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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吉云原本只是想躺在沙发上歇一会儿,谁知道眼皮子重有千斤,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等被手机吵醒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处关节不在酸痛。

    换了新手机,先前的号码一个都没留下,吉云看着屏幕上陌生的一串数字,压根想不起来电的该是哪一位。

    狐疑里接了电话,说:“喂,你好,我是吉云。”

    电话那头声音高亢:“什么你好,你是不是吉云啊,客气得我都不敢认你了。”

    吉云揉了揉眉心,说:“是你啊,素娴。”

    “不是我还有谁?你在家歇得怎么样了。”

    “现在几点?”

    “下午一点。”

    “我刚回来三个小时,你说我歇得怎么样了?”

    “……”

    “到底什么事?”

    素娴叹了口气:“江月本来不让我和你说,但真不说吧,我这心里还有点不痛快。待会你要过来见着他,千万别说是我透的口风。”

    吉云不知所云:“你说重点。”

    “江月被人打了!”

    “……”

    素娴义愤填膺:“一拳头正砸眼眶上,现在整只眼睛都肿着。科室里有一多半的人开始闹情绪,其他科的也是议论纷纷,反正整个医院乱糟糟的,院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吉云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都懒得说,怕自己大牙被笑掉了。反正你赶紧过来主持大局吧,没你这个定海神针,那群虾兵蟹将都要撂摊子了。”

    吉云挂了电话就立马准备,随便换了身衣服,撑把伞跑了出去。

    只是等在路边半天,别说出租了,连辆空载的私家车都没有。

    而将手机自上翻到下,除了素娴那通来电记录,就只有短信息里陈琛给她拨过电话的未接记录。

    只是见过几次,不知怎么的,这串号码就像是一列富有规律的摩斯密码。

    看不懂的人怎么也不得其解,但一旦参透,就像洗不掉的纹身,牢牢印在脑海里。

    吉云甚至记得它第一次亮起时,他声音低沉从容地说着:我不喜欢发短信。

    吉云踟蹰了半晌,这才决意给他去了通电话,谁料等了半天,响起的却不是陈琛的声音。

    毛孩大嗓门地说:“琛哥不在。”

    吉云说:“他去哪儿了?”

    “他去哪儿也不告诉我啊。”

    “那他手机怎么在你那儿?”

    “他忘了!”

    “他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

    “你有病!”

    “嘟嘟嘟……”

    只是一瞬间,吉云忽然觉得有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注视,像是一股怎么都无法忽略的气流,将她狠狠冲击。

    她怔怔望向马路对面,然后就看到一个蓝色衬衫的男人,左手插在兜里,面色莹白如雪,也在静静看着她。

    吉云,你在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

    你管我?

    能别闹了吗?

    他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

    你有病!

    我有病?

    顷刻间,就像是这沉闷天气落在这城市的所有水又一次集体涌来。

    她走至绝境,站在岌岌可危的岸边,横亘在面前的是滚滚洪水。

    深浅未知,她不会游泳,脑子里所有的感概都只成了那相同的一句话——

    她是跳还是不跳?

    跳还是不跳!

    另一头,陈琛正向她招手,说:“你在那等我。”

    ***

    陈琛的车子仍旧收拾得很齐整,内饰玻璃被擦得干干净净,除了脚垫上的一点水渍,干净得和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样。

    吉云倚着座椅,方才的那份躁动不安被渐渐抚平,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了下来。

    陈琛问:“想去哪?”

    吉云说:“当然去医院,不然呢,去你家?”

    他毫不意外,一手扶在变速杆上,侧过头来看她的时候,脸上有一种“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说”的神色。

    吉云被他看得像是啃了老姜,腮帮子上辣乎乎的,连忙耸了耸眉,故作镇定地问:“你看着我干嘛?”

    陈琛忽然嘴角挑了一挑,笑意弥漫涤荡,一直连到眼尾,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吉云立时便愣住了。

    她不是没有见过陈琛笑,却是第一次在这样的距离这样仔细的观察,然后发觉他的双唇原来如此薄削。

    人们都说薄唇的男人大多薄情,陈琛是什么样的男人,她不知道。

    鬼使神差的,吉云伸出手来想要触碰他的唇。

    陈琛一顿,继而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却在这停顿的刹那间,被吉云找到机会——

    她指尖微凉,指腹的皮肤柔软而细腻,沿着他的下唇划开,指甲甚至触碰到他的牙齿。

    车前的挡风玻璃即刻起了细细的一层薄雾。

    刚刚倾斜的天平被拨正过来,局势立刻发生了扭转。

    陈琛微微起身,拿了块干毛巾去擦玻璃。

    身边重新占上上风的吉云噗嗤一声,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陈琛拿余光睨她一眼,她正歪着脑袋指着他说:“陈琛,你的红耳朵真会抢戏。”

    “……”

    陈琛做人很沉,开车也稳,明明是一辆上了年纪的老爷车,到他手里就像是按上了气垫,怎么坐怎么都舒服。

    吉云开着窗子,将一条胳膊搭去窗框,半边脸贴在手上,将额头露去窗外。

    细雨纷飞,柔软的像是一根根细密的羽毛,很轻很轻地落在她皮肤上。

    “陈琛。”吉云声音慵懒,问:“你说你以前当过兵,是什么兵种的,怎么开车开得这么好。”

    “……”陈琛说:“这两者间没什么关系吧。”

    吉云说:“聊天嘛,别我一抛问题你就说不是,这样怎么和人交流?”

    “……”

    “你是什么时候入伍的?”

    陈琛说:“高中毕业之后。”

    “那退伍之后就直接出来工作了?”

    “差不多吧。”

    “又是差不多。”吉云很不满意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那到底差在哪儿?你难道没想过考军校当军官,或者是考普通的本科院校继续深造?”

    陈琛脸色微僵,歇了片刻方才说:“想过。”

    “那结果呢?”

    他这次是真的没了下文,抿紧嘴唇打定主意一言不发。

    吉云的胃口反而被吊了上来:“陈琛,你一定有事想瞒着我。”

    车子恰好驶入宽阔的主干道,陈琛换档加足了马力,车速一下子被提升上来。

    吉云因背后的推力往前惯性一靠,嘀咕着:“怎么这么不禁夸。”

    陈琛瞄了她一眼,这时候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你家门口。”

    怎么不想问,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想问:“那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门口。”

    陈琛含笑,却闭嘴小小地卖了个关子,直到吉云追问了好几遍,他这才轻声说:“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你——”吉云狠狠瞪着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好日子过腻味了,你存心要来惹我的是吧。”

    陈琛试探着:“那你究竟还气不气呢?”

    “……”吉云将脸一板,不置可否,只是强调:“并不关你的事。”

    直到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医院大院,两个人并肩往住院部走,吉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陈琛!”

    “嗯。”

    “你刚刚是不是故意给我岔话题了?”

    “……”

    ***

    办公室里热闹得像是刚开门的澡堂子,穿警服的,白大褂的,各色便装的,全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吉云远远就看见江月坐在靠窗的长沙发上,一只眼睛红肿得像是寿桃,正被众星拱月似的包围在警察和同事中间。

    素娴见到她,自人群里一溜小跑地赶过来,说:“来得挺快啊。”

    忽然见到她身边高出一个头的陈琛,眼带红心地将人上下打量了两遍。陈琛被看得浑身不舒服,微微侧过去身子。

    素娴拉着吉云的衣袖,和她咬耳朵:“这不就是我和你说的那帅哥嘛,凑近一看更标致了啊,整个一色气满满的小鲜rou,这人是谁啊?”

    吉云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说:“你别想打他主意。”视线一扬,落到陈琛身上,恰好和他四目相对。

    素娴一拍她肩:“小气鬼。”

    吉云说:“别磨磨唧唧的,到底出的什么事。”

    素娴连忙拉着她往办公室里的一角走,朝江月那头努了努嘴:“瞧伤得重呢吧,说出事情的经过来你都不相信,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奇事。”

    吉云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素娴。

    “刚刚电视台过来,你不在,江月就出来填空接受了采访。提到这次大雨受灾,医院如何应急的话题,江医生就说我们派出了最好的普外科医生参与急救,已经不分昼夜工作了多少多少个小时等等。

    “按道理,这么说一点问题也没有啊,谁知道突然从人群里冲出个男人,一边喊着为什么不能派高级外科医生要派普通外科医生,耽误了多少人的治疗云云,一边就挥起拳头把江医生给揍了。”

    吉云起初还不敢相信:“这算怎么一回事。”

    周围许多同事凑过来,都是一脸愤怒地说:“就是这么一回事,活了这么些年了,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现如今这医生也成了高危行业了,再这么任他们为所欲为下去,还不如辞职回家种地养猪,总好过受这份闲气。”

    陈琛站得远远的,一边仔细听,一边想,医生这个工作看起来光鲜异常,其实背后的压力非常人可以想象。

    他见过吉云的日夜颠倒,知道她可以因为一个电话随叫随到,甚至时不时要在一堆刁难里,和情绪激动的病人家属斗智斗勇。

    她纵然有千面,只有在穿上白大褂,被称为吉医生的时候,才是最为真实的那一个。

    陈琛插不上话,也没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呆了一会儿,就沿着墙角往外走。

    只是刚刚迈开两步,还没走到门边,吉云忽然在后头喊:“陈琛!”

    他转过身,感受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射到他身上。

    吉云粲然笑道:“你坐我办公桌那等一会儿,我这边很快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