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无声的告别
东北的早春虽然气温略有转升，但常是乍暖乍寒，时不时还会降下一场雪来，并且湿度较大，早晚低温，因此，寒气透骨，沉重凝冷的空气总会使人感到比严冬还难受。然而虽然是这样的季节，但毕竟春天主生发，万物依然皆会蠢蠢欲动----特别是对于好色之徒来说。 可能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豹爷手下的几个夜总会的生意总会迎来一段旺季，显得格外的兴隆。 尤其吸引人的是，一年半之前，广度市最大最豪华的腾煌夜总会里突然多出了一个隐藏菜单，只有夜总会的特定VIP会员才有资格提出申请，然后在提出申请的这些人里，由豹爷亲自进行资料审核和身份确认，以免出现某些不必要的麻烦。 而这份隐藏菜单的内容，就是可以和一位无论是气质还是外形都堪称绝代佳人的神秘美女共度良宵。 除了豹爷，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美女的身份，潜规则里也不允许接触过她的人去透漏任何信息。只是坊间传言，有幸接触过她的人，都毫无例外会经常性地陷入无限回味的状态，并信誓旦旦地坦言从此再也没有兴趣去碰其他的女人。而这种貌似有些夸张的传言无疑也成为了一种极其有效的炒作，即使只有少数人能够真正地一亲芳泽，起码在炒作的过程中同时也就大大提高了腾煌夜总会的知名度。 此外，除了菜单价格非常昂贵之外，绝非只要是有头有脸的权势人物就能通过这个审核，而是被审核者必须满足一个条件：这个人一定不能在曾经，或者将来可能和申为制药的老板发生任何的关联。理由也很简单，虽然他并不害怕王青祥，但根据刀疤脸的介绍，这个人并非道儿上人物，却从几年前开始突然不知通过了什么样的渠道，和南宏市里的两三个大哥都有了频繁接触。不过豹爷倒是并不关心他的背景深浅，反正起码在南宏，各个社团还是都要给他面子的，只是对于一向习惯于权重得失的他来说，为了一个小女孩而去招惹这样的地痞无赖完全不值得。只要王青祥没有触动到自己的利益，他也就由得对方随意去折腾。 豹爷宅邸的某个房间内，荷尔蒙的味道充斥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豹爷十分满意地拍了拍身边女孩的脸，赞许地说道：“不错，大强一直告诉我你进步迅速，如今看来，你确实已经基本熟透了，到了该开花结果的时候了。这样的话，用不了太久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有条件的...”女孩的声音，温顺中隐约地透出一股锐气。 “嗯？你说什么？”豹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在离开之前我是有条件的。”女孩慢慢起身跪坐在床上，对着墙上的镜子用手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秀发，不紧不慢地说道。 “哼，有意思，我行走江湖十几年，第一次遇见主动和我讲条件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本敢和我这样说话？” “因为你喜欢我呀。”女孩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甜甜地笑了一下。 “......” “哟~怎么？就连一向那么冷傲的你，原来也有无法反驳别人的时候呢~”女孩捂着嘴嗤嗤地笑了起来。 “你敢耍我？？”豹爷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峻，一股寒气直直射向对方。 “少废话，我可没有耍你。我说的对与不对，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才是。”女孩毫不理睬他的态度变化，依旧细致地整理着自己的秀发，强硬地将他的话顶了回去，“怎么样？你就痛痛快快地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吧。” 人的气势会在身体周边衍生出一个无形的结界，在这个属于自己的结界里，他可以随意影响和调节着其他的东西，比如温度的变化。具有强大压迫感的气势，往往能够让身处结界中的对象感到犹如坠入冰窖一般阴寒刺骨，令人汗毛直立，浑身打起寒颤来。并且，结界的缔造者在这个过程中也同时能够在自己的领域中接收到对方反馈回来的各种信息，比如其内心的惶恐和软弱。 照理说像豹爷这样的人物，扮演的永远只会是一个出色的结界缔造者，然而在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孩面前，他竟然感觉到自己的结界消失了...不！也许并非消失了，而是...他的结界，被这个女孩所制造的一个更大更强的结界牢牢地罩在了其中动弹不得，并且自己也从结界的缔造者和控制者，瞬间角色被转换变成了对方结界中的一个猎物！因为，他从对方身上接收回的信息，是空的！这个发现令他内心深处罕见地感受到了惧怕，而这种惧怕，正在成为一种信号，源源不断地流出身体，向对方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 就在他沉默不语的那个时刻，他已然产生了异样的感觉，而在说出“你敢耍我？？”这句话的时候，不过是察觉到了难以接受的事实，从而恼羞成怒，试图通过言语来再次挤压对方的结界罢了。 这种行为，对于这个女孩自然是无效的。 而结果的无效带来的负面效应就是，相反令自己的结界变得更加弱小，直至消失不见。 豹爷平生第一次遇见了敢和自己谈条件的女人。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被对方阴险而又准确地抓住了内心的秘密。可就在之前，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个秘密的真实性会有多高，但是女孩却瞅准了机会毫不扭捏地将其掏了出来，露骨地摆在面前，并且主动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这就是真的。因此，猝不及防的豹爷也平生第一次像一个被对方偷袭成功的拳手一样，太阳xue上挨了一记重击，就这样被轻易地KO掉了。 “有你的...有你的...好！那你就说说看，你要什么条件？” “至于这么费劲么？又不是要你上刀山下火海，真是的。”女孩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想想办法吧，帮我把身份信息更改掉。” “嗯？有这个必要么？无论你在这里还是将要去的地方，没人会知道你姓甚名谁，也不会有人去关心这个，包括我。” “我不管！我要改身份信息！除了我这张脸，其他的都要换掉！” “好吧，虽然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但是我豹爷既然在女人面前把话说出来了，就一定会办到。这事，回头你找大强吧，我会交待他帮你找人去办。” “嘿嘿，这才对嘛~”女孩笑着上前搂住了豹爷的脖子，十根白净如青葱般的玉指轻抚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肌。 “哼，第一次见到被卖掉还这么高兴的。没想到你长得这么清纯，骨子里可真是个sao货。”豹爷说着拽起了女孩的胳膊，用力将她的头向下按去。 不一会儿，她直起身来，眼若秋波，似笑非笑地看着豹爷，然后捧起双手放在下巴的位置，慢慢地轻启粉唇。 豹爷站起身来，动作麻利地将衣裤鞋全部穿好，再披上风衣，走到穿衣镜前仔细地整理好了衣领，然后迈步向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了脚步，扭头向女孩问道：“我突然很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君影。” “白？白君影？” “对，我姓白，白君影。”女孩微笑着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豹爷淡淡地说道，“我并不在意真假，不过，的确是名如其人。” “谢谢夸奖。” 豹爷离开了房间，只剩下女孩独自一人坐在床上。 她木然地盯着洁白的床单上的斑斑点点，就这样一直看了很久很久，突然，她赤着双脚下地踩在冰冷的地砖上，飞快地奔向卫生间，跪在马桶前拼命地呕着，却并未吐出来什么东西。她气愤地将手指使劲塞入喉咙，迫使自己的腹部一阵阵地抽动，将胃中仅有的一点胃液混合着口水吐在马桶里，这才抽出手来，轻轻按下了马桶的抽水开关。 接着，她挪了挪身子让后背倚靠在墙，就这样坐在马桶旁冰冷的地面上，头部向后仰着，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巴，此时的眼泪就像水龙头坏掉阀门一般，止不住地倾泻而下。 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她的精神世界崩塌了。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战斗，也是唯独只有她一个人在与敌军战斗。 她对此早已有所觉悟，但即使如此，面对着远处袭来的千军万马和未来那未知的结局，她会惊恐，会软弱，会颤栗，会疲惫不堪，这是作为一个人类该有的本性。她的心里非常清楚，直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只能称得上是热身运动，只是对她的小小考验，只是走在了通往地狱入口前那崎岖不平的黑暗小路。而在到达之前，她必须先化好妆，将自己的身体涂得漆黑，尽可能地保证野兽们不会在刚刚开启地狱之门的那一刻就扑上前来将她的rou体撕碎。 只是，那个化好了妆的她，会是连自己也认不出的。 因此，在举起画笔，蘸上浓墨向身上涂去之前，必须先向自己好好地道个别。 是的，她理应这么做。 女孩艰难地站起身来，走到洗脸池前按下了开关，捧起热水洗去了脸上的泪水，然后抬起头来认真地端详着面前镜子中的自己，努力地笑了两下。接着，她动了动嘴唇，对着镜子无声地说出了两句话。 “再见，林晴。” “你好，白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