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衣师训
正月已过,令彤每日往沉思苑里去学艺。 朝雨太师教授的方法与众不同,虽然也会在行针,锁边,上袖等基本功上训练令彤,但更多的,是讲述服饰式样上的特点和气韵,以及面料质地花纹如何与制式做更高明的搭配。 “我来问你,这幅孔雀纹云缎,若续上丝绵做成连身袍,加上满绣的二寸半宽的交领,给菊楠尺头那样身材的妇人穿,这件衣裳做出来大约多重?”令彤傻眼了!衣裳还要称重量? “太师,令彤不知,可否让我称一称分量再回答您?”令彤赧色道。 “对啊!一开始就是称,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告诉你是一十九两左右,等你做得了,便称出来核对一下,以后每做一种面料一种样式的衣裳,都用秤了,记下来。” 看到令彤困惑的表情,朝雨笑笑道:“你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对吧?呵呵,我告诉你,不但分量要有数,料子的垂坠感也要有数,就连温凉感,滑感都要分辨清楚!” “垂坠感怎么分辨?温凉感呢……”令彤新奇的睁大了眼睛。 “垂坠感最好的料子是双层的烟罗纱,取相同的幅宽的一米长,两匹料子同时横着拉直,同时放手,落下时间越接近烟罗纱的,垂坠感越好,落下后只晃动三次以下的,没有垂坠感,能晃动五至八次的,算中等,超过十次的,算上等!” 令彤听得满眼崇敬,热切道:“太师所讲的闻所未闻,都是圭臬之言,令彤受教了!” “温凉感靠的是一杯冷水,一杯热水来衡量,普通棉布的温凉感算中间,绸的凉,毛的热,这并不稀奇,人人都懂!关键是同样是绸缎,温凉感却仍有差异,取一块料子包着手掌放在热水杯上方,心里数九下若有热感的,料子偏凉,没有的,偏热,这其实是看料子对温热传的快还是慢,这个感觉是要练的,不信你试试,热水好试,冷水可就难的多了……” “冷水也能试出来?”令彤不敢相信。 “对啊,但夏天要用井水,冬天用冰水才行,这些细微的触觉,你只要集中在一起做好试验,记在心里便可以了,并不用时常去做,有了经验后,用手一摸便知;也不需要多么精准,但如果没有细致的分别心,就永远不能从普通裁缝里脱胎出来,永远只是个匠人,而不能成为衣师!” “太师,掌柜的来了!”清露一脸轻快的跑进来回话。 转眼,只见白珵美出现在厅堂门口,清露替她打着帘子,她身后跟着菊楠尺头和安师傅。 令彤忙上前向几人行礼。掌柜的朝她笑笑点头道:“郭小姐最近学的还好吗?太师从不收弟子,可见她多器重你!”令彤忙又欠身称是。 菊楠尺头带着个颇有深意的表情,令彤如今遇到的人和事渐渐多了,也学会看色察人了,菊楠不像连桃和安师傅,她的想法深沉,喜怒不爱显露,很多时候都难以猜度她内心的想法。 安师傅手里捧着一匹料子,轻轻放在朝雨太师的桌上。天衣阙里但凡给裁缝用的桌子,都铺着浅色的薄毡,不让听见剪刀,竹尺等与桌面碰撞及摩擦之音。 “今日来,有一样东西须得太师给掌眼了!”白珵美走上前道。 “太师您看看这个……” 令彤跟着朝雨围到桌前,那是一幅丝线织成的画,或者说是一匹有画儿的料子,一看织法是分了多层的,便知极是费工! “晋国公家的大公子今儿亲自捧了它过来,说是府上的老太公邹怀德今年九十大寿,家里自然是要大庆的,老太公耳不聋眼不花,主意还大的很!不知从哪个箱底找出这么一匹料子,说一定要拿它做一件寿袍!别的都不要!” “那便做与他好了……”一旁的清露笑嘻嘻插了一句。 白珵美苦笑一声,翻开衣料面上一层,赫然见到半寸见方的一个蛀洞! “这是匹好料子无疑,老太公非说是打宋朝传下来的!府人里也不敢说不是,料子就这么大,躲开洞就不够,不躲,又没人会补,关键您瞧瞧,这可是像像样样的一幅画儿!下面是寿桃连福,中间是满床笏,这蛀洞就在中间,可怎么弄?”
从头至尾,朝雨太师都是从容宁静的在看,一语未发,到了这里,她清晰的说:“这就是一块缂丝的料子” “老太公说是宋朝的,也有几分道理,宋时的缂丝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准,后来这工艺大半都失传了,如今能做的只有通经通纬的,只是些寻常罗纹,平纹而已,能织出这么一幅画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难怪那邹大公子说,连宫里御衣坊的也人看了,说是上等缂丝,不会补也不敢接,让拿出来再问问,他才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朝雨神色自若道:“史书上记载,南宋朱氏的最是有名的,上织有一首七言道:“雀踏花枝出素纨,曾闻人说刻丝难,要知应是宣和物,莫作寻常黹绣看”便是一幅无人能及的作品!……这匹缂丝料子,用的是传统的通经断纬的织法,还用了掼、构、结、搭棱、子母经、长短戗、包心戗和参和戗等技法。本色经细,用的是生蚕丝,彩色纬粗,是熟丝,这里还用了金线,才会经历了这么多年,还这般金彩耀眼的!” “这匹料子,恐怕整个京城里也找不到第二匹了,确实是件宝贝,也就他们家老太公配得上这样的料子了!” “那眼下该怎么办?若让我也把它退回去,未免有点……”白珵美看着朝雨,满眼热切的期待,她是个要强的人,当然希望朝雨能有办法,换句话说,若朝雨都没办法,那就再没人能接下它了! “给我三日时间,再给我找一台平纹木机,各色丝线包括金银线,毛笔,颜料,和两寸大的舟型小梭十个和竹拨子一个,我试着先将它修补起来,只是有些地方恐要用到刺绣手法,因此,我还要一个人……” 白珵美会意,略咬了咬牙道:“成,我亲自去请江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