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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芥生民谁于怜,翁妪雏子趋草间(二)

    武功西面三里铺,镇里原来富户宅院大堂上,张献忠捋着黄须,对身边的李定国道:“鸿远啊,你不看小女娘唱歌跳舞,想甚?”他猛地甩开胡须,抓住一个从身边旋转而过的女子,按在怀里,一把撕开女子上衣,在那女子故意装出的惊呼声里使劲掏摸着女子胸部。

    李定国竭力使得自己的目光不瞧粉色衣裙间那片白腻,低声道:“义父,咱们在武功驻扎好些天了,万一官军集中过来......”

    张献忠黄色的脸庞在牛油巨烛的光耀下似乎有光闪动,他狠狠地在怀里女子身上揉了几下,嘴里啧啧了几下道:“格老子的,咱老子真舍不得就吃了你啊”

    堂内歌舞的女子身子无不微微战抖,怀里女子的身躯一刹那间也有些僵硬起来。

    张新忠笑道:“怕甚,官军而今就是兔子,见风就跑。”他扭脸冲门外大喝一声:“来啊,给老子的早餐端上来。”

    怀里女子开始发抖,堂内歌舞女子已是不成曲调,步伐散乱。

    堂外有人大声应诺,四个健壮的护卫抬着一个直径三尺的铜盘子进来放在席上。

    数步外另一坐席后,李定国有些奇怪,只见盘中竟然盘膝坐着一个浑身锦绣的少女,不过此刻双目紧闭。张献忠哈哈一笑道:“鸿远啊,来,趁热吃。”

    只见张献忠一把扯开那盘中女子下裳在腿部一抓,居然撕下一块rou塞入嘴里大嚼起来。

    李定国面色大变,直欲呕吐,他虽听闻陕西饥民相食,可这种活活蒸了撕着吃却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道:“义父,你、这?”

    张献忠含糊不清地道:“这就是武功县那个什么官儿的婆姨,老子玩够了,刚好粮秣不够,就蒸来吃,快动手,凉了走味。”

    李定国猛地站起,竟然撞翻了面前桌椅。张献忠右手忽地握住坐席下的刀柄,眼光森冷地看向李定国:“怎哩,鸿远?”

    李定国勉强挤出笑意道:“义父,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出去透透气。”

    挥手示意李定国可以自便,张献忠松开手里刀柄,塞了一块人rou进怀里女子口里。那女子强作笑脸使得自己不呕吐出来,她很清楚,假如自己吐出来,那么午饭就是自己了。

    张献忠颔首示意抬盘子进来的护卫一起吃,四个护卫纷纷上前争先撕扯,张献忠哈哈大笑:“驴球的,张老子起事,就是为了吃rou喝酒,玩漂亮娘们,不然谁脑袋别在裤腰带干啊,你们说是不?”几个护卫连连点头。

    院外,李定国再也忍不住,呕吐出来,他摆手示意自己的两个护卫跟随自己出去。

    立在街道上,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朝阳里清新的空气,李定国觉得自己好受了些,他正要开口吩咐护卫牵马,就听见一大队骑兵散乱的马蹄声在村口响起。

    李定国迅速抽出腰间佩剑,大呼:“牵马来。示警。”

    待到他策马立在集合的数百护卫前时候,张献忠也冲出屋子,执刀在手结过护卫手里马缰上马,口里咽下咀嚼的东西,呼喝道:“整队,整队!”

    几个骑兵飞骑赶来,在十几步外大呼:“官军偷袭,马当家败下来了。”

    张献忠微微一惊,调转马头迎向村外,大声道:“集合中军老营马队,跟老子出去看看。”

    刚出村口,就见混世王哭丧着脸嚷嚷:“张哥啊,快划水,官军摸来了。”

    张献忠眼珠一转,看向马守应:“贺人龙?有多少人?”

    马守应摇头:“不是贺人龙,全是骑兵,驱赶我部流民蜂拥而至,我根本无法阻止抵挡。”混世王着急道:“张哥啊,赶紧拿主意,是划水还是打?”

    张献忠叫过身边几个护卫命令道:“集合裹挟的老弱妇孺饥民,告诉他们,杀一个官军给五斗麦子。集合精锐尾随其后,打官兵个出奇不意。高闯王和李鸿基能杀了曹文昭,咱们也不能让小看了。”

    卯时末,追杀中的陈雨忽然发现前军不再前进,他策马赶到前军,结果就是看见无尽田野上仿佛潮水般一波波涌来的饥民。

    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携子带女的妇人,不到十岁的孩子,有些人拿着木棒,短刀,有些手里提着半块砖,有些握着石头,有些就是随手捡起一个土块。

    前军的士兵正是适才因为不分老少一起杀而受到陈雨斥责,被派到前军追击戴罪立功的军士,此刻开始慢慢后退。老弱群里忽地有人高喊:“杀啊,一人五斗麦子!”

    看着一个妇人一手拖着孩子,另一只手拼命地扔着土块,一个老汉大张着嘴,露出稀疏的牙齿,含糊地喊着:“五斗麦子!”几个不到一米高的孩子也带着狰狞的神色抛着土块。

    无数只手在朝阳里舞动,数不清的砖石土块雨点般扔过来,甚至使得天空都短暂地消失,最前方,全身披甲的骑兵们一瞬间让砸倒了几十个,随即就消失在人潮里,陈雨有些惘然地缓缓举起左手,就要下令退军。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的手,李晚晴脸色雪白,焦急地大喊:“不能退啊,一退我们就要大败。老弱里有流贼精锐。”

    陈雨自己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点,他忽略了群众其实有时候是盲目的,轻易的就会因眼前的利益轰动,忽略危险,何况在这个年景下五斗麦子的诱惑远不是他能想象的。

    流民已经接近于二十步,怎么办?李晚晴说的对,此刻退军,估计能保存一半人就算运气,可是自己该如何做?

    李晚晴忽地取弓在手,鸣镝的尖啸划过,射中杂在妇孺里的一个壮汉:“子玉,你再犹豫,以后没法打仗了!”

    是啊,这次撤军,那么下次敌人再驱赶老弱怎么办,再退?何立秋的小马忽地冲出,长枪在马上刺出,毫不迟疑地刺入一个扔石块的妇女身上:“哥,连军队都保不住,你想做什么也没法做!”

    陈雨忽然收回左手,双手提起陌刀,冲入人群里,无尽的血光不断闪现,鸣镝声随之响起,每一声里,都有数百只箭平射而过,栽倒一片人群。

    沉闷的杀戮,无声逼近的铁甲骑士,这些老弱们终于从五斗麦子的诱惑里清醒,掉头向西奔跑,陈雨眼前血色如雾般浮现,他的铁甲变成红色,纯白的照夜白除了尾巴外几乎都让飞溅的血水染红。

    周婉依和护理兵的声音开始焦虑地在田野上回荡:“趴下免死,趴下者免死。”

    如同大风刮过草原,东风里,阳光下无数老弱妇孺倒伏下去,陈雨的陌刀下,一匹马迎头断开,他终于冲进了张献忠的精锐中军,身后鸣镝的声音不断响起,所有的部下也相续冲过来。

    陌刀第一次让人挡住,陈雨忽然从杀戮的快意里清醒,错腕挥刀,那挡住他刀的少年男子清秀的双眉微微一动嘴里轻咦了一下,再次挡住他的陌刀。

    陈雨此刻满肚子的怒气全撒在对手身上,陌刀再次当头劈下,那少年横着的枪杆啪地裂开,眼见躲闪不及,就要让直劈而下的陌刀砍为两段。他左腿就在枪杆断裂的同时褪掉马镫,身子向右一歪,随即右腿也离开马镫,栽倒在地灵活地一滚,拉住身边跑过的一匹空鞍战马翻身上马,迅速地退入人群里。

    就在他在地上滚动的时候,原先所骑坐骑被拦腰劈开,内脏随着刀划过四下飞散。拦截的骑兵倒吸冷气,胆气一寒,纷纷后退。

    陈雨四顾一看,醒悟到自己冲的靠前,他迅速策马与随后而来的陌刀兵集结,耳边啪地一响,一截断箭跌落,随即是李晚晴担忧的叫声:“小心暗箭!”

    退入人群的李定国暗自叹息并震惊对手的箭法,眼见那一箭就可射中对方防护最薄弱的脖子,如果射中,必然透甲而入。可惜却让人的箭矢拦截了。

    几百陌刀汇集成一片森寒的刀光之轮,在原野上不断滚动向前,当者无不碎裂,人马皆不能免。在左右长枪刀盾兵护持下,游骑兵以小旗为单位,集中攒射张部最为凶悍的老匪,虽只不到一千骑兵,此刻却无可阻挡地滚滚向前。

    看着短短一刻间,自己的精锐马军纷纷化作碎块和刺猬,张献忠再也支持不住,怒吼道:“退兵,抛下老弱妇孺速退。”

    辰时二刻,张献忠马守应混世王的马军不顾危险退过渭水,陈雨的部下马力已尽,终于停止追击。

    张献忠驻扎过的庄园里,何立秋哇地呕吐起来,哭喊着奔出大堂。

    李晚晴和小玲赶紧扶住她,何立秋脸上毫无血色,指着室内:“那、那、死、人!”

    李晚晴刮了一下她鼻子:“死人有什么可怕,你刚还杀了不少。”

    好奇的小玲跑进去,立刻不断呕吐着哭喊:“小、娘,小娘。”

    李晚晴放开不肯再进去的何立秋,急步奔进去,却见小玲正惊恐地指着一个大铜盘。李晚晴一眼瞥去,忍不住心里翻腾起来,只见那铜盘里一个女子的尸体衣服撕得稀烂,面貌尚存,大腿、胸部的白骨却森然露出,血rou间依旧留着撕扯的痕迹。

    李晚晴忽地抽剑砍倒挂着珠帘的撑杆,让珠帘覆盖在尸体身上,拉着小玲冲出门呕吐起来。

    陈雨熟悉的脚步在院子里响起:“你们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