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事
终于,他的言语穿破了我的疑问。 好久不见,诺。他说。目光里有淡淡的笑容,只是他目光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从容、优雅,一点都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可是我显然已经忘记了,纵然他的身高一点都不曾变,但是他如今也已经有八千岁了。八千年足以让一个孩童心智变得逐渐成熟起来。 三千年前的场景,如今回想起来还是面红耳赤。犹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萤火虫提着灯在面前悠哒哒的飞着。我闲着无聊便从君子国乘着晓月晚风飞到了空中,立在了云朵里看人间的疏林绵延,但是我却不知道我站的云朵里还有其他人,而这个人不是其他人,他就是卓锦。只是,那时的卓锦还没有学会穿遮羞衣,他浑身**的躺在云朵里,打量着我这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北国鸟。 纵然是黑夜我还是能看见他的目光如远山飞雪那般山水迢迢,不可接触。 你真是一只色鸟。他轻笑,动作优雅的整了整自己的长发,然后从云朵上悠悠的站了起来。 他的话让我听的有片刻眩晕,一时间忘记了反驳。当然,我是没有理由反驳的,因为我真的就是如他说的那般一样,**裸的看着他浑身雪白的全身,眨都不眨一眼。 我只是一个孩童,你就看的这般入神,若我再长个几万岁,你会不会就把我给吃了?他问。 你不知道要穿遮羞衣吗?那一刻,我移开了目光,有些不自在的询问道。 他楞了楞,摇摇头说我可以为他做一件,应该是不难的。 是的,他说的却是很对,因为我只要从这云朵飞下去,就能看见白杨树,我只要为他衔来几片树叶,就能为他做成遮羞衣。 而我真的如他说的那般,照做了。 此去经年,虽不是良辰好景虚设,也没有千种风情与人说。但是,对于卓锦,我真的是记忆犹新。 我生平第一次见已是八千岁的孩童还在打着膀子,面前的卓锦,裸露着上半身,虽说他下身已经用树叶做了遮掩,但是看着却还是让人心砰砰乱跳、浮想联翩。 归根结底,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人、是妖、是魔、还是神。 也许,是我的修行不够,不然的话,我怎会不晓得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见到我,很意外?他的嘴角轻轻的勾起一个浅笑的弧度,**裸的瞅着我。 我在心里哀呼,老天让个娃娃生的这般好看蒙人心智。叹了口气,扑打着翅膀,飞到了他面前的黄葛榕树杈上。 你,想杀梼杌?他偏了偏头,声音突地变得低沉起来。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不同的面孔重叠起来。 我一时语塞,愣了愣。他怎的知道? 我有读心术。他的眸子忽闪忽闪的亮了起来。 我被他的话惊得哑口无言。 在我无语看苍天的时候,他已是三步两步的走到了我面前,俯下了身子提着我的翅膀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我蔫蔫的瞥眼看着他那笑的放肆的孩童脸,最后干脆闭上了眼。卓锦啊,你怎么可以这么顽皮呢。 还不醒?耳边再次传来声音时,却让我发怵。因为,是个沧桑的老人声音。刚刚还是黄发垂髫的毛小孩,现在变成了另一个人? 果不其然,我睁开了双眼,就看到一个陌生人。 那人什么打扮? 头戴玄狐帽套,身穿玄狐皮裘。苍白小胡须髯沾着一片小小的白色栀子花瓣,身如月上孤村一树松,疑似阡陌交通宅中来。 你是谁?我浑身颤抖,想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他也不难为我,任我从他的手中飞出去。 卓锦呢?我问。你把卓锦怎么了? 他听到我的询问,仿佛听到了很可笑的笑话,扯着胡须朗朗的笑出声来。 他的笑声不知怎的让我心生尴尬起来。 “你想见卓锦?” “……”我义愤填膺的扭了扭自己的鸟脖子不去看他,并且为了章显我坚定的意志和强大的气势,还用自己栗色的翅膀叉着我巴掌大的身体。 “你不说?那我就走喽…” 这一刻,我真的承认自己委实很没骨气。不然的话我就不会前脚还巴不得这个长眉毛长胡子的老头赶紧离开,后脚却迅雷不及掩耳的扑打着膀子,死死的贴着他的身体,可是…貌似我贴的很不是地方。
果不其然,他低了低眉,垂了垂眼睑,发怵的看着趴在他左胸处的这团栗色的我。长长的眉毛和胡须凌乱的搭在我巴掌大的身体上。我仰视着他那发怵看着我的目光,一时间大眼瞪小眼也跟着他发怵了起来。 一会儿… 又一会儿… 再一会儿… “死相啦,人家都成明日黄花了,你还死死的贴着人家的胸,人家真是好羞羞…你好讨厌。” 他突然道出来的软声细语顿时让我全身的羽毛都垂直的竖立了起来,斗然成了一只小刺猬。酥麻的、惊涛骇浪的电流激遍了全身的鸡皮疙瘩,身体狂狂颤抖,登时,一个不稳,从他的左胸直直的、笔挺挺的滑掉在了他的棉靴上。 既而,他捋了捋三千尺长的胡须,蹲到了我的面前,开始对我以淳淳教导: “孔子曰:芝兰生于森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节,不以窘困而改节。”看向我的目光里有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外云卷云舒正直亮节的如高山流水之势。 我只是抽搐的竖着我全身都直起来的毛,对着他眨巴着棕黑色的小眼睛。 原谅我不懂他娓娓道来的青烟袅袅的佛事,更不懂他话语里那山长水阔上空的夕霭蒙蒙。凡来尘往、山水迢递十顷红尘静落。他那里木鱼敲的再知冷知暖、再风光已换岁月忽已晚,我这里还是笃信着:和他不过萍水相逢,所以对他这个老头儿我不耿耿于怀的好。 日日年年里我在长空寥阔的空中飞行的时候总是扇几下就缩起翅膀滑行一会,然后再扇动几下来掌控我的飞行平衡。而今日我实是全身发软的飞不起来了,尽管我是怎样努力的振着羽翼,却仿佛如老去的渡口、或是沉香之屑再或者是快要完结一生的蝉。 后来这个白头老翁又说了些什么,我只聪而不闻,只越过他的身体看他身后的梼杌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