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一 乌拉复国(十二)
天,连着下了三天的雪。雪停之后,海州的寒意更重了,马佳穿上貉皮大氅,端坐在招兵台上,等着有奇特勇士参军。 包二领着亲卫侍立在马佳左右,眼看日头又过了天中,包二低头到马佳耳边说道:“七弟,够了吧。我看,这天寒地冻的,也没啥人来了,收旗子吧。这冬天的几个月,还是要靠本地的大户和咱们在辽阳的叶赫等女真户提供兵员,其他的人,指望不上了。” 马佳喝了一口烧酒,递给包二道:“好吧,我也是太心急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有几个是天生的不怕死呢?即使真有,也大多早被逼成匪徒和军汉了。走!” 正当马佳等人准备离开招兵台时,打东面来了一匹骡子,准确地说,是一匹马骡(母为马,父为驴)。这匹骡子上驮着一个人,踉踉跄跄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摔倒。那人见了招兵处的大旗,立刻跳下骡子,连滚带爬地窜到台前,伸出满是污泥和血迹的脏手叫道:“大人,我要参军!” 马佳转头看到,忙命令道:“快,把他扶起来,先灌些热汤,别让他冻坏了。” 两个时辰后。 “啊!”桂果从噩梦中醒来,头上冷汗淋淋。他惊疑地望了望四周,发觉不再是那个可怕的地方后,方才安心下来。他望着砖土墙、棉帐木床,手摸着新弹的棉被,心口一热,低头抽泣起来。 “吱呀。”房门被推开,一个中等个的年轻人带着仆人走到桂果的面前,笑着问道:“这位兄弟,你醒了?呵呵,我是海州的参将,马佳。方才,我看到你来投军,又突然晕倒,就把你带回来了。你还好吧,这屋子住得习惯不?要不要换一间?” 桂果迟疑地盯着马佳看了好久,只见马佳身穿一件貉皮大氅,对襟的衣服没有系带,露出里面明晃晃的护心镜明甲来。桂果以前当大少爷的时候,见过卫所官员和营将,所以对这些还不算陌生。他定了定神,咬牙说道:“将军,我要参军,杀鞑子!” “为啥?”马佳抱臂在胸前,饶有兴趣地问道。 “为啥?”桂果听到这话,又是好笑,又是癫狂,喃喃地说道:“杀鞑子还用问为啥吗?” 桂果,是辽东铁岭卫人,家里有几十顷地,算是个中等地主吧。这些地,据说是他老祖当年在卫所当将官时置办下来——八成就是侵占的卫所屯兵的地。桂果的大少爷生活本来很安逸,平时没事就调戏调戏良家妇女,然后再斗鸡遛狗一番,家里还给他捐了一个生员的头衔。不过桂果的兴趣只是赚钱,读书只是识几个字,对四书五经素无好感,闲暇时学得一手好算盘,其他的就是吃喝玩乐了。 但是,这一切在万历四十七年都变了。**哈赤的后金大军连续攻破开原、铁岭,抢掠钱粮,强令居民迁徙到建州本部去。奴酋这个强盗头子,早就丢开了早先的伪善面孔,把一切新征服地的人民都变成他的包衣奴才。桂果和母亲还有一个年幼的meimei,被掠夺到赫图阿拉附近的一个小寨,天天过着如牛马般地生活。虽然奴酋表面上要求各级贵族和士兵,要善待阿哈奴才,要给吃给穿,但是,奴隶哪能真有人权?所以,没过多久,建州人的本性就暴露出来,**、殴打、囚禁,无恶不作,至于不给饭吃、不给衣穿,那都不算个事了。最最可恨的,是有些建州人本来是辽东的汉人,他们因税监高淮的压榨而逃到建州,十几二十年过去,竟成了奴酋的铁杆帮凶,还有天理么? 幸运的是,桂果一家遇到了有点良心的建州汉军牛录的人,使他(她)们的生活不至于朝不保夕。但是汉军牛录毕竟还是汉人,地位没有女真牛录那么高,一旦女真牛录的人来欺负桂果他们,汉军牛录也只能在一旁沉默。 还好的是,桂果的母亲是老来得子,生他时已经快四十了。所以,这个六十老妇没有遭到被**的耻辱。但是,桂果的同父异母的meimei就很危险了,再过几年,等她长到十几岁时,情况就会很悲惨了。所以,桂果一直在策划着带着家人出逃。再不行,也要让meimei嫁到一个地位较高的牛录户中,以免遭受侮辱。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桂果的梦又碎了。今年八月,年方八岁的meimei实在饿得不行,偷摘了一处田里的高粱秫米吃,结果,被管地的女真壮妇发现了。那女真壮妇早就瞧这些娇娇弱弱的汉家女子不顺眼(嫉妒吧),有了由头,还不把她往死里打。可怜桂果的meimei,本来就瘦得皮包骨头,被这么一打,当晚就发起了高烧,说起胡话来: “大娘……哥,我,我想喝蜂蜜。”桂meimei轻声地呼喊道。 桂大娘老泪纵横,眼角额头尽是皱纹,哭腔着骗小女孩道:“翠巧,乖,蜂蜜待会就来,先喝口水,啊。” 桂果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母亲和meimei好久,突然,他一咬牙,转身闯出窝棚而去。 “娃儿,去哪啊。”桂大娘呼叫道。 桂果没有回答,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带一罐蜂蜜回去,无论是偷是抢! 八月的辽东,可采的蜂巢都在深山里,好采的蜂蜜早在夏天就被建州人采到并储藏起来了。所以,桂果只能去女真户里去求去偷,因为珍贵的蜂蜜,普通的汉人牛录也是吃不到的。
桂果想到了一个叫“牛妞”的女真女人,她对自己好像有企图心。“牛妞”在女真话里好像是眼珠的意思,的确,那个女真女人的眼睛的确很大,远超出一般小眼大饼脸的女真人,故而显得很漂亮(在桂果看来)。这个“牛妞”,丈夫是个战斗狂,今年春上刚战死,所以她现在正是**的空窗期。“牛妞”见到桂果,先是一喜,然后又怪道:“桂果,你这个死阿哈,咋又想起到我这来了?” 桂果没有废话,一把抓住“牛妞”的手,急切地问道:“牛妞,我要一罐蜂蜜,我求你了,给我,让我做啥都行。”说着跪倒在牛妞的面前。 “牛妞”一听桂果的哭诉,也动了怜悯之心。说起来,她毕竟只是个女人,对汉人包衣阿哈,她只有模糊的阶级意识和民族区分意识,并不完全把他们看成非人生物。再说,这三年来,建州的男人死的、残废的,达到了近一万多人,很多寡妇都着急着找个男人来撑家。想到这里,“牛妞”又看了一眼桂果:身材高,架子大,不过因为吃不饱,显得比较瘦弱。不过没关系,养上半年就壮起来了。牛妞因为长相在女真人中比较特殊,所以不大受欢迎,而她自己也不想嫁给那些满脸枪疤箭疮的所谓“大金巴图鲁”,于是,三个月前,她就对桂果就盯上了,就想着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让他先从陪床的阿哈做起,然后想办法两人成婚。 牛妞哪想到,桂果身上还有点“士可杀不可辱”的豪气,就是不肯就范。再加上桂果当年也是学了点拳脚功夫来欺负人的,所以牛妞还用不来强。这回,桂果送上门来,她当然喜得冒泡了。 以下删除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桂果拖着轻飘飘的双腿,抱着“牛妞”给的一大罐蜂蜜,满身疲惫地走到自家的窝棚口。他靠着木栅墙,软软地说道:“娘,我给妹带蜂蜜回来了。” 桂大娘迷迷糊糊地惊醒,看到桂果,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出来:“果儿,你咋才回来?翠巧她,她过去了……呜呜呜。” “乒!”罐子从桂果怀中跌落,蜂蜜留了一地。桂果无奈地跪倒地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妹呀!” “贼老天,你咋不开眼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