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斗舞(上)
温浩武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银霞有点奇怪。不过她没兴趣与那些舞姬挤去凑热闹,便退到一旁的角落躲清静。 谁知角落里早有一人,那人后背朝外地蹲着,银霞走过去一看,却是郑明秀。 银霞大感奇怪,以郑明秀的性格,不是最爱凑热闹吗,怎么会在这里蹲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银霞开口问道。 “我的脚扭伤了。”郑明秀扭过头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来看看!”银霞扶她坐下,抬起她的脚看了看,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扭伤的?怎么都肿成这样了!” “可能是早上出门时走得太急,崴了一下。”郑明秀呻吟一声,满脸痛苦。 “啊,难道你一上午都在用伤脚跳舞?” “刚开始并没有觉得太严重。”郑明秀支吾道,“你可别告诉别人,我想留下来继续跳。” “不行,你不能再跳了!我这就去帮你向徐子瞻请假。”银霞急道。肿得这么厉害,再跳下去极可能会留下暗伤。 “不要!“银霞转身要走,却被郑明秀一把拉住,“好不容易才被选上,我不能因为这样就失去这个宝贵的机会。”徐子瞻那种脾气,一个不好就会被开除。 银霞心头莫名其妙地蹿上一股火气,她正要说话,“集合!”徐子瞻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台上,怒目朝台下乱作一团的舞姬们吼了一声。 嘁喳声立止,围观温四公子的众女子都慌忙跑去排队。 “求求你,别说出去!”郑明秀哀求地望了银霞一眼,也立即起身,拖着伤脚赶了过去。 教场台上,徐子瞻口气不善地说道:“看来你们是休息够了,一个个尖叫得跟快要下蛋的母鸡似的。既然你们都这么有精神,那么咱们现在就开练!” “是!”出乎意料的是,台下的舞姬们却如同打了鸡血般齐声应道。 徐子瞻略一思索已明其意,他阴沉着脸,望了一眼那位站在场外一副事不关己的白衣公子,挥手令乐师起乐。 没有了舞姬们的围拥,温慧终于来到温浩武的身边,她恭敬地低声问道:“四少爷,您来这里有何事情?” “我来找人。”温浩武面无表情地答道,抬眼向教场中搜寻。 温慧察颜观色地问道:“您要找的是位姑娘?” “对。”温浩武简洁地回答。 这可真是新鲜事,一向厌恶女人的四少爷居然会亲自跑来找女人!温慧按捺住心中的惊讶,小心翼翼地问:“是什么样的姑娘?” 温浩武没有开口,目光仍在场中搜寻。只见庄重而不失欢快的乐曲声中,一名名艳丽的舞姬正踏乐而舞,长袖漫散,香风阵阵,每一位都翩然若花。 但对温浩武来说,却是花海如此汪洋!这里的女人不仅服装完全一样,而且全都化着浓妆,在这样的人群中找人,无疑于在一大群同花色的鸡中找鸡般困难。他不禁眉峰聚起,心中颇为不耐,为什么女人们无论在什么时候看起来全都是一样的色彩斑斓? 突然,和谐的舞曲被一人的高叫声不和谐地打断。 “停一下!”银霞对着台上的徐子瞻大声叫道。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的身上,正卖力表演的舞姬们全都不满地瞪向她,温浩武却是目光一亮。 徐子瞻一脸不悦地盯着银霞,冷然道:“你要做什么?”在自己三令五申之后,排练刚一开始就被她打断,此女好大的胆子! “我要请假。”银霞朗声答道。 “请假?”徐子瞻脸色更寒。 “是,她的脚扭伤了,请让她在旁边休息。”银霞指着身旁的郑明秀。 “刷”地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郑明秀身上。强大的压力令郑明秀急忙低下头,连声道:“我很好,不用请假!” “继续排练!”徐子瞻冷哼一声。此女是故意捣乱吗? “不行,她需要休息,你必须准假!”银霞不满地提声叫道。 竟敢对徐大师如此讲话,她不想跳了吗!本是寂静的教场上忽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徐子瞻高高在上地瞥了一眼郑明秀,对银霞道:“她自己都说不用请假了,你凭什么替她出头!” 银霞直面徐子瞻:“你这么凶,她不敢说真话。” “你成心扰乱教场秩序是不是!”徐子瞻怒道,此女是故意忤逆自己吧! “我没有!”银霞理直气壮。 二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互不相让。台上的乐师没有得到徐子瞻的许可,仍在奏着乐。明明是悠扬欢快的乐曲,飘荡在二人之间,却似金戈铁马在厮杀。 徐子瞻的不满到达了顶点,伸手朝教场大门一指,怒气冲冲地喝道:“你给我出去!” “我出去可以,但你必须给她准假!”银霞毫不示弱。 徐子瞻气得冷笑:“好呀,我准她的假,你们俩个都给我出去!” “不要啊!”郑明秀惊叫一声,紧紧拉住银霞的手,苦苦哀求道,“我没事。求求你,不要再和徐大师吵了。” 银霞望了郑明秀一眼,只见她的脸上满是惊恐,双手都在微微颤抖。银霞迟疑了一下,忍气与徐子瞻讲理:“你说过练舞如练兵,在未上战场之前,伤兵也有休息的权力。我们没有迟到,你不能赶她走!” “你倒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徐子瞻冷笑道,“练舞如练兵,那你就该分清谁是兵,谁是帅。既然你承认是兵,我就有用与不用的权力!” “哼,有点权力好了不起么!”银霞也冷笑一声,“依我看,你练的这些根本就不能算是舞蹈!” “你说什么?”徐子瞻不可置信地又问一遍。 “让我再说一百遍都成!”银霞昂起头大声道,“你练的这些根本就不算是舞蹈!” 此言一出,教场内一片哗然。 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放肆!徐子瞻咬着牙,眼中蹿起一片火海。 他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哎呀呀,总算是让我赶上场热闹瞧瞧了!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呢?”一人出现在教场门口,看戏般地抚掌高叫。 温慧望着施施然走进来的公子夜,心中暗自叫苦。此时场上气氛就似个快要引爆的火药桶,却偏又来了这么个最喜煽风点火的家伙。她连忙迎上去,技巧地拦住他,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公子夜瞥了一眼她身后的温浩武,露齿一笑道:“他来做什么,我自然也是来做什么的。” 温慧口气硬冷:“教场之内不得随便进入,请你立即离开。” “凭什么他可以进来看美人儿,我就不能进来?”公子夜语带不满地绕过她。 温浩武一见到他,本就面沉似水,听闻此言身上寒气陡升:“不要把我同你相提并论!” 公子夜眨眨眼,惊讶道:“难道你不是来看美人儿的?”
“当然不是!”温浩武愤然提声。 “别那么大声,不是就不是呗。”公子夜掏了掏耳朵,一副坦荡荡的样子,“我可是专程来看美人儿的。”说完,还给温浩武一个“别装了,我知道你的”眼神。 “你!”温浩武俊美的脸上立刻染上一层怒晕,手霍地按上剑柄。 “四少爷息怒!”一旁的温慧急忙劝阻。她暗感吃惊,公子夜居然只用一个眼神就把从不喜形于色在四少爷气成这样。 此人只会越理越来劲,绝不能上了他的圈套!温浩武抑下怒火,暗念心诀,平息静气。一抬头,却见公子夜已弃了他,快步朝银霞和徐子瞻二人的方向走去。 对峙中的银霞和徐子瞻因着公子夜的到来而被打断,此时正在重续气氛,公子夜却硬生生地走到二人之间。 他对银霞挤挤眼睛,口气夸张地叫道:“这位美人儿,刚才我没有听错吧!我好像听见你说徐大师教得不好,你知不知道就连他的徒弟可都是名满京城的舞师啊!” “那京城人的眼光可真是太奇特了!”银霞不以为然。 “那依美人儿你的眼光呢?”公子夜从袖中摸出一把折扇,“刷”地一声展开,风轻云淡地摇着。 银霞看了他一眼,也装作不认识他般地开口道:“旁的不说,只说说他讲的什么练舞如练兵,其实整支舞就只突出在动作工整上。把人当作棋子一样地摆放,哪能称为舞蹈,称作下棋还差不多。” “似乎有点道理,还有吗?”公子夜微笑着问道。 “当然还有!一支舞居然要动用一百个人,好大的场面。哼,以为这样就能表现出贺寿舞的气派吗?若真是好舞,只要一人足矣!”银霞眉梢一挑,斜了徐子瞻一眼。 “哇!居然胆敢这么说徐大师,莫非你自认为跳得很好?”公子夜嘻嘻笑道,猛力扇了几下扇子。 “我当然跳得很好!”银霞自傲地说道,“在我家乡,上到花甲老翁,下到刚会走路的娃娃,只要有音乐,哪一个都能跳上一段!” 公子夜偷眼看了一下脸色铁青的徐子瞻,“啪”地将扇合拢,向台上一指,对银霞道:“好有自信!那你可敢当众跳上一段?” “有何不敢!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舞蹈。”银霞挑战般地直视着徐子瞻,一字一顿地道,“真正的舞蹈,是要用灵魂来跳的!” “说得好!”公子夜高声赏了一句,转向徐子瞻,一脸严肃地提议:“徐大师,您也听见了!这番邦女子可放话说您的舞蹈不是真正的舞蹈了,您这位中原的舞技大师要不应战可就太说不过去了。不如您就和她比试一场,也好让她心服口服,光说不练也没什么意思,您说是吧?” 徐子瞻盯着银霞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这女子居然胆敢当众挑战他的权威,不给她点厉害瞧瞧,还当他是徒有虚名! 公子夜向被情形急转直下而惊得目瞪口呆的乐师们拍了下手,喧宾夺主地叫道:“来,给这位美人儿上首曲子!” 温慧以手抚额,翻眼望天。果然只要有他出现,不把事情闹大,绝不甘休!三言两语就挑得徐大师答应与一名舞姬斗舞,这要是传了出去,温家不仅要被人指责不懂尊师之礼,更要被人耻笑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