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秘洞探险之三

    古梦云当然怕死，所有人都怕死。所谓的不怕死，往往只是有些人在某一瞬间因为某种思绪、情绪而忽略了对死亡的恐怖。若是有机会让那些不怕死的人再重新经历一次那样的死亡威胁，相信所有的人都不会像原先一样。

    这一刻，古梦云也忽略了死亡的恐怖。不仅如此，她甚至也忘记了寻找古家堡秘密的艰难，忘记了自己下到秘洞中的使命。其实，一个真正热爱研究奇门遁甲的人，突然见到了世人绝难见到的“五行八卦阵”，脑子里还会有尘世间的任何俗事么？

    古梦云已经进入石阵，她像已穿花绕蝶般地走了十多步，一会儿前进三步，一会儿又后退四步，跟着又斜向左手边走两步……突然，古梦云看见自己的面前横陈着的一块石头上镌刻着数行字：“既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只不过，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古梦云笑了笑，“回头？我怎么回头？只要有人进入这五行八卦阵，阵型就会发动。生死之位，也立即变幻。只能向前，绝不能向后！”

    人世间，许多的人，许多的事，一旦做了，谁还能再回头？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再回头，物是人已非，或者人是物已非，或者人物皆非。

    总之，即使可以再回头，但已经回不到曾经。

    又忽左忽右走了十多步，古梦云的面前赫然又出现一块突起的石块，上面又是一行字，“人生苦短，名利皆空，又何必执迷不悟！”

    古梦云仍旧是笑，只是，她的笑容渐渐被凝固，凝固成一段段的回忆——一瞬间，她似乎想到了许多往事，许多人。除了她的爹娘，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比她大了三岁的男人。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便认识了这个男人。那时，他们都还是孩子，他是一个外乡人，跟着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一路颠沛流离至古家堡。古家堡从来都不拒绝外人进入，更不会过问来此之人的身世。江湖上无数的落难之人，若是走投无路，许多人都会选择来古家堡，并且在古家堡平安地度过余生。古梦云第一次见到他时，是一个大雪天。古梦云贪玩，想在雪天里逮兔子，却不小心滑进了小山沟，摔伤了腿。雪下得很大，塞外的飞雪如那飞沙一般，落在人的身上，不仅冷，还很疼。天地一片混沌，古梦云横躺在山沟里，一动也不能动，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她。便是她撕心裂肺的呼救声，也完全湮没在漫天的风雪呼啸声中。幸运的是，那个男孩突然出现了，他不过是想到那山沟里去寻找一种草药，但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找到了一个受伤的女孩。他救了她，她受了伤，他为了救他也受了伤！就这样，两人相识，还成了很好的朋友。但他从一个孩子长成少年之后，他的心便再也不能平淡地安于此处。好多次，她去找他的时候，都发现他坐在一处高高的巨石上，遥望着南方……

    “我要走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眼神坚毅地看着远方。

    “为什么？这里不好？我不好？”她幽幽地问。

    “不是，这里很好，你更好！”他依旧看着远方，头也不回地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简直都要碎了，放下少女的全部矜持，这般地来寻他，这般地哀求他，可他还是……

    “其实，你也该明白，我并不属于这里。世界这么大，有那么多的东西。你一直没有离开过古家堡，你根本就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你不知道江南的花儿有多鲜艳，你不知道那里有多热闹。可我，终究是一个男人，好男儿当志在四方。我不能让自己像这风沙一样，在这里被风悄悄卷起，又悄悄落下，无声无息！”

    所以，他还是走了。而这些话，便是他们最后的对白。

    “人生苦短，名利皆空，石拓风，你现在在哪里？江南的花儿还在盛开吧……”古梦云喃喃自语。一声叹息后，她还是继续了她的脚步。终于，她来到了路的尽头，面前出现的，竟然也是一块石壁。石壁上光滑平整，绝无缝隙。只是在石壁下的一块小石块上，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有缘自逢，有幸自助。”

    “这是什么意思？”古梦云心中默念数遍，只觉得头大无比。难道，当年布下如此机关的人，只是为了让后来人看到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肯定不是这样！”古梦云忽地拔出裁云短剑，用剑柄轻轻地敲击石壁，“笃、笃……”所发出的声响是那么地沉闷，这块石壁显然就是巨石，里面绝无暗室。

    “有缘自逢，有幸自助”。古梦云又默念数声，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又不由得露出了些许笑意。

    “退回去，回头是岸，一定要回去！”古梦云竟然转身，竟然又反转进五行八卦阵。这该是冒着怎样的危险！在她所有研究过的八卦阵中，都只有向前的方法，绝无退回去的方法。既然五行八卦阵已经被人闯入，阵型就已经发动。而五行八卦阵一旦发动，里面所暗藏的生死之门就已全部发生变化。机关重重，即便是一个最细微的疏忽，都有可能致命！

    但古梦云还是退了回去——“有缘自逢”，其实，也可以是“有圆自逢”。方才古梦云进来的一路上，便发现许多奇怪的石头，这些石头竟然都是圆球形的，并且还按照一定的方位排列。

    这其实是一种冒险，或者说是一场搏命。幸运的是，古梦云赢了。按照圆石的路径，古梦云竟然真的一路退了出去。这时候，她已经差不多又退回到原先进来的地方——与那已打开的石壁之门只隔了一块巨石。

    这面的巨石上，赫然雕着一幅图画，一幅“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诗意图。在石洞之门的那边，绝对不会看到这幅图画。若是有人想要从那边直接跃过这块巨石，古梦云相信一定会触发暗藏的机关。只有入阵、破阵，才能平安地来到这块巨石前，才能看到这幅画。

    古梦云又笑了，盈盈笑意中，她的纤纤右手轻轻地按在了那枝斜伸出来的杏花枝条上，按在唯一的那朵已盛开的杏花上——“有幸自助”，岂不也可以是“有杏自助”。

    只听得“咯吱、咯吱”数声，这块巨石竟然缓缓移动，不仅在古梦云的面前让出一条可以走回石洞的通道，还在她的脚下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古梦云心中大喜，连忙俯身去看，那石洞不过是一尺深，古梦云看得很清楚，里面除了一块巨石，巨石前的石壁上镌刻着两行的字，便再无一物。

    “你上当了，没有秘密的秘密，才是最大的秘密！”

    “没有秘密的秘密，才是最大的秘密！”古梦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古家堡一代代守护着的秘密，难道就是这样的“秘密”？古梦云当然不甘心，换了谁，恐怕都不会甘心。但事实便是如此，接下来的时间里，古梦云简直想出了脑子里所有的办法，但那黝黑的石洞里，那块平整的石板上，依然一无所获。

    古梦云简直就要放弃了，事实上，她也没办法不再放弃。

    ——这时候，地底下又传来一阵阵的声响，原先打开的石洞之门也已缓缓在动。石洞之门一旦被关上，想要再一次打开，那恐怕至少得半个月的时间了。那样的话，能够再离开这里的，恐怕也只能是古梦云的尸体了。

    突然，古梦云觉得自己右手指尖一阵刺痛，却是她在急乱之间，右手指尖一个不慎，竟被旁侧的石壁上所凸出的锋利棱角划破了一道口子。古梦云指尖上的鲜血正一滴滴地滴落，但奇妙的事也发生了，鲜血滴落，其中的一滴鲜血恰巧落在那块巨石上，一阵轻微的爆裂声过，竟然碎石四溅，那块平整的巨石上竟然浮现出一枚手掌印。更奇妙的是，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古梦云突然发现那枚手掌印竟然与自己的手掌一般无二！

    古梦云忽地想起，在外公水克图的藏书中，有一本古老的小册子上记载着一种来自西域的神奇法术。据说，当地土人用一种混合了人血的石粉煅烧出一种巨石，这种巨石极是坚硬，任你用刀砍斧斫，甚至用火药去炸，也休想损害其分毫。不过，若是一旦再遇到这样的人血，这块巨石就会爆裂。

    “那么，古家堡的秘密岂非就是藏在这石板下？”古梦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我刚才滴下的鲜血裂出了一枚掌印，那这样的一块巨石，上面还会有什么？这块巨石究竟融合了多少人的鲜血？究竟要找来哪些人才能将其完整地印出？”

    可时间已经来不及古梦云再多想，眼见那石洞上的门就要合上，古梦云不敢再有丝毫的停顿，立即闪身，迅速地冲进原先的那只石洞中。

    “喀嚓”一声，石壁之门又严丝合缝地闭上，古梦云的眼前，又是一片漆黑。