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本万利的买卖
夕阳坡下,红彤彤的云霞似火焰般燃满整个天空,远山近树都披上鲜亮的红,就连山坡下的荒草也映上微微赤色。 银霞在坡上来回踱步,不时翘首张望,心中似也长满了即将燃着的荒草。刚才不知犯了什么邪,竟被那公子夜说动,不仅让他取去十两银子买货,还骑走了她的马。 也许是他笑起来的模样讨人喜欢,也许是他说的话具有蛊惑力,但更主要的原因应该是这些日子她看了太多的冷眼冷情,乍一见到这样带有温暖笑容的人,就不知不觉地信任了他。 但他说用那十两银子去赌温家的万贯家财恐怕只是夸大之辞吧?银霞紧紧地握住银鞭,为了族人,但凡有一线希望,也要试上一试! 可是,他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萧引曾经说中原人大都欺诈成性,自己不会是被他骗了吧?银霞咬着牙抬手甩了一下鞭子,银鞭在空中爆出一声脆响。她发狠地想道,如果他再不回来,我就…… “我回来啦!”这就此时,一人的大声呼喝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之而来。 银霞转身回头,只见公子夜正骑在马上对她使劲地摇着手。她心中一喜,不由迎下坡去。 公子夜近前勒马,凝望着她,目中溢起盈盈笑意:“不会吧,才一会儿不见,你就想我了?” 银霞蓦地沉下脸,狠狠瞪他一眼:“是呀!我是想你了,我想好好地抽你一顿!” 公子夜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我听说塞外草原的姑娘都喜欢用鞭子抽打情郎,抽得越狠就代表越是喜欢。你这么想抽我,莫不是喜欢上了我?” 银霞冷笑道:“若你真想挨抽,我倒可以为你多费些力气!”手腕一转,她“啪”地耍了个鞭花。这人让她等了这么久,却还嬉皮笑脸的,看来是皮痒得紧。 “不敢劳您大驾,还是谈生意重要!”公子夜吐了吐舌头,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大包裹。 他换上一付严肃面孔,正经八百地说:“你那十两银子我全都买成了货物,就请你过来好好地验货吧。”说着,他寻了一处平地坐下,将包裹打开,抖开一块布铺在地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地摆出。 银霞看去,他取出的是梳子发钗、脂粉盒子等物,林林总总,尽是些女孩儿家梳妆打扮用的东西。她心中更是不悦,板起脸冷哼一声道:“你去了那么久,就是为了买这些无用的东西?” “你一件都不喜欢吗?”公子夜颇为诧异地抬头,“这些可全是我精挑细选之物,虽因预算有限,算不上珍品,却也足以令你容颜换新、姿色大增,想我公子夜的眼光可是无人能及。” “不过是些无聊女子打发时间用的东西罢了。”银霞不屑地转过头去。现在自己愁银子都快要愁死了,这人却跑去买这许多烦人的东西! “女孩子不都该喜欢这些东西吗?”公子夜似是大受打击,摸着鼻子苦笑。不过他并未垂头丧气多久,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献宝般地凑到银霞的面前,“来,我再给你看样特别的东西!”说着,他小心地将琉璃瓶打开一条细缝,在银霞面前轻轻一晃。 银霞只觉一股怡人的清香扑面而来。初闻时只觉清香四溢、砰然心动,再闻却由淡转浓,令人如痴如醉,当公子夜将瓶子合上之后,余香渺渺变得若无若有,竟有种黯然销魂的感觉。她不禁伸手摸了摸瓶子,问道:“这是什么?” 公子夜见她喜欢,立刻来了精神,得意地说道:“这香名叫‘异月如梦’,是绮罗香坊刚刚调配的香水,融合了紫薇、云梦草等十几种花草的香气。我觉得这香奇异有趣,便向坊主讨来送你,在这世上可仅此一瓶!” 银霞接过又闻了闻,说:“倒是好闻,可我要这东西何用?” 公子夜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自然是去温府做舞姬,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你是要我去温府做舞姬?”银霞皱起了眉头。 “对呀。”公子夜对她挤挤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应该听说过吧,数日之后就是温老爷的五十大寿。为了给他贺寿,温府编演了百人舞为他贺寿,现正在招收大批舞姬。凭你的容貌,加上我的选装,中选当不成问题。” “这和你所说的一本万利的买卖有何关系?”银霞不太明白。 “大寿之时宾客众多,若能趁乱混入温家秘库,收获必然不菲。只用十两银子,便可赚到温家的万贯家财,岂非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公子夜的嘴角轻轻勾起,唇红齿白间透出丝丝邪气。 “放肆!你竟敢叫我去做小偷!”银霞握紧银鞭,大怒道。虽然高昌灭国已有两载,但她昔日公主的傲气仍存,对这种偷偷摸摸、趁乱取财之事自是不屑。她宁愿做个马贼,轰轰烈烈地去抢,也不愿鬼鬼祟祟地行窃,干此等宵小鼠辈的行径。 “哈哈哈哈!”公子夜放声大笑。收住声,他肃然问道:“公主曾说急需银两,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银霞压住怒火道:“当然是真!” 公子夜一本正经地拱手道:“那么小生斗胆问一句,公主为何需要这许多银两?所需银两的数目又是多少?” 银霞闻言神色一黯,狼烟往事蓦然浮现于脑海之中。 昔日,父王倾慕大唐文化,曾偕王后、太子亲赴长安朝见“天可汗”李世民,被隆重接待后,遂归附唐属。后来西突厥崛起,横扫西域无人能敌。父王认为大唐远在万里之外,鞭长莫及,为保一国平安,便改为归顺近在咫尺的西突厥。不料此举激怒了唐皇,兵发十五万铁骑征讨高昌,西突厥背信不救,父王气病而亡。 唐军仅用一年时间便攻破都城。高昌国亡,新继位的王兄及满朝亲贵皆被押往长安。唐军将领贪婪无厌,将都城洗劫一空,乱军之中,萧引护着银霞,趁乱脱逃。劫后余生的族人听闻公主仍在,便纷纷来投。银霞与萧引及高昌旧将赛尔库带领这些老幼伤残的族人,在战火后的残垣废墟上重建家园,勉强维持生活。 后来唐皇不知听何人所传,说道高昌地处商贸要道,历年来积攒下的钱财难以估量,遂令高昌岁岁纳贡。上一年的贡银,银霞凭着昔日父王的面子东拼西借才勉强凑够,时隔一年却又再令朝贡。如今八十万两贡银倾全族之力,也仅筹措了七成。 思至此,银霞不禁咬牙切齿地说道:“是给唐皇的贡银,如今尚需二十多万两。” “那可当真是再好不过了!”公子夜听后双手一拍,抚掌大笑。 他见银霞怒目相视,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与我合作这笔买卖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了。想那温家富可敌国,几十万两银子于他家来讲,恐怕也不过是秘库藏银的一角而已。”
银霞听后,暗自咬牙。可恶!想不到温家竟富贵至此,却见死不救,只用十两银子来打发自己! “我说再好不过还不止如此!”公子夜从旁察颜观色,缓声再道:“到时得手之后,你将温家家财按贡银交与朝廷,即使温家事后查知,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他家势力再大,也不敢要回献与朝廷的贡银。即使温家想要对付你,你得手后便立即返回西域,谁又能奈你何。况且此次温家拒绝帮助你在先,本就理亏,难道你不想借此机会教训他们一下吗?” 银霞咬了咬唇边,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话虽如此,可偷盗乃是她平素最看不起之事,只有最低贱无能的人才会去做。以往城中每次抓到小偷,她都会叫兵士好好地赏一顿鞭子,自己又岂能去干这么肮脏如鼠的勾当? “非常时期需行非常手段,做大事者岂能拘泥小节?”公子夜望着她,诚恳地说道:“既然公主为了银子连马贼都肯做,扮个舞姬可比做马贼容易多了,不仅兵不血刃,而且成本低廉。放着这样简单容易、一本万利的好买卖你不去做,却偏要去做那成本巨大且极可能血本无归的营生吗?” “好,我做!”银霞眼中锐芒闪动,重重地点了下头。如今父王已逝,王兄又被扣押在长安,她务必要替他们担起全族的责任。豁出去了!为了族人,当小偷就当小偷!期限将至,也再别无它法可想。她心中暗叹,看来不论是做马贼还是做盗贼,唉,反正这个“贼”字自己是逃不掉了。 “爽快!”公子夜朗声笑道,取出一套华丽的舞裙递到她的手中,“时候也不早了,你快点把衣服换上,我好指点你去温府。” 银霞不接,皱眉道:“不就是混进温府做舞姬吗,为何还要这般麻烦?我这身衣服又不是见不得人!”高昌王曾对中土文化推崇备至,银霞自小耳濡目染,也曾对中原向往不已,但高昌城破国亡后,她却穿起西域服装,自此从未改过。 公子夜笑着转到她的面前,柔声道:“我的好公主,温家在江南的财力非同小可,听说温老爷还要借此次大寿之际为他家那四位公子选妻,仅此一事就不知引起多大的哄动。” 银霞瞪大眼睛奇道:“切,这与我换不换衣服有什么关系?我是去温家当舞姬,又不是去选妻!” “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吧。”公子夜垂下眼睑,叹气道:“能入温家为舞姬者,便可入住温府。我听说啊,有些大家闺秀为了能够入住温府,从而接近温四公子,甘愿扮成舞姬。虽然那些小姐个个才华出众、容貌不凡,但哪及得上公主您的花容月貌。公主只要随便往那一站,哪怕身上穿的是乞丐衣服,也可被温家选中!” 听他如此一说,银霞迟疑地看着自己身上已有些发久的衣服。咬了咬牙,她说道:“换就换!我只是想问个清楚,又没说不换!”从公子夜手中抢过衣裙,她甩头跑入荒坡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