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血杀
手下金槊又传来抗力,尚天华不禁心烦意乱:真难缠啊,到了此刻居然还不认输!刚才小子的眼神分明已经涣散,马上就该晕倒,下一刻却又生龙活虎。 难道只能将之击毙?尚天华并非是个仁慈之人,猛将护体真气尽数灌于槊头:既然你想求仁,那便成全于你! “噗”!丁青山口、鼻、耳各处同时溢出鲜血,脸色已呈死灰。他的双臂双股因力竭而颤抖,腰背后弯得如一只虾子,似乎马上就要折断。 撑不过十秒了。尚天华的眼中闪过一道惋惜,手中劲力却毫不松懈。他出尽护体真气,其实并不好受,受损心肺如被大锯反复切割,每一次呼吸都极其艰难,心脏跳得极快,似要逃离这具身躯。 只要再坚持几秒,这小子就死定了!他极缓地吸了口气,勉力强压。 “嗖嗖嗖”!数声轻响。 三支乌羽箭以刁钻的角度,擦过丁青山的身体,直袭尚天华。 “少爷小心!”与尚天华同来的长髯中年人高呼一声,飞撞而来,挡在他的身前。 时间在尚天华眼前顿止: 三支乌羽箭缓慢笔直地射向长髯中年人前胸,他身体一颤,骤然摔落。 “刘叔!”尚天华双目尽赤,急伸右手将之接住。刘海算从小侍侯在他的身边,是他仅存的家仆,对他而言,胜似亲人。 “放箭!”昝君谟暗算不成,索性明攻。眼中寒光如同手中乌羽箭,黑暗而又阴沉。 “好大的胆子,竟敢暗算堂主!”兽大怒喝一声,招呼岭西众兽攻上,却被密密麻麻的箭雨射了回来。 “照顾他。”尚天华招过一兽,将刘海算托付与他,挺槊朝军兵扑去。 他撤力一走,丁青山没了压力,终于缓上气来。身侧,有劲风袭来,他随手挡开,将数支羽箭拨插入土。他茫然回头,但见更多箭支隔空射来,下意识地伏倒在地。 “放箭,快放箭!”昝君谟不住喝令军兵,手中乌羽更如流水般射出。 这队军兵,乃是齐王亲随,常陪同齐王行围打猎,挑的全是骑射能手。平日遇到野兽,往往四下围住,远远一顿乱箭射去,再凶的野兽也只能滚地哀嚎。而他,更因围猎时箭法出类拔萃,得齐王赏识,一路官升至左将军。 尚天华将金钉枣阳槊挥开,所有箭支,俱无法突破他身前三尺。数支乌羽箭藏于众箭之中,想要近身偷袭,却被他的护体真气震成数段,直插地下。 “找死!”尚天华吐出二字,薄唇红艳欲滴。他目光沉下,冲昝君谟勾了下唇角。 昝君谟被他看得全身一震,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随那目光直逼而来。 “放箭!”昝君谟嘶声吼道,欲把那股莫名的恐惧一同吼出:“齐王有令:杀了此人,可得银百万,官升三级!” “得令!”军兵们本是骑射能手,刚才的一轮箭雨射出,已进入最佳状态,此时听得齐王重赏,更加精神抖擞,使出全部劲头。 “堂主!”兽大惊恐地发现:所有的箭,带着厉啸,化作巨大箭头,直指最前方的尚天华,竟无一支偏离! 昝君谟的脸上不禁浮出一丝喜色,尚丁二人比武之时,他就已率众军兵退出三十丈外。这样的距离,在他们的箭海之下,再凶的野兽也从没有一只能够逃脱! 箭,铺天盖地。 不仅遮蔽了敌方的双眼,同时也遮蔽了己方的双眼。 金光闪动,一名正在前排射箭的军兵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的左手弓与右手箭不知为何会掉落在地上。他怔然愣住,却见面前一人,对他勾唇一笑。 那人,有着一张比晚霞还要凄艳的面容,皮肤显现出近乎透明的白皙,红若涂朱的嘴角微翘,浮起一抺极其勾魂的浅笑。 巨痛传来,那名军兵惨叫倒地,终于发现自己的双臂也在地上! “是尚天华!” 几名反应迅速的军兵急忙抽出腰刀。 “彭彭”数声,腰刀深插入地,惨叫声连串响起。 一整排缺了双臂的军兵,在地上不住翻滚扭动,犹如一条条离水之鱼。 汁液四溅,断臂条条,尚天华玉立其中,笑意渐浓。 勾魂,这是真正的勾魂! 军兵们如同看到勾魂索命的地狱罗刹,身不由主,步步后退。 “挡住他,不要逃!”昝君谟气急败坏地大叫。 一名被吓破胆的军兵如同得到提醒,转身就跑。 “一个都别想逃。”尚天华眸中闪过嗜血煞气,一道飞旋的劲气由手中金钉枣阳槊发出。 逃跑的军兵脚步一顿,捂着肚子滚地惨嚎。他没有立即死去,肚肠却散了一地。 “不要乱动,我就送你们去死。”尚天华柔声说道。 凄厉的惨叫声被催眠般的轻语压过,艳红的唇边一抺残冷的笑随眼波流转,目光所到之处没有军兵敢妄动一下。 金钉阳耀,血红星溅,恐惧如同山洪,全面爆发。 那勾魂罗刹一步步走来,金钉枣阳槊每一次挥动,便扬起一片腥红的血雨。 面前军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昝君谟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绝望,被杀死的军兵脸上甚至带着解脱的表情。 “不要杀害无辜,你的对手是我!” 一声怒吼,似天雷响起。一道满是血污的人影,飞冲而来。 昝君谟犹如抓到救命稻草,慌忙叫道:“丁兄弟,请你暂为抵挡,此番救命之恩昝某来日自当厚报。” “带着你的人快走!”眼见军兵们被残杀,丁青山挺枪拦在尚天华面前。 尚天华脚步微顿,冷冷道:“让开!我现在没功夫理你。” 丁青山哈哈一笑:“咱俩的架好像还没打完吧?” “让开!”尚天华双目微眯,寒意愈发浓烈。 “先打赢了我再说。”丁青山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双枪相交摆出守势。此人残忍嗜杀,只要自己让上一让,那便是好几十条人命啊。 “找死!”尚天华咬牙切齿。 八宝双盘镔铁枪与金钉枣阳槊再次纠缠在一起。 兽大气得大骂:“傻小子,那些军兵刚才可是连你也一起射的,别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昝君谟已拨马撤走,远远回头叫道:“不要听贼子挑拨!丁兄大功,我定向齐王进言。” 丁青山勉力施展双枪,妙招层出。功劳什么的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这些军兵却不能不救。 这次他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将丁家双枪诀的精意尽数展现:虚招妙招缠加绕,花招巧招粘沾带,每一枪都不扎实,绝不与尚天华的长槊相交。 这小子像牛皮筋一样缠滑,实在烦人!眼见昝君谟率残兵溜走,尚天华恨声叫道:“挡我者,死!” 他正要再次使出护体真气,却听得属下在远处叫道: “堂主,刘叔快不行,似乎有话要对你讲!” 尚天华狠狠瞪了丁青山一眼,沉脸返身。 没了对手,丁青山强提的一口气用尽,眼前一花,全身骤然脱力。他忙以单枪支撑,这才没有狼狈摔倒。 兽大等人立刻将他团团围住。 “刘叔。”尚天华飞奔至刘海算身旁,心如刀绞:三箭穿胸,已无生机。 刘海算本已脸色灰败,气息微弱,看见尚天华时,不由精神一振,挣扎地叫道:“少爷!”
“我在!”见刘海算一手伸来,尚天华忙蹲身接住,暗将一股真气缓缓注入他的体内,“无论何事,我都应你。” “请放过那个小兄弟。”得尚天华真气相助,刘海算脸色略微转好,眼中满是恳求。 “放了他!”尚天华虽是不解,却毫不犹豫地扬声对众兽令道。 兽大等人悻悻地让开一条路,丁青山已是强弓末弩,不能趁此机会威风一把,实乃遗憾。 刘海算提气向丁青山唤到:“小兄弟。” “叫你呢!”兽大用斧柄捅了捅努力回气中的丁青山,催促道。 丁青山疑惑地抬头,却见尚天华单膝跪倒,怀中抱着的那名长髯男子正望向他。 对方是个将死之人。他犹豫了一下,缓步走到二人丈许之外,凝枪站定。 刘海算见他一脸戒备,笑了一下道:“小兄弟,少爷早已放走路小花,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丁青山不明所以,却没有放松戒备。 尚天华冷冷道:“路小花我早就放了,快滚!”不再理会丁青山,他看向怀中的刘海算:“刘叔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 刘海算微微摇头,眼中俱是留恋:“少爷,你不怪我多嘴吧?” “不怪。”尚天华声涩难言,将头深深垂下。 “姓徐的小子曾救过我一命,如此我就不欠他了。”刘海算满足地合上双眼,含笑而逝。 “走!”略一停顿,尚天华霍然起身,抱起刘海算,大步急走。 岭西众兽连忙各收兵刃,紧紧相随。 兽大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发愣中的丁青山,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出口。将脚重重一跺,他转身离开。 “你竟然耍我!”丁青山愤然大吼:“既然已将人放走,为何还要与我赌战?” 回应他的只有车轮转动时发出的辘辘声,渐远渐无。 残阳即将沉落,马车慢慢消失于暗红色的地平线后。 丁青山呆立良久,缓缓收回目光。 身侧,近百名军兵仆倒在地,已无生者,一地的血污与残阳似再难分开。 风,阴寒刻骨,却无论如何也吹不走那令人窒息的血腥。 死死握紧枪杆,他脱力跪倒。 这一战是对是错,他已无法分辨。 …… 红日西坠,带走最后一丝残辉,整个大地再无半分光亮。 风,越刮越大,沙尘漫天,迷蒙了双眼,他却不肯闭目,反而努力睁大,似要看个究竟。 忽然,不远处,隐有一点莹光升起。 那是!他的双眼终于有了焦距。 他急走到那物旁边,弯腰拾起,触手一片冰凉。 他缓缓将盒盖打开,芬芳的气味悠悠飘来。 伸出一指,他机械地挖取出一块芬芳,涂在伤处。 微微清凉自伤处散开,似那人温温柔柔的手指,将灼痛慰抚。 捧着玉盒,他愣了一愣。 对了!可以告诉小雨,她的朋友路小花已被放走。 这,至少是个好消息! 他精神一振,摸索到死马,自鞍上取下包裹,快步走开。 然后,他开始奔跑,越跑越快。 他突然想见小雨,非常想见,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