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大沙漠

    古梦云微微一笑，道：“本来，我是不敢的，后来我敢了。再后来，我又不敢了，但现在我是又敢了！”

    赫连真顿时怔住了，睁大了眼睛，瞧着古梦云，道：“古姑娘的话，倒是让在下糊涂了！”

    古梦云道：“赫连公子怎么会糊涂呢？世人道，‘难得糊涂’，呵呵，只怕赫连公子是假装糊涂吧！”

    赫连真咧嘴一笑，道：“好吧，既然古姑娘说了，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就假装糊涂一回！”

    马车直直向前驶去，巍峨的天山山脉已成背影，夕阳斜斜地照射过来，绵延的天山就似在天的另一边了。古梦云心中忽地有一种奇怪的想象：东方的太阳照射过来时，在天山的那边看，又该是怎样的景象？

    石拓风驾着马车，其实，这时候已不需要他再驾驶马车了。面前已是戈壁，放眼望去，尽是荒漠之地，哪里都是路，哪里又都不是路。马车缓缓前行，渐渐地，夕阳已坠下，天很快就暗了下去，眼前也已分不出方向，马车前进的速度愈发地缓慢。

    石拓风禁不住有点埋怨古梦云了，方才在河边的那些浮尸，的确是戌边的军士，但也是专程来给他们送给养的。石拓风早已暗中发出消息，让守卫边疆的陈大声将军给他准备好进入戈壁的全部装备。双方交接的地点就在那河边，可那群人却被赫连真杀了……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古梦云竟然让那赫连真同他们一路，这不是引狼入室、引火烧身么！

    可是，他终究是什么都不能说！

    又走了一阵，脚下的流沙渐渐多了起来，车轮深深地陷入流沙中，四匹马用尽了全身力气，却也不能拉动马车分毫。

    石拓风幽幽地叹了口气，古梦云也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赫连公子，马车已经停下了，看来，咱们是不是该下马车，改成骑马了！”

    赫连真也是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古家堡的古姑娘，果然厉害！不错，咱们是该骑马了！”他人在马车中，忽地一声长啸。啸声过后，黑暗中已有阵阵马蹄声响，很快，就有一彪人骑着骏马，打着火把，若天边的云霞一般，飞快地驶到他们身前。

    “石大哥，咱们现在就进入戈壁吧！”赫连真大笑一声，跃出马车，走到石拓风的身前。石拓风正奇怪着怎么会有人突然出现，而这群人策马过来后，面对马车立成一排后，齐齐跳下马来，又齐齐单膝跪倒。

    这时候，赫连真已走了过来，他忽地摆摆手，那群人就又跳上马背，片刻功夫，竟又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不过，在他们的面前，却多出了五匹马，三匹空着的马，还有两匹马上则驼着干粮、饮用水。

    三人已跃上马背，天上无星也无月，黑暗中根本就分辨不出方向。不过，赫连真好像真的认识路，他口中一声轻斥，骏马一声嘶鸣，便撒腿前奔。古梦云她们乘坐的马儿也立即撒腿奔走，那两匹驮着东西的马，也紧紧地跟着。

    石拓风终于忍不住，轻声道：“你认识这个人？”

    古梦云道：“当然，我们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哦！”石拓风的声音里，显然有着一种酸酸的味道。古梦云笑道：“不过，在今日之前，我只是听说过这个人，但现在，我们已是很要好的朋友了！就像你曾经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可后来，我在去江南之前，也差不多只是听说过你这个人一般，唉，人都是会变的，事情也是会变的。所有的东西，都会改变！”

    “哦！”石拓风已说不出话。

    黑暗中，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距离。突然，身前的赫连真停了下来，道：“石大哥、古姑娘，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歇息吧！再往前走，只怕会危险重重了！”

    “为什么？”古梦云的马已经走到赫连真身边。赫连真转头笑道：“古姑娘你看，连金雕都不愿意再走了！只怕前面的大沙漠里已起了沙暴，而且是很大、很大的黑沙暴！”

    “黑沙暴？”石拓风从未来过沙漠，他幼年时，虽在古家堡住过许多年。但古家堡所在的地方，却是沙漠中的绿洲。虽偶有沙尘，但黑沙暴却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黑沙暴！”赫连真道：“黑沙暴就像你们中原人夏天所常见的雷暴，狂风袭来，卷起漫天的沙子，遮天蔽日，就算是烈日当空，也转瞬成了黑夜。”

    “只是看不见，那又有什么可怕的！”石拓风道：“现在本就是黑夜，本来就是什么都瞧不见。”

    “可是，黑沙暴卷起漫漫黄沙，那狂风可以吹折、荡平所有横在它们面前的东西。那些沙子落下来，又可以将一切掩埋。石大哥一定知道沙漠很大，很大的沙漠中，别说我们三个人、四匹马，就算是千军万马，也只是若一粒微尘，至多是一块小石头。你说，漫天的风沙过后，我们会在哪里？我们还能再探出头来呼吸么？”

    “不能”古梦云道：“说不定这几个人原先也不信这个邪，可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再探出头来呼吸！”古梦云已跳下马去，点燃了火炬。火光中，那只巨大的金雕正在不远处的沙地上刨着什么，它忽地低头下去，用它那钢钩似的巨嘴用力一啄，又猛地一甩，一巨完整的尸体竟被它像拔萝卜似的从黄沙低下甩了出来。

    三具尸体，三具已经干枯了的尸体，三具干尸正堆在那里。

    他们早就死了，但他们干枯了的尸体居然还保持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模样。火光中，这三具尸体的身子都已扭曲，六只手臂都向上竖起，似乎在挣扎，努力地向上爬。可他们终究还是没能爬得出来，漫天的黄沙落下，将他们掩埋。而炽热、极度干燥的沙子，又将他们体内所有的水分迅速耗干。

    赫连真俯身下去，细细地看了一眼，道：“他们好像也是中原人，并且还是行走江湖的汉子！”

    石拓风也去瞧了一眼，见那三具干尸身上的衣着果然是中原人的打扮，只是，他们的面容已经枯槁、干瘪、变形，已无法辨认出他们究竟是谁。但当石拓风看到他们腰上佩着的兵刃时，心中却是一惊！

    那只是三柄长剑，并无任何的异样，似乎再寻常不过。不过，这些剑鞘的顶端，都有一道金色的横线。寻常人或许以为这只是剑鞘上的妆饰，但石拓风却是再熟悉不过了，这种剑鞘乃是皇宫里的侍卫所独有的，并且还是那种顶级的侍卫才能佩戴的。石拓风陡然响起，十多年前，皇上曾秘密派遣三位大内高手前往西域，据说是为了办一件极重要的事。但他们进入戈壁后，就再没了消息。后有人谎称他们叛逃西域，皇上龙颜大怒，将统领大内侍卫的魏子明魏将军撤职查办，可怜魏将军一片忠心，又有一身傲人的武功，无辜受牵连，壮志未酬，蒙冤下狱，最后竟又惨死狱中。

    “那黑沙暴距离我们有多远？会刮到我们这边么？”石拓风已经有点害怕。他倒不是怕死，而是怕他死后一样会连累到很多人，很多无辜的人！

    赫连真遥望着远方，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不知道，不过，应该离我们很远。”他忽地又转过身来，拍了拍金雕的翅膀，又叽里咕噜地不知说了些什么，金雕忽地振翅而飞，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古梦云大为惊奇，道：“赫连公子，你这只金雕莫非已通人性，你、你方才是和它说话！”

    赫连真笑道：“当然，万物都有灵性，都有生命。只不过，我们这些会站立行走的人太过自负，自以为自己是万物的主宰，却不知，所有人都不过是天地间的渺小一物。你们中原有句圣人说过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走狗’！不也正是这个意思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古梦云无心纠正他的错误，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

    石拓风道：“赫连公子说得不错，世间万物，各自生存，又各自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花开有时，鱼行水中，鸟儿展翅高空，皆是不同的造化。不过，咱们这些两条腿的人，倒也的确是强过那些飞禽走兽，更远胜过那些花草树木、山川河流。否则的话，我们又如何创造出今天这般欣荣的世界！”

    “哈哈！”赫连真大笑道：“若是石大哥真的见了这黑沙暴，恐怕就不会有这样的说法了！”

    古梦云道：“那么，赫连公子一定是见过这黑沙暴了？”

    “没有！”赫连真大声道：“我若是见过了，那此刻出现在你们面前的赫连真恐怕便同那三位一样，只是具干尸罢了！”

    石拓风眉头紧锁，再也说不出话来。一炷香的功夫，黑暗中传来一阵振翅之声，竟是那金雕去而复返。它收住双翅，在沙地上费力地跳着走了过来。又突地低鸣数声，赫连真的脸上顿时双眉紧锁。

    “赫连公子，怎么了？”古梦云问。

    赫连真叹了口气，道：“古姑娘，看来咱们的运气真的不好，不对，应该说咱们的运气真的很糟糕！”

    “是不是那黑沙暴已朝着咱们这边过来了？”

    “嗯”，赫连真继续道：“在下之前已询问过当地土人，他们说这段时间沙漠里会相对平和一点，不大会起黑沙暴。就算会起，也不大会朝着咱们这个方向过来。可不巧的是，这一次，黑沙暴似乎并不按常理出牌，不仅来势汹汹，还朝着咱们过来！”

    石拓风连忙道：“那么，咱们是不是立刻离开？趁着黑沙暴还没有过来，咱们先退出戈壁！”石拓风一边说，一边暗暗地瞧向古梦云，心中暗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陷于险境！”

    “来不及了！”赫连真道：“石大哥可能不是很熟悉沙漠，但古姑娘应该有所了解。黑沙暴既然已经袭来，靠着咱们的腿，无论如何都是跑不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