是惆怅,似是怀疑,对着陈翎说道:“子仪,想必在听得韩猛将军禀报主公闻知张南来降之时,心中已有感触,想到此或是审配之计?”

    见陈翎颔首,陈宫叹了声,接着说道:“智者多虑,愚者自安。焦触、张南两人虽非袁绍帐下大将,但深得其器重,岂会轻易投向主公,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既然心中已起疑心,便应向主公进谏,指出张南乃是为审配所驱使前来诈降的。然则念及此计似可利用,我遂将计就计,没有当堂喝破张南诈降身份,任由审配计谋继续进行下去,以便趁机攻陷城池。“陈宫下了马,继续向陈翎说道:“审配使计太急,若是过了这日,在主公强攻平原城池之后,再遣张南而来,我心中必无十分把握,定然会想及势穷之下,城中之将或有可能真心来降。”

    陈宫捋须张望前方城池,对着侧立于旁的陈翎说道:“此计虽然简单,但对于甘愿冒奇险前来我军中的张南来说,却很是艰难。对于听得韩猛所言及张南来投主公的诸位将军来说,同样不似作伪,而是真的会发生的事情。”

    “须知,没有人会因一丝的可能,就毫无顾忌的投向敌军中去使诈降计。须知,待等进了军营,便是生死不cao控在己手,而是在于对方是否是相信你之所言,从而做出判断,是斩是纳降。”陈宫看着陈翎,接着说道:“审配就是据此才会出此奇谋,使出诈降计。他不信我等会看破此计,又或许根本就不在意张南、焦触两人的生死,仅仅是为了那一丝的可能,在他眼中,张南、焦触两将应该和他一般,为了袁绍的大业,应该毫不顾惜己身,前来我军中,使诈降计。”

    “而你,子仪,你想得太多!”陈宫说道。

    陈宫说了很多,可陈翎似乎还是不太明白,怔怔的呆立一旁。

    陈宫叹了声,说道:“子仪,在你眼中的计谋很简单,可在其他人心中,却是很艰难,是要经过反复衡量,猜测着对方的想法打算,做出相对的部属,然后由人来实施。”

    陈宫肃然着说道:“这样的事情,并不简单,那只是你想太多了。智者多虑,愚者自安,抛弃过多的想法,澄清理顺一下,你会发现,这人、这事,都是循着攻守城池这一事,而在做出各种准备、安排。”

    陈翎继续迷茫着,几乎听不懂陈宫在说什么了。

    侧顾见主公吕布已经注意自己与陈宫两人好一阵了,陈翎忙拱手,赶了过去,站在吕布身旁,静静等候着大战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