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恨谁传 4
弥裳几乎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了。对刘阿姨千恩万谢之后，拉着云青“风驰电掣”般地跑回宿舍，丝毫来不及顾及走廊上三三两两的同学那狐疑的目光。 她们到了318的门口，还好，门锁着。证明应该是没有学生来。弥裳这次来，比报道规定日期提前了两天。因为她禁不住想早点来，这个地方在她见到它之前，就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地理位置意义上的存在了。那么长的暑假，她窝在家里看了近两个月的书，虽然也有些舍不得父母和meimei，不过，毕竟还是心中的好奇与渴望占了上风，她几乎像匹小马，禁不住蹬开四蹄，哗啦啦地跑来了。 弥裳后来想起这些，感觉就像梦一般。她曾经想：自己是被惯坏了，被自己的父亲母亲，被自己，还有…… 可是现在的弥裳不知道这些。但是她感到遇到云青，仿佛也是命运的一部分呢！ 她开门，把云青拉进来，碰上锁，等不及地在她的光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说：小丫头！谁让你撒谎的，啊？ 云青有些愣怔，小脸一下子煞白。她以为弥裳生气了。赶紧说：我没有，jiejie，我没有啊！我看你…… 孩子的小嘴撇着，一副要哭的样子。她不知道为什么弥裳可以说自己的“mama”在照顾病人，“爸爸”出差，而自己明明是顺着她说的，可是这个弥裳jiejie却要责备自己撒谎……mama说过：好孩子是不撒谎的。可是刚才，看到刘奶奶那么凶，弥裳jiejie着急的样子，她禁不住就说了那些话。可怜的云青，可怜的孩子，她是太担心失去这个唯一可靠的亲人弥裳姐了。这个jiejie是除了mama之外，在这个世界上云青觉得唯一最最可亲的人呢！ 云青，小小的云青，已经在弥裳领着她吃东西买衣服以及拉着她在H市穿街过巷回H师大的整个过程里，将自己和弥裳，看成是一家人，看成是永远不离不弃的一家人了。 她紧紧地，紧张地捏着弥裳的手，那种感觉，很像是一条小鱼儿，紧紧地咬着鱼饵——弥裳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个比喻，因为鱼饵是“陷害”小鱼的东西啊！可是这个小不点儿给她的感觉确实太像是一条小鱼了。那条小鱼，她分明是离开水的，并且，她与这世界的联系，也只是弥裳这根线——这根在弥裳自己看来毫无意义的线……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养活这条小鱼。她既无法给她一个大鱼缸，也无法给她提供她需要的生存空间呢！ 弥裳望着小云青的大眼睛，看到里面的水汽渐渐地弥漫开来。“jiejie！我错了！我不该撒谎的……我去向老奶奶认错！” 弥裳吓得一把揪住她。慌张张地说道：没有啊！青青，jiejie不是怪你啊！……她想说：jiejie是表扬你聪明呢！可是一转念，又把这话压了回去，说：jiejie是担心，奶奶不让你住呢！jiejie……你为jiejie说话，jiejie很高兴啊！你看，你今天就可以和jiejie在一张床上睡觉了啊！ 云青脸上的悲痛欲绝的神情这才离开了她。她赶紧说：jiejie……云青是怕不能够和jiejie在一起。jiejie别生气，我再也不会撒谎了。 弥裳笑了。这个人小鬼大的娃娃啊！她不仅会察言观色，而且会安慰人呢！这个孩子如果是父母双全，该会如何地承欢膝下啊。 弥裳想到这里，禁不住长叹一声。云青又吓坏了，赶紧讨好道：jiejie，云青惹你不高兴了吗？弥裳有些哭笑不得，看她脸上受惊的小耗子般的神气，自己简直就是她唯一的布娃娃，唯一的新衣服，唯一的世界呢。 她蹲下来，将孩子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脸上，说：青青，答应jiejie，不要总是这么说，好吗？jiejie怎么会生青青的气呢？jiejie是高兴呢。否则jiejie今天就得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屋子里，这屋子这么大，到了晚上那么黑，jiejie岂不是要害怕啊？ 小姑娘这才高兴地笑了。那种快活的神气，简直是冰雪融化般的畅快与开心。她几乎有些喜不自胜了，小手摸着弥裳的脸和脖子，咯咯地笑着，开心得像个小公主一样。 弥裳起身去打了两瓶热水。那时候本科生的宿舍还不能够卫浴齐全，洗澡得去公共澡堂，弥裳不愿意带着她出去，因为她现在心里还后怕，想起刘阿姨的神气，真有些不相信她和云青现在正置身女1楼318室的样子。她好言安慰云青等她一会儿，然后拿了暖瓶出去。过值班室的时候还不忘讨好地跟刘阿姨打招呼。阿姨看她的神气明显春风一缕的样子。她心下略为安慰些。 到宿舍门口，还没有来得及用脚（因为手里是两瓶热水啊）“推”门，那个孩子的小手已经从门板上扒出来，大大的眼睛露着，往外瞟了一下，把门打开了。弥裳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神里有未散去的惊吓和由于她这个jiejie“失而复得”或者“去而复返”的兴奋。弥裳不禁心里，是一阵的感动。 活了这么大，除了父母之爱，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孩子对自己的在乎，让她心中既痛又暖呢。她把水倒到洗衣盆里，对好凉水，用手试试温度，不冷不热。然后把小云青扒光了衣服，好好地把她冲洗了一遍，连头带脸带身子。边洗还边跟小云青开玩笑：瞧啊！瞧青青脏的，身上的泥都可以用来种花了。她的手触到云青，小云青便咯咯地笑着，最后都哈哈地笑了起来：jiejie的手像极了mama的手，mama原来给云青洗澡的时候，云青也是禁不住这样地笑呢。 这个孩子忘了，忘了多久之前，自己曾经这样地笑了。一个人的生命有时候很长久，长久地我们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曾经的歌哭；而云青，她的生命之程才刚刚起步，可是若果有曾经，那么笑容，在青青的脸上该是有怎样短暂的昙花一现啊。 弥裳，望着那个肤如凝脂目如清水的孩子，无比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