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弥裳站在那个酒吧门口,迟疑着是不是该进去。 这种地方她很少来——其实这话的意思是她之前从来没有来过。世界纷乱而秩序井然,因为人们大都遵从自己的习惯。也因为对于不同习惯的有意无意的遵守,所以,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地方大部分时候,不会人满为患。弥裳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因为她那个圈子的人,很少来。但是想到这里她自己心下又开始觉得不妥:因为人家在没有她的时候来或者不来,她自己也并不知道。 很多事情就像是故事,像是传奇,像是笑话,而其实也许都只是人们无意之中的一个转而他顾——人们突然间会不想就那么做自己了,只要有合适的机缘和触碰。 谁说,我就一定要那样活着? 但是她还是在门前犹疑了。就像一个孩子瞪着眼睛望着前来探密的洞口。最初的冲动消失,忐忑自然乘虚而入。音乐震耳地肆虐,第一次让她感觉所谓“声浪”之说,实在是妙至毫巅的。这浪汹涌澎湃,从四面八方,形成一片海。只是那颜色不是深蓝,不是令人惬意或者渴望沉浸的深蓝,而是粘稠的深红赭紫,浓得令人窒息。而这浪挟裹着她,于是,她走向门口。 门口照例站着年轻文雅彬彬有礼的男子,之前弥裳只是在碟片里看到这些人的样子。那时候她常想:这么英挺的男孩子,为什么偏偏要去站门?而迎宾的男孩子走过来时,她脑子里不自觉地又绕过这样一个念头,以至于当男孩子打开门,说请进的时候,她怔了一下,愕然道:“什么?” 男孩子笑笑,躬身打开门。马上有服务生殷勤地迎上来,礼节周到而谦恭。 请问您有预约么? 预约?呃,算是吧! 弥裳把那封信的内容又迅速地转念一遍,手指下意识地捏了捏那张纸片。她一直将它攥在手里,因为如果没有这个纸片,根本她就不知道还有这么地方。在这个城市里生存了近十年的时间了,她竟然不知道转过三条街,有个地方叫Q.S。哦,Q.S她是见过的,譬如速食面上面的质量保证,但是Q.S竟然大张旗鼓地拿来命名,岂不是有些奇怪? 请问您……? 哦,弥裳干脆把那张纸拿出来。纸上的字是一种秀劲挺拔的字体,通篇不是干燥呆板的点横撇捺,而满纸盎然,有一种流水行云的生动,连QS那两个字母也写得神采飞扬。如果这算是一个约,那么约会的地点和更详细地点都在上面了。男子怔了一下,似乎也为那字所吸引感叹。但是他随即说: 请跟我来。 弥裳颔首。她的矜持宛若天然。再加上自己对此地的茫然无知,不觉间双肩一紧,面上则更加冰雪盘旋。多言无益,白白令人晓得自己对此时此地的无知。她自知多看亦无益,因为眼光中虽然有满满的不相容,也同时会有无限的新鲜感。 于是低眉敛眼,她亦步亦趋地随行。 二重门一开,乐声与喧嚣相混而来。很多的声音缠绕的结果,竟然是这样一种令人欲拔身而退的聒噪。不过只一瞬,耳鼓似乎很快被声音的棉团塞住,只觉得声响,而对于音色音质音强,再无分辨。
事极而反,盖指此乎? 想不到那个包间竟然是在酒吧的中间。酒吧中间高起,似是莲叶拥花般的外形,玻璃的构架竟然轻红浅绿,淡雅庄重而自然。门是两片莲花的叶柄交错而出,侍者不知怎么一推,门开了,便有光滢然而出:而那灯光溢出,竟然就突然在这焦躁之中冲开了一条静谧的水湾,令人周身,不由得一轻。 弥裳跨步进来,里面的布置远比她想象的奢华,不,确切地说,是高雅。她之所以有这样的更正,是因为在她的印象之中,这样的场合,似乎不会有这样的调子。但是这个包间确是有一种别开生面的优雅,竟然令弥裳,刹那间没有了初涉此间的尴尬与陌生。侍者说,请坐。然后在她身后掩门出去,弥裳缓缓地落座。她抬头环顾,触目而来的是外间的红男绿女。他们其实在她的“墙外”,坡公的“笑渐不闻声渐悄”,竟然以这样的一种形式现代化了。造物弄人,看来也弄得机巧!屋子里响着和缓的音乐,竟然都是弥裳心爱的那些,在天籁般的乐声里,看着那墙外的一切,忽然便有了一种置身事外人处南山般的悠然。弥裳不禁感叹这设计者的匠心,也莫名开始放松了一开始就绷紧的神经。 她的目光,落到了桌上,桌上是一只精工细琢的花瓶,而那花瓶里,插的非菊非莲非瑰非丹——那瓶子里,竟然是一束桃花! 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